若不是心有挂念,陈铎不会压缩行程,凌晨四点飞机落地直接来了公司。天随人愿,在不算晴朗的早晨见到了她。
“陈总,早。”倾心招呼,手下意识去顺耳边的头发。
陈铎莞尔:“早。”他刚洗过澡,头发半湿不干的垂在额前,衬衫领口微敞,很随意的走过来。
眼前的陈铎,少了几分压迫感,可倾心还是莫名的紧张。
“还适应吗?”他问。指的是工作,听起来却暧昧难明。像空气中的浮尘,一呼一吸,撩着人。
“还好。”她避开他的眸子,捡了个最不会错的答。
“你好像怕我?”一米的距离,倾心站在工位里,陈铎清楚的看见她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
“......嗯?”倾心抬眼,四目相融,他眼里有笑,猜不透的笑。
倾心窘。陈铎拳抵在唇边,假咳两声,隐去晕开的笑意:“帮我买份早餐。”肚子饿,想吃她买的东西。
“我马上去。”倾心拎放在桌角的包,恍然想起自己身无分文。
“怎么了?”陈铎见迟迟不动。
又不好说自己被抢了,倾心踌躇半天,“我忘带钱包了。”
陈铎挑眉笑。“你似乎,总忘记带钱包。”一语双关,在钱包里抽出一百元给她。
倾心脸腾的红了,“上次在超市…….谢谢您帮我解围。”
“客气什么,”钱包收起到口袋里,“反正不吃亏。”陈铎暗指倾心凑整多打过来的钱,摆明了不想欠他的。
“您想吃什么?”倾心接过钱。
“随便。”
一般说随便的人,最难伺候,倾心心里琢磨。
“别多想,按你平时吃的买。”陈铎一眼洞穿她的心思,笑笑回休息室换衣服。
这人会读心术......出公司倾心才敢嘟囔出声。她早饭向来吃的简单,一碗粥,一碟素菜;来不及就在楼下早点摊,买两个包子车上吃。
总不能给老总拎两个包子回去吧。
上天桥,视线开阔,倾心发现东面一百米有一家KFC。再回来,倾心拎着肯德基外卖早餐,站在陈铎办公室门外。
透过虚掩的门,她看见陈铎立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单手抄兜,另一支垂下的手里夹着烟。窗外雾霾中若隐若现衔着一枚桔红的太阳,像一幅极富艺术感的画,倾心不觉多看了几眼才敲门。
“请进,”陈铎烟叨在嘴里抽了口,看进来的倾心拎着给他买的早餐,视线被整面的落地窗吸引。
“喜欢这个设计?陈铎眼锋指了指身后五米高、二十余米宽的落地窗。
“嗯,”倾心直言不讳,“像个观景台。”
“这是法国设计师设计的,整面玻璃墙无一处接缝。你试试看,站在窗前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每个第一次来陈铎办公室的人,都会被这面超大号的落地窗吸引。安装时,破费了一番功夫,当然也没少烧钱,这些陈铎没说。
倾心收回视线:“您在哪里吃?放桌子上?还是茶几上?
“放桌上吧。”
倾心把早餐摆好,剩下的钱、包括两枚硬币一同放在了桌上。
陈铎在老板椅上坐定,眸光扫过桌角的零钱,还有一枚五角硬币,抽剩半截的烟,揿在烟缸里,“就那么怕欠我的?”
倾心睁大眼睛,“我不懂您的意思。”
“钱收走,看着影响心情。”陈铎打开粥盖,尝了口。他平时最讨厌这种洋快餐,出国那几年吃伤了。今天觉得味道出奇的好。
倾心觉得这人喜怒无常,情绪捉摸不定。
她收走桌上的钱,手背几条带血的印子被陈铎瞧见。他默声从抽屉里拿出小药箱给她:“里面有消毒水。”
倾心赶紧道谢,“小伤,没必要。”
陈铎漆黑的眸子深了几分,他拉回药箱,挑眉看她,“想让我帮你擦药?”
