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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进山

又走了两个时辰,已经接近酉时。

如果是在无欲谷的村落里,此时应该是一天当中最惬意的时候。落日的余晖抚摸着大地,温柔的像情人的手,万物都如同被披上了柔滑的绸缎,发出金色的光芒,远方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点点炊烟和山岚交织在一起,你无论身处无欲谷的哪个地方,都大可以闭上眼睛静静的欣赏着鸟语花香,这样的画面,美的让人心碎。

然而,此时冷傲和司徒忘眼中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幅画面:由于两人此时已经进山很久,所以山势已经变得越来越陡峭,奇形怪状的巨石随处可见,脚下的路也变得越来越崎岖难行。两人朔流而上的那条河,水面已经变得越来越宽,而且由于水流越来越急,所以声势也变得越来越大,汹涌的河水拍打着岩石,在山谷中听来,如万马奔腾,雷霆万钧。

虽然还不到酉时,但是由于山高林密,遮天蔽日,所以山中的视线已经很差,再加上远处的密林深处不时传出野兽的低吼,天上也时而会听到猛禽的哀鸣,所以四处都是一派肃杀的气氛,让冷傲不禁有些心里发毛。

正在这时,只听身旁的司徒忘说道:“冷傲你看,前面就是我们今晚休息的地方。”

冷傲顺着司徒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两座雄伟的高山,河水从两山之间的河谷中流出,水势突然变缓,而在他们这一侧的河岸上,竟然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两人一路走来,看到的河岸都是由岩石堆砌而成,虽然谈不上凶险,但是也绝对没有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可到了这里,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出现了这么一处开阔地,让人禁不住由衷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说话之间,冷傲随着司徒忘,已经躺上了这片河岸。

就在冷傲将脚踩上河岸的一瞬间,他忍不住大声喊道:“好舒服呀。”

两人一路走来,经过的全部都是岩石山路,杂乱无章的碎石尖锐锋利,踩在脚下,咯的人脚底隐隐作痛。司徒忘身怀武功,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可是冷傲现在功力全失,和普通人毫无二样,连续走了四五个时辰的山路,还真有点吃不消了。

而脚下的这片河滩,是由于河道突然变宽、水流突然变缓而冲刷形成,全部都是细沙和泥土,脚踩在上面,松软细腻,煞是舒服,如同刚刚让城里“怡红院”里的小晴按摩了一番。

看到冷傲一脸陶醉享受的样子,司徒忘咯咯一笑,说道:“从无欲谷到魔域山,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我是为了能够在天黑前赶到这里,所以刚才走的快了些,辛苦你了。”

冷傲嘴里说着“没事没事,不辛苦”,心中暗想:怪不得谷主让他陪我同行,原来这里的山路他如此熟悉,连在哪里落脚过夜都知道,看来,之前一定是来过的。

司徒忘四下看了看,说道:“这里地处两山之间,地势开阔,水流平缓,没有树木遮挡,所以光线也比别处好很多。现在天还没黑,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先在这里歇息,我去旁边林子里猎点野味,咱们一会儿烤来吃。要是觉得闲得无聊,你也可以试试,看能不能钓两条鱼,不过可不要跑远,也不要离开这片河滩,我很快就回来。”

冷傲心想,他说现在天还没黑,所以没什么危险,那是不是等于说,天黑之后就会有危险了呢?会是什么危险呢?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司徒忘就已经将腰间的宝剑