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第三人民医院。
陆安人睁开眼,窗外是个大太阳天。
徐静君伏在窗边,呼吸平稳悠长,应该忙活了一晚上才睡吧……父亲和安怡应该上班上学去了吧。
这里是现实。
陆安人躺在病床上,微微活动了下身体,发现胸口已经经过处理固定住了,但双手还可以活动,微微有些疼,但在承受范围内。
时间还早,医院里很安静。
他不想吵醒徐静君,伸手轻轻把桌上的手机够了过来。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是他自己的那款两年前买的手机——楚秋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随意打开新闻进行浏览。
手机拉到金城新闻版块的时候,他看到铺天盖地说的几乎都是同一件事。
“原是鬼物作祟!一刀屠宰场真相水落石出!”
“放心了!屠宰场凶手已被警方击毙!”
“在金城消失多年的这种生物竟然再次出现并犯下滔天罪行!司察:你没了。”
……
尘封多年的鬼物,又上热搜了啊……
陆安人简单浏览下这些信息,发现只提到了失踪牲畜被找到,并没有提到乔北的死亡,看来司察局是把乔北的事列入保密事项了,毕竟公众稳定是最重要的。
陆安人继续向下翻,一些和本案连带着的信息也被推送到屏幕上。
“什么是鬼物?三十秒带你了解鬼物!”
“黑色时代鬼物到底做了什么?看过后忍不住痛骂一万遍!”
“金城司察队长沈向晨,屡次击杀鬼物,功勋卓著,为何至今单身?”
……
等等,最后一条新闻是什么鬼?
陆安人差点岔了气,轻轻咳嗽两声后点开了最后一条信息。
“近日发生在我市一刀屠宰场的牲畜失踪案引起了广大市民的热心关注,而就在昨晚,凶手鬼物出现在金马桥附近江心,被我市司察和前来协助的大陆修行者成功拦截,并由司察队长沈向晨亲手斩杀!”
“据资料显示,该鬼物已是沈队长斩杀的第三头鬼物,那么这位年仅三十三岁,功勋卓著的司察队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为何至今单身呢?下面小编就带您了解一下我市当之无愧的最佳守护者——沈向晨。”
陆安人撇了撇嘴,心想小编你这水字数的本事确实厉害,整了两大段愣没啥重点,还要拿沈队长单身来当噱头。
这么想着,滑动屏幕的手指也变快了些。
“沈向晨,联合历488年5月3日出生在金城浦北区一个中产家庭中,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是父母老师眼中标准的好孩子……”
“……七岁时,沈向晨独自在川江边游玩,失足溺水,幸好菩萨保佑,夜间江水退潮,沈向晨捡回一条命,但自此生了一场大病,七岁前的记忆几乎丧失,身体留下难以治愈的病根。”
怪不得沈向晨的脸色一直这么白……陆安人想着,看来这位沈队长的身体不是很好。
“……联合历500年,时值十二岁的沈向晨遇到了人生第二道坎,这道坎给沈向晨留下了一生的遗憾——他的家遭到了劫匪的入侵,在争斗的过程中沈向晨的父母遇害,本人也成为人质。后来在警方的全力营救下沈向晨才被救回,但他的父母却永远离开了他,这件事可能也是刺激沈向晨选择成为一名司察的原因。”
“……联合历510年,沈向晨从金城司察学院毕业,加入金城司察队,成为一名司察……”
“……联合历511年,沈向晨以出色的表现协助司察队破案,并成功击杀了一只未成年鬼物。这是沈向晨人生中击杀的第一只鬼物,时任司察队队长的潘国强老队长赞其‘前途不可限量’……”
“……联合历516年,沈向晨代表金城司察队和临阳司察队协手破案,在活动期间成功破境入金丹,再斩一鬼物……”
“……而就在昨晚,沈队长又成功击杀一只鬼物,破解一刀屠宰场牲畜失踪案。”
“如今的他已经是我市最勇敢、最先进、最具有实力的司察,是我市数十万市民最值得信赖的守护者,相信沈队长父母的在天之灵知道这些也会感到骄傲……”
陆安人有些动容,沈向晨身上原来藏着这么多的故事,明明拥有父母却又失去,说起来似乎比自己还要惨很多,但当沈向晨站在面前的时候你却又分明感受不到任何因幼年变故而生出的阴影,他待人处事明明是那么温淡,像阳光,只不过是冬日里的阳光。
