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转成了小雨稀稀拉拉的还在下。
记不清车子是怎么开回来的,像出现了时间的空白,脑子对这段记忆是模糊的。
人背靠着窗子,坐在阳台的榻榻米上,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城市已经睡去,屋子里只有进门时揿亮的那一盏廊灯,微弱的传到这边。
倾心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中平静下来,该哭的也都哭过了,怀里的抱垫被眼泪打湿一片,揪得不成样子。
长痛不如短痛,她安慰自己:现在分还不晚,如果结婚,有了孩子,像母亲当年带着孩子被丈夫抛弃,那才叫惨。
但心里十分清楚,陈铎不会像父亲那样绝情。
他或许真的想娶自己,否则为什么要带自己见家长?解释不通。眼前又是那个姑娘精致的脸在晃。
视线前方,沙发上,手机又响个不停。是陈铎打来的。从进门,他打了几个电话,倾心都没接。
第一个电话打来时,有一瞬,她特想接起来质问他。痛骂他王八蛋。
——可后来,还是忍住了。
手机撇到沙发上,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想弄得太难看。
双手交叉,两个拇指按在眉心,哭太久眼睛干涩的胀痛,脑仁也痛。想到陈铎会像和自己亲热一样摸别的女人,心就像被人捏住一样疼。
手机恢复了安静,支在膝盖上的胳膊冷得打颤,在这盛夏六月,每个毛孔都在泛着寒意。
陈铎,陈铎……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手,都是他。
这个人,将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到死不相见。
快疯掉了,手插到头发里抱住头,想遏制各种想法。可没用,最后倾心不得不跑回卧室,在抽屈里翻出安眠药,吞下两粒,强迫自己睡觉。
陈铎这边,昨天一直就资金的具体投向进行谈判,KCP风投诚意十足,只要盛世集团保证资金走向完全透明化,他们愿意接受盛世多元化发展理念,并不干涉具体运营。
说白了就是不单对某个项目助资,而是对盛世集团助资。唯一的条件:接受监督,账目透明。
美国KCP风投,从1972年成立至今,简直就是业内的传奇,所有投资从未失手过。这次也是做了详尽的调查,十分看好盛世发展前景,才主动抛出橄榄枝。
签约时间敲定中午十点。陈铎本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倾心,从早上八点,电话就一直不通。
十一点签约仪式结束,双方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条款。
来之前,没有十足把握,为了加大筹码,陈铎做了大量周密的准备工作。他这人习惯不打无把握的仗。
可事情出奇的顺利,提前两天签下合同,二十亿美金的风投,就这样到手了。
下午两点,陈铎一行六人走出KCP大楼,上了两辆等在路边的凯迪拉克商务车。吕副总、小李和陈铎坐在前头的车里,余下的人都在后车。
吕涛还沉浸在拿到20亿美金风投的喜悦里,酒会上没少喝,这会儿酒劲上来了,脸一路红到脖子。“回国,咱们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吕涛这人,哪儿都好,就是喝酒话多。他边说边往下拉领带。小李和他中间隔了个皮质小茶几,逆着行驶方向坐在一面。帮吕涛把领带从脖子上解下来。
谈了一周了,都想在此刻放松一下。
陈铎坐在对面,心里也高兴。但他这个人,不是外露的人,好像只有对倾心才能看到些情绪。
高级商务车,三个人,相对而坐。
陈铎西装外套搭在右手边的空位上。纽约六月比北京凉快,但还是热。“既然吕副总说了,”陈铎挑眉,深邃的眸子扫过两人,“小李,你查一下航班,今晚回国。”
“这么急?”吕涛立刻坐直了身,“合同都签了,也不差一晚上。”心想掉炕里了,他有老婆孩子的人都没急成这样。
小李呵呵笑:“好勒,我这就订机票。”
陈铎摆弄着手机,促狭的笑。
12个小时的时差,这个点,倾心早睡了。陈铎点开手机,发了条信息给她:“睡醒,回电话。”
一天没联络归心似箭。
空出来的几小时,陈铎和久未见面的老朋友杨帆碰了个头。两人是哈佛校友,当年一块打过工,拿过奖学金。杨帆打工为挣钱,陈铎则不想花父母的钱,从某方面讲,两人算得上患难兄弟。
车子先把吕涛他们送回酒店,陈铎去了曼哈顿街的酒吧。他和杨帆从前常去的那家。
手按下金属扶手,门推开,喧嚣的音乐灌入耳朵,暖黄色灯亮下,景物和一年前一样,没变。吧台还在进门的左手边,杨帆也坐在那里和他挥手:“这里。”
陈铎走过去,挨着杨帆坐在吧台的高脚椅上,胳膊搭在老朋友的肩上:“好久不见。”转头用英文和酒保说了句:“威士忌,谢谢!”