“您千万别误会,真没必要。”
她是他见过最爱脸红的姑娘,“不想让我帮忙,就拿回去。”
倾心没办法,只攥一把零钱,抱着药箱从老总办公室出来。
几天接触下来,渐渐熟悉。倾心虽觉陈铎脾气有时怪,但总体还好。并没郝健说的那么夸张,不至于冰到骨头里。
至少对她而言,不是那样。
倾心之前看过陈铎的日程表,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真是不轻松,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了睡觉几乎都排满了。
所以她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毕竟秘书的时间要随老板走。其实工作强度并不大,行政部三个秘书,小李是司机兼助理,另一个负责公文事务,而倾心则是陈铎在公司的生活秘书。
或许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她并没有丢掉老本行。工作闲暇,编了一个小程序,把老板的工作日程、作息时间,还有情绪变化,统统记录在案。
软件分析结果是:陈铎每天平均八点三十六分五十七秒到公司,工作前习惯喝一杯现磨的咖啡。在这个时间段,他会留下倾心帮忙整理桌上的文件。而他则坐在沙发上边喝咖啡边看她收拾。晚上下班平均在九点十六分二十八秒。
今天算个例外,陈铎提前走了。倾心终于在华灯初上的傍晚下班回家。
车开进区小区,路边烧烤摊的塑料方桌围着几个年轻男人,撸串、举杯喝的正嗨。她忽然想起了汪禀浩,年少时的他最爱烤串、啤酒。
倾心没有着急上楼,坐在车里静静看对面一群人推杯换盏、聊得尽兴。
如果他活着,也会像这样聚一群好友喝酒聊天吧。他怕寂寞,从不缺朋友。可她却想像不出他二十几岁会是个什么样子。关于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十七岁,无法生长。
思念像冲垮的堤防,往昔岁月如洪水奔涌。
倾心下车,走到烧烤摊前,“师傅,十个串,一个饼。”
“好嘞!十个烤串,一个烤饼。”摊主隔着窜起的火苗复述,从冰镇箱里数出十个肉串放到碳火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饼,用竹签串好,同样放到了碳火上。
面朝摊位的两个年轻男人先瞟见了倾心,马上用眼神指给同伴看,那表情:欸,快瞧,美女……
然后就是一桌子的男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倾心。那眼神倒没什么恶意,年轻男人见到漂亮姑娘,自然要多瞅两眼。
倾心满脑子都是那年汪禀浩为了请她吃羊肉串,捎带着请了全班同学的事。根本没有察觉一群人注视的目光。
不远处,坐在商务车里的陈铎看不下去了,命令司机将车子往前开了几米,正好挡住了那一群男子的目光。
一群人转而又开始谈论这辆停在面前的黑色商务豪车。有人猜落户到手要两百万,有人说不止两百万。倾心闻声回头瞟了眼突然开过来的车,又面无表情的转回头继续等着。
陈铎名下有十几辆车,这只是其中一台。车玻璃贴着膜,从外面看不进来。今天早下班,是为了给她放假。他让司机在高架桥上兜了一圈,便来了这里。
她喜欢吃路边摊,算是一个新发现。陈铎坐在车后面,侧头望窗外的倾心,又看架子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他洁癖,不吃这种东西。
两人成长背景太不相同,用云泥之别形容也不为过。
陈铎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父亲是高官,母亲是知识分子。自幼锦衣玉食,他想像不到对于偏远县城长大的孩子,小时候能吃顿羊肉串都是奢望。
那时的倾心当然不会从辛苦赚钱的母亲要这种东西,尽管当时羊肉串仅要五毛钱。
第一次吃,是汪禀浩硬塞给她的。她至今记得那天他拎着一大袋子的羊肉串,挨坐儿给同学发。发到她这儿,不要,就硬塞到她手里。弄得她白衬衫滴上了羊油,回家洗了好久,才洗掉。
那是哪一年了?她在记忆里寻找,好像是初二那年的夏天。他还没有表白。
“姑娘,加辣吗?”摊主一边往烤熟的肉串上撒了把孜然,一边问她。
“加辣,越多越好”倾心说。
“这么能吃辣?!”摊主笑着看她,足足撒了三遍辣椒面。
不是她能吃辣,是记忆中的汪禀浩喜欢。哪次给全班分肉串,就是按了他的喜好多加了辣椒的。她咬下去,直接被辣出了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试着吃辣,愈演愈烈,近乎上瘾。是自虐,还是睹物思人的一种方式,又或是给眼泪一个宣泄的借口,她不愿探究。
“麻烦您把肉串插到饼里。”汪禀浩说过,这样吃很像西安的肉夹馍。
“好嘞,”摊主用竹签将烤饼豁开个口子,把烤好肉串撸到里面,装袋给她。
倾心付过钱,转身往回走。低跟的皮鞋踏在水泥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明昧的路灯下,她本就纤瘦的身影被拉得越发纤长。
陈铎看着她黯然的身影消失在那扇老旧的单元门。感觉她像漂浮在城市中的一叶孤舟,孤零零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偏又那么怡然自得。凭他多想敲开她的心门,却又奈何铜墙铁壁,一时难以突破。
几分钟后,她的那扇窗亮了,倩影出现在窗前,在拔弄挂在窗棂上的一串风铃。
陈铎隐在车里,听不到风铃的脆响,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有隐约的轮廓,脑海中又浮现了那日寒风中她跪在殿前的萧素身影,心上又是一阵说不清的抽痛。
自从再次遇到她,他算明白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心痛:像有人用力攥着自己的心脏。
陈铎唉了一口气,从钱夹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上面的女孩杏眼明眉,十五六岁的样子。
手指在照片上轻轻摩挲,运筹帷幄的商业骄子此时竟为一个姑娘如此伤神,试问谁又会相信。
手机响时,陈铎嘴里正叼着未点的烟。
电话是邹伟打来的,“怎么,又有好酒?”陈铎咬着烟,声音含糊不清。
“我这儿来了两个女模特,你快来,我介绍给你认识。”邹伟别有寓意的笑。他知道陈铎心有所属,但在他的概念里这并不影响身体上的享乐。
“哦?”陈铎手指按下火机,啪地一声窜出蓝色的火苗,他深深吸了一口,打开车窗吐出一缕轻盈缥缈的白烟。
邹伟听陈铎并没有往日的烦感,赶紧游说:“欸,决对正点,男人嘛,总不能自己解决心理需求……”说着揶揄的笑,“姑娘是必须品。”
陈铎抬头望了望那扇窗,“三十岁的男人,是该有个女人。”
邹伟以为陈铎终于开窍了,“那你赶快来,姑娘们都等着呢........”话还没说完,陈铎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继尔打给了安迪:“帮我安排一下,明天去S市…….对,还有尹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