文章再往下就是关于“沈向晨为什么单身”的一些报道,小编充分发挥了娱乐八卦的精神,一会儿说沈向晨在司察学院的时候和某外校女学生曾有过一场恋爱,但后来女方忍受不了司察学院的严格要求提出分手;一会儿又说沈向晨在某次行动中和某大陆女修行者互生情愫,但对方很快离开了世界返回大陆,临走前想要沈向晨陪她一同回去但沈向晨不愿,于是分手;最后甚至连幼年女同桌都要扒出来了……
总之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沈向晨沈队长一心为民为公,老百姓在他心中永远排第一,儿女情长丝毫不能影响他守护市民的心,这样的十足好男人着实不多了等等……
陆安人看到最后,对能写出这篇文章得出这个结论的小编佩服得紧,当然自己竟然全部看完了……好像也很值得佩服。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这小编的名字——“小厮趣谈”。
真是趣谈啊……
不过……沈向晨身上有这么多故事,刚才那场梦境里他也看到了一个人的一部分的故事,这世界上,来往人流匆忙,但其实每个人都有故事。
他又想起了他的工作,坐在服务窗口前,接待来办理前往大陆签证的世界人,以及检查从大陆来到世界的修行者的签证信息是否真实。
没有太多的技术性,也没有什么新意,来往接待的人多了,就连不同的人似乎也都是同一个符号——提交签证、检查签证、盖章返还——机械而又重复,但明明每一个不同的人背后都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故事,隔着一层玻璃,你不说,我也永远不会问。
不过陆安人倒不会觉得遗憾,那些人的故事,自然有想听的人可以听到。故事的意义在于有人听,却很少需要指定某个人来听,只要他们的故事有人愿意听,陆安人就会感到高兴,自己听不听其实并不怎么重要。
那位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先人,他的故事隐藏了千百年,自己看到了。
陆安人很高兴。
……
徐静君听到陆安人的动静醒了过来,关切地询问了一番,又找医生护士过来详细检查了一遍,甚至请动了常驻医院的医疗类修行者。
一番检查下来终于没什么大碍,静养即可,不影响正常活动。
于是下午办完手续便回了家,陆安人打电话和主任补了假,又说好报名考证的事,好不容易才说服养父母让他明天正常上班。
……
入夜,整座金城带着破案的欣喜以及对沈向晨单身原因的猜测缓缓入睡。
城西,金马桥。
金马桥是跨江大桥,没有行人通道,但此时在桥正中心的栏杆上,隐隐站着一位女子,她浑身穿黑,在黑夜里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即使金马桥上偶尔有车驶过却也没有人发现她。
女子眺望着江心某处,那里似乎就是昨晚沈向晨斩杀鬼物的地方。
夜风拂过,女子微微低头,看起来像是二十六七的年纪,妆画得很浓,但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悲伤。
突然间,她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握紧了双拳,最后看了一眼江心,转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笼在黑色大衣里的女子出现在了金马桥附近一个叫做金马桥小区的小区里。
小区相对较老,照明设施有些问题,路灯忽明忽暗,保护屏障等级也较低,只对八气境以下修行者有效,很明显没能拦住这位女子,甚至没有感应到她的闯入。
女子一边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美好——那是他们的故事——一边由着性子在小区里漫步。
随意地拐弯。
随意地穿过某扇单元门。
随意地拾级而上。
随意地停在某家门口。
黑暗里她抬起头,猩红的眸子里流出泪来。
她低声嘶吼。
“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