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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魔与止杀

五家之事由太祖落子,经几十年的布局后,再由当今陛下收官,朝中当年染了五家无数鲜血的几位老将军,想以死相谏让陛下收回成命,可到最后,太宰进了几位的府中谈了几句,再次上朝后就全都变得一声不吭,几位老将军尚且如此,朝堂上自然无人敢再多嘴,祭祀文脉也就成了定事。

可朝堂上越是风平浪静,私下就越暗流涌动,五家入朝,既有得利者就有失利者,那些失利的官员不敢犯上怒,却也能悄悄的动些手脚,五家祭祀一出,各州凡去古岸郡者便一律不查,过关者也一律放行,做这一切,明里是支持五家祭祀,暗里却是为了告诉藏在天涯海角的那些魔教余孽,古岸郡的路已畅通无阻,麓泉城五家的文脉,任由魔教自取。

朝中某些人相信,几十年前埋骨乱天下的魔教,被太祖带重兵围剿也丝毫不惧的魔教,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可是

几十年对于人来说足够漫长,足以让人忘了魔这一字意味着什么,忘了那些曾经的恐惧,忘了那千百年前记载的惨事,对于他们来说,那个已经被太祖剿灭的魔教,那些个在书中记载的魔,只不过是个故事罢了,既然是一个故事那又如何抵得过手中利益被夺去的痛苦?

.....

......

几十年来,魔教销声匿迹。

世间总有人会问,何为魔?

是滥杀无辜?是嗜杀成性?还是无恶不作?

其实

都不是,这些人或被称歹人、匪人、恶人,但终究是人,绝不是魔。

魔为何而出?

世人并不知晓。

世间只流传着一句老话。

圣人一出,魔影随行。

当然,这话被读书人大肆抨击,可尽管如此,这句话依旧在民间流传。

世人只将其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知且不信,说到底,圣人他老人家怎么可能会与魔头扯上关系?而读书人更是听闻便怒发冲冠,动则就与人拼命,誓要用这条性命来捍卫圣人颜面。

然而

一手写下千古文史的五家的历代家主都知道,民间流传如此久的话,是真的,但即便这样,这事也要烂在了每位家主的肚子里,绝不可说出一字。

自天地间第一位圣人出现,寻得浩然之气时,天下读书者就可聚气于身,邪祟不近,百病不侵,从那时起,读书人的地位彻底比普通人高出了一截。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是出自那时的狂士之口,渐渐的,有的读书人将普通人看作与牲畜无异,如牛羊一般,任意驱使,不顾死活。

可天道昭昭,天理循环。

圣人自小有一好友,两人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胜似兄弟却比兄弟更亲,岁月变迁,圣人终究成了圣人,开辟文道,受万人敬仰,好友依旧是好友,只不过成了劳苦一日也只能盼着老天赏眼的农夫。

圣人视众生皆平,待万物如初,文道初辟,有无数学问要做,每遇疑惑,圣人就会找好友聊上一二,好友的话朴素至极却能直碰本质,圣人再有所得,每每都聊至深夜才归。

可圣人终究是人,他要带着人们在这满是异兽的地方立足,还要寻求这天地间的学问至理,早已无暇顾及其他,他没有看到好友的妻儿无一顿饱饭,也没有看到好友被繁重的农活压弯了腰,只要他来,好友依旧笑着与他聊天,目送他远去,他依旧是那个被天下读书人尊敬为师的圣人,只需心系天下大事,他以为,好友亦是如此。

直到某天

村庄燃起大火,一头口吐烈焰的白角异兽在村中肆虐,咬杀村民,而村庄之外,一群读书人正饮酒作乐欣赏此景,异兽杀这些牲畜,在他们眼里,跟欣赏猛虎搏兔并无区别。

最终,异兽毁去一切离开,那群读书人也看的尽兴扬长而去。

满是漆黑浓烟的废墟中

断了一臂的好友活了下来,站在烧焦的妻儿面前欲哭无泪,他抬头望着青天,只问了一句:

“凭什么?”

可周身早已无人回应,只有万里晴空落雷。

十日后

圣人都城讲学八十一日,传学讲道,好友入城听了八十一日,随后漠然出城。

自此之后,世间便出现了第一尊魔。

因圣成魔。

魔踪所现之处,必定血流成河,魔每噬杀一位读书人便强上一分,天下再无人能阻拦其半步。

终于

魔出现在都城之下,圣人执君子笔而出。

魔问:“凭什么?”

圣人无颜回答,提笔而起!

