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张开双臂,“姨妈抱.......我要姨妈抱......”
“嘘……”暮晨低声哄女儿,“青青乖,姨妈在睡觉。”
小女孩似听懂了,忽闪着大眼睛,安静下来。
但守在床边,仍不肯挪步。
分不清时间的格度,无数次梦中倾心抱着血缘上的弟弟进退维谷。现实与梦境混沌交织,挣不开,逃不脱。
那日母亲最终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父亲抱着那个婴儿从他们的生活里永远消失。
肉乎乎的小手攀上脸颊,温暖的触感,将她从混沌中抽离。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双特别亮的瞳孔。
“青青......”倾心试着坐起来,可刚抬头,额角灼热的钝疼。
暮晨按住表姐,“快躺下。”
“姨妈.......”小姑娘奶声奶气,扒着床沿儿,露出肉嘟嘟半张小脸看她。
倾心欢喜,伸手去摸,哗啦一声脆响,有东西从手中滑落。
“姨妈,给......”小姑娘捡起来,献宝似的举给倾心看。
几个拴在红线绳上的铜钱在阳光里,像老式钟摆,晃得人头晕。
“青青,这不是姨妈的”手搭在额头,遮住铜黄色的光。
“姨妈被撞糊涂了,”暮晨拿过女儿手里的挂件给倾心戴上。“不是你的,你干嘛攥着不放。”
才怕倾心睡的不舒服,暮晨想掰开她的手拿出来,愣是没掰开。
“可算醒了,我接到电话,吓死了。不是说同学聚会吗,怎么一个人跑郊区去了?”
暮晨抱起女儿,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儿,电话里那么大的风声,根本不是同学会的背景音。
倾心默声,拿起铜钱看了看,确实不是自己的东西:“别告诉我妈。”她把铜钱贴身放到衣服里。“她要知道,肯定睡不好。”
“放心,我没说。”暮晨会心一笑。
尹母辛苦半生,独力供女儿读完大学。倾心工作后,家里的日子终于好起来。
起初,倾心想接母亲到B市一起生活,可故土难离。还好,去年在舅妈的撮合下,母亲和当地一位丧偶的老干部再婚。日子过得和谐美满。
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肇事车跑了,”暮晨说,“你被路过的车送过来的。”
其实,这些倾心都记得。
“人家替你付了医药费,报了警,还把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线索交给了警察。”
“警察……青青怕警察……”小姑娘嘴里嘟囔着,往妈妈怀里钻。无奈,暮晨只得抱着女儿坐到床边,让小家伙拉姨妈的手指头玩。
真是后怕,若不是遇到好人,既便自己不被汽车撞死,也非冻死不可。
“他叫什么名字?”倾心问,想着要好好谢谢人家。”
“问也不说,我赶到医院人就走了。之前联系的号码也打不通。要不是有行车记录仪作证,我非怀疑他就是肇事车主。毕竟现在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太少。”
暮晨吧啦吧啦说了一通。
倾心开始在脑子里回忆那张英俊的脸,奇怪,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那人有一双沉静如潭的眸子。
病房门被推开,倾心抬眼,见老同学侯大帅提一篮水果进来。发型是一夜未睡的疲惫,一米八几的东北汉子,看上去像失恋般颓废。
“你怎么来了?”倾心眼神闪过一丝惶然,才暮晨问她同学聚会怎么跑到郊外去了,她默然岔开话题,侯大帅一来岂不要穿帮了。
“过来了......”暮晨抱着孩子坐着没动,爱搭不理的样子。弄得倾心极为尴尬。
侯大帅倒不介意,暮晨是哥们儿李程阳的老婆,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什么脾气他最了解,才电话里已经发作一通。
他笑着给倾心递眼色,“我来负荆请罪。”说着,装模做样把果篮举到胸前,学古人作揖:“实在对不住,昨晚同学会喝多了,没送你回来。车祸怪我。”
两句话坐实了倾心参加同学会的事,可也把责任全背在了身上。
暮晨一听更来气了,“好你个侯大帅,出息了,大半夜连女生都不送。亏你口口声声说……”
“姑奶奶,快消消气,”侯大帅赶紧截住暮晨的话,怕她口无遮拦把自己喜欢倾心的事说出来。
别看他平时性情耿直,可对倾心的感情埋藏了好多年从未说出口,反倒身边的朋友看了个明白。
“是我不好,不敢有下次,你就饶了我吧。”侯大帅态度诚恳。暮晨东北女生的火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横了他一眼,没再不依不饶。
倾心过意不去,侯大帅是替自己背锅。
“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喝迷糊了,以为到家了,提前下了车......才……”她按侯大帅的话胡编了几句。
好在暮晨心思粗,也没探究话中的漏洞。
“坐吧,”倾心朝侯大帅讪然一笑。
侯大帅把果篮放到床头,拉椅子坐近。
“欸,”暮晨瞟向侯大帅,“你不是说负荆请罪吗,给你个机会”说着抱起女儿,“姐,我让厨子煲了大骨汤,我去拿,一会你多喝点。”晨俩口子开了家海鲜酒楼,生意火到不行,是县城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
“罚你在这儿照看。”暮晨看了眼吊瓶,气哼哼和侯大帅说,“记得一会找护士换药。”
“放心吧姑奶奶。”侯大帅赔笑,知道暮晨刀子嘴豆腐心,明说罚,实则是给他创造机会。
倾心看不下去了:“暮晨,人家是外科医生好吗。”
而且还是B市部队医院的外科医生,这种病情对侯大帅说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姐,我没忘,怕他不上心。”暮晨给女儿戴好帽子,临出门抛给侯大帅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谢你......”倾心刚开口就被侯大帅截住话茬,“打住!人情债是赊是欠都随你,先把病养好。”
倾心瞅瞅他,笑了。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说话不绕弯子。
侯大帅早晨接到暮晨的电话,得知倾心出了车祸,前一夜同学会灌进去的闷酒,彻底被吓醒。脸都没洗直接跑来医院。
虽说暮晨交待了伤得不重,可侯大帅还是不放心找到主治医生看过核磁片子后,才算松了口气。
“昨晚我被他们灌得差点找不着北。”侯大帅仔细看了看包扎的位置,确实问题不大。
“昨晚,我……”倾心吞吞吐吐,想给没去同学会找个理由解释。
“你去看他了吧。”
出事路口正是汪禀浩长眠的那座山。侯大帅不愿看她在自己面前还遮遮掩掩,索性说破。
倾心避开他的目光,时隔多年她仍不愿提及往事。这也是她不去同学会的原因。
“我看过片子,皮外伤。住院观察几天,应该没事。”见她又是不愿说的架势,侯大帅转了话题。
“谢谢,”两个漂亮梨窝挂上嘴角。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关心,她心里清楚。
为了调解气氛,倾心调侃道:“侯大军医,真是医者仁心。”
“行啊,脑子没撞坏,还知道拿我寻开心。”侯大帅爽朗地笑,抓起个桔子在手上掂了掂,“真要谢,回B市请我吃个饭。别短信不回,电话不接,搞人间蒸发。”
“好,”倾心这次没推辞,“一定请。”
两人同在B市工作,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原因不外乎她不愿睹旧友,思亡人。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总让她有种被安然隔世的感觉。过去的人和事似乎也被关在另一个平行空间里,只要不推开那扇门,现实与回忆就不会痛苦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