如果非要说变化,酒保换了,陈铎不认识。
“怎么还是老样子,不换换口味?”杨帆笑着,示意陈铎朝舞池的方向看。
视线看过去,陈铎瞧见艾丽莎在金属音乐中摆动性感的身体,化了烟熏妆的女人也看到了他。
陈铎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直接选择无视。
下午光顾酒吧的人本来就少,这也能碰到。
杨帆窃笑:“来,祝贺你。”说着,举起杯,“你小子确实运气不错。”一语双关,指艾丽莎,也指拿下的大笔风投。
陈铎觑了他一眼:“少把发情的母猫和我扯一块。”酒保适时把调好的酒放到陈铎手边。他拿起来,晃了晃里面的冰块,啜了一口。
西方女孩开放,艾丽莎自从在这间酒吧看上了陈铎,制造了无数次“偶遇”也没能滚成床单。
“就是你不和人家来点关系,才盯着你不放。”杨帆端着杯子笑,回头又瞄了眼艾丽莎,“要不你就上了她得了,反正也不吃亏。”
陈铎按着杨帆的后脑勺,把他的脑袋扭了回来。“说正事。”
酒吧环境吵杂,但很适合近距离聊天,
“想不想回国发展?”陈铎放下酒杯。他有意邀请杨帆回国出任新板块的副总。不想好友总在外漂着。
杨帆叹口气:“我不像你国内有亲人,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哪儿都一样。”杨帆幼年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
仰首半杯啤酒喝下去,杨帆接着又说:“我对非洲很感兴趣,正好有个机会,公司打算派我到非洲区做贸易总监。下个月动身去博茨瓦纳。”
“那梅杰怎么办?”陈铎胳膊肘支在吧台上,把玩手里的酒杯。来之前已经想到他或许拒绝。
杨帆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他与生俱来有着游子的气息。
“她心里根本没我,”杨帆撇撇嘴,苦笑道:“走了静心。”手捏着杯子,说完把剩下的半杯啤酒也喝了进去。“唉!不说她,老子去非洲娶几个老婆,生一堆混血娃。”
陈铎忍不住笑:“生孩子的事就别想了,博茨瓦纳艾滋病感染率很高,你最好带一箱子套套过去。”
“你还好意思幸灾乐祸……”杨帆气得直瞪眼,暗指梅杰追陈铎的事。
当年三人都在哈佛念书,梅杰追陈铎,整个学校的华裔圈子都知道。因为大家都是华人,彼此都关注。
后来,陈铎回国,梅杰和杨帆进了同一家公司。杨帆开始追求梅杰,追了几年,也没追上。
“这回死心了,”杨帆说着,空杯子推给酒保倒酒。“都是坦荡的人,没啥好避讳的。要不是为她,我早走了。”
杯子倒满,推了回来。杨帆拿起酒杯,“别光说我,你怎么样?”
“我?”陈铎挑眉,眼里有笑:“今年打算把婚结了。”
“我靠,”杨帆细长的眼睛明显睁大了一号,“终于有人了?”脸凑过来:“手机拿来,看看你女朋友照片。”
真够鸡贼的,料定陈铎手机里有。
陈铎从西裤袋里掏出手机给他,“屏保就是。”
重金属音乐突然停了下来,舞池右边的台子上,乐队开始奏唱《My my love》陈铎啜着酒,认真听着。
So many moons
Have come and gone all along
I heard this song inside me
……
杨帆按亮手机,线视里:一个T恤长裙的姑娘,站在桃花林下嫣然回眸。长发垂在肩畔,关键是脸……杨帆眼睛登时亮了:“长得也太好看了。靠……”杨帆有点小激动,“难怪你瞧不上梅杰和艾丽莎。”
陈铎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台上正唱到:
My my love
I've been without you too long
My my love
……
看了会儿,杨帆忽然觉得这姑娘好像在哪儿见过。皱眉想了半天,蓦的想起以前陈铎书里夹着的照片……
“是她?”杨帆抬头,“十年,你竟然又遇到了?”
陈铎点点头,抽回手机。
杨帆简直不敢相信。
就在此时,艾丽莎在深情的音乐中走过来,香肩若有似无地擦过陈铎的白色衬衫,坐到了他身边。
“Hi,好久不见。”湖蓝色眼睛妩媚的望着他。半年没见,看样子她不想错失机会。
“Hi”,陈铎偏头,保持着应有的礼貌。随后转过头和杨帆打了眼色。“走吧,该取婚戒了。”
杨帆仅用一秒就理解了陈铎的意思,忍着笑,不好意思的朝艾丽纱耸耸肩:“我们明天注册结婚。”
“Oh my god!”艾丽莎惊得捂住了嘴。
杨帆装腔作势,挎着陈铎的胳膊出了酒吧。
一出门,杨帆就收回了手,“真有你的,招儿够损的。”
陈铎反手搂上杨帆的肩膀笑了。这招儿,他上次听桔子提过,算活学活用。
但取戒指是真的。来之前,陈铎就在纽约著名珠宝品牌定了一枚粉钻戒指。
给她的,下周倾心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