那一战,都城被毁,无数人死去,随后从都城一路打到霾山,所过之处,山河移位,异兽躲避。

魔停于霾山山顶,圣立于霾山脚下。

故人相望,一人漠然,一人愧疚。

不知故人间说了什么,圣人离开了霾山回到都城,之后圣心崩毁,大道不存,而那尊魔,也再未出现过。

十五年后,圣人再由仁道入圣,以仁道治世,只是那之后,浩然之气就不再是读书人可以随意驱使之物,只有天下站的最高的少数人,才知其所用。

读书人终于又变回了人,世间也少了许多凄惨事。

世人只知第一圣人两次入圣,不愧第一,可其中的崎岖事,除了五家家主,天下很少有人知道。

若要问何为魔?

世间只有一个回答,食读书人吸浩然气的,自然是魔。

……

……

文庙前,山巅上,乱作一团。

无人再赏天空美景,无人再观文庙绮丽,淮汉的大好山河,那得有命去看才是。

藏在人群中的魔教中人露出了獠牙,敲晕了周围书生,杀翻了胆敢上前阻拦的江湖人,慢慢的往五家走去,有的刚进魔教没多久的小喽啰,不舍的回头望了望那些倒在地上的书生,满脸心痛,这一个个的可都是增进功力的天材地宝,浪费了实在可惜。

晏士礼望着那双在混乱人群中看着五家的血红眼瞳,心中叹息,第一尊魔因圣而起因圣而逝,之后的千年里,无数魔头陆续出现,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几十年前,有魔出于霾山,立起魔教,魔教埋骨乱天下,方圆百里无活人,那位舍身入山配合太祖出兵围剿,也没能将魔斩尽杀绝,要是那日的计谋成功,天下再也无魔,那五家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魔一日不绝,读书人一日难安。

血海僧手握白蒜站在几具干尸身旁,伸手抓过一个油腻书生,将其全身血液吸入口中,可这血的味道很是难喝,浩然之气也少的可怜,血海僧咒骂道:“混账玩意,叫你不好好读书,害得老夫喝了这么难喝的血,实在该死!”说着话血海僧抬脚将尸首踢的四分五裂,才算解恨,接着血海僧把舌头伸出,用袖子将舌头上残留的血液认真擦去,再将几头蒜扔进口中嚼了嚼,折腾了半天,才将嘴中的怪味去除,可至始至终,血海僧的双眼也没离开过五家家主。

五家子弟全都被逼到了白云台前,护卫持刀挡在前方,可人人面无人色,看上去可不像有一战之力,魔教虽销声匿迹多年,可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往事,五家的人多多少少都在书楼中了解过一些,一想到接下来这等惨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些性子软弱的直接就抱头痛哭,一些更是被吓的晕了过去。

可血海僧不知在等什么,依旧未曾上前一步,许多人往山下跑去,血海僧也不让人阻拦。

终于

四周的树林中飘出浓厚的蓝绿色烟雾,缓缓向白云台方向飘去,但凡与烟雾接触者,全都倒地不起。

血海僧扭头往烟雾中看去,不满的抱怨道:“太慢了!”

烟幕中一道模糊的身影不屑的骂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行你来?”

说话毫不客气。

魔教四人中,血海僧与这老家伙本就不对付,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可今日大事为重,血海僧只得怒哼一声,在心中将烟雾里这又臭又硬的老王八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可骂归骂,正事要紧,血海僧迈步向五家走去,身后那道身影与烟雾也紧随其后,待血海僧渐渐走近,几位带头护卫一咬牙挥刀上前,组成了最简单却最实用的小刀阵向血海僧砍去,可不见血海僧如何动作,几位护卫七窍鲜血喷涌而出,洒落一地,蓝绿烟雾也向前翻滚,五家护卫一碰便倒地不起,不知死活,眨眼间,五家护卫就倒了大半,其余魔教之人在烟雾中无事,利索的上前将倒地的护卫全都杀死。

一时间,血染庙前。

白云台上

柳不语一人而立,一身青绣道袍随山风浮动,山风寒冷,吹得柳不语浑身冰凉,望着那双可怖的血红眼瞳,望着那如巨浪一般滚滚袭来的蓝绿烟雾,柳不语心中无力感油然而生,练了这么多年的刀,在这些手段面前又有个屁用?

烟雾已挡住了所有去路,此时此地,便成了插翅难飞的绝地。

血海僧的眼神在五家子弟中挑挑拣拣,终于看中了一人,看着细皮嫩肉双眼有神,就觉得味道应该不错,正准备尝尝鲜,伸手抓出,身后烟雾中一道干巴巴的声音喊道:“躲开!”

血海僧浑身一颤,感到了头顶上传来的莫大危机,脚向后一滑,拼命往后倒去。

蓝绿烟雾上,一只脚悄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血海僧的头顶,轻轻往下踩去,血海僧躲闪不开,妖异的血红眼瞳变得更加明亮,四周死尸中的鲜血狂涌而出,一条条血蛇乱舞而起往那只脚上轰去,而烟雾中的身影犹豫了一瞬,也不希望今日出事,就从烟雾中伸出了一只枯瘦的手,化作掌风向上拍去。

几者相碰,如铜锤敲巨鼓,声音响彻山巅,五家子弟被震的头晕眼花,站在高处的柳不语更是被掀了一个跟头,在白云台上滚了几滚,滚到了铜鼎下捂着耳朵的王金榜身旁才算停下,王金榜得意的望了一眼柳不语,心中庆幸,还是赢春秋这家伙有远见。

白云台前浪潮一般的蓝绿烟雾从四周往外散去,眨眼间,烟雾便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山巅重回晴朗。

青香在手,文庙依旧。

飞舞的血蛇散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鲜红梅花,好似一幅雪梅争春。

血海僧身旁多出了一位披着掉毛皮袄的干瘦老头,两人望着远处负手而立的黑衣黑发之人,神情戒备。

而那黑衣黑鞋,长发用黑布系好的人也上下打量着魔教二人。

血海僧瞧出了偷袭自己的是何人,一时怒火中烧,这天下谁来阻拦,血海僧都不觉得奇怪,可唯独你这满手鲜血以杀止杀的疯子,凭什么来这装好人?凭什么来拦我魔教?

一旁披着皮袄的老头也阴沉着脸说道:“宋止杀宋阴,我教这些年与你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敬你三分,今日你要阻我教教主重见天日,这可是与我教不共戴天的大仇,你确要这么做?”

宋止杀几字一出,五家众人都吓了一跳,灭门灭派,屠城屠村,太平榜上凶人无数,但杀了这么多人的也就宋止杀一人,而且做出了这么多凶事还能在淮汉王朝围杀下好好活下来的,天下也就宋止杀而已。

如此杀神出现在东山上,带来的震撼程度可比销声匿迹的魔教大了太多。

而惊讶过后,五家子弟更多的还是好奇,全都望向了这位太平榜上的宋止杀,随即又有些失望,世间传说的以杀止杀的宋阴,嘴中有一对长獠牙,四肢如虎豹粗壮,一日不吃人一日不安宁,可眼前这人平眉睡凤眼的白净样貌,谁也不能将其与那位宋止杀联系起来。

山巅刮过一阵大风,吹的四周树林摇晃。

柳不语狼狈的扶着铜鼎站了起来,眼中满是兴奋,方才从天而落将满山烟雾踩散的一脚已经深深的印入了脑海之中,柳不语心向神往,而更让柳不语兴奋的是,眼前黑衣黑发的宋止杀,居然是那日与崔叔在一起的小宋,柳不语不仅兴奋的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宋阴没有发现白云台上有人眼神炙热的望着自己,但即便发现了,按他的性子也不会理会,宋阴低头望了一眼新布鞋上的点点血迹,没有理会老头的话抬头问道:“血海僧、尸遣将、屠狗辈和月媚姬,既然出来了两位,剩下的两位何不一起出来?”

宋阴声音很小,但落在每个人的耳中都异常清晰。

魔教中有尸遣将之称的老人沉默不语,只是身上的那件破皮袄上又掉了几根碎毛,孤零零的往林中飘去。

血海僧血红的眼瞳发亮,四周血腥味弥漫开来,血海僧咧开嘴说道:“别以为在太平榜上有个以杀止杀的名号,老夫便会怕,只不过一介武夫而已,你就想一人挡我四人?痴心妄想!”

宋阴眼帘低垂似乎快要睡着一般,出声轻轻的回道:“宋阴虽读不懂书中道理,学不来圣人言行,但宋阴也不怕先生蒙羞,一直以来都以读书人自居,既然见到了魔教几位,那宋阴便不是想挡上一挡,而是想杀上一杀,至于杀不杀得死,宋阴还是想先杀杀看才是!”

宋阴说完,山巅顿时冷了几分。

血海僧全身皮肤变得如眼瞳一般鲜红,指着宋阴大喝一声道:“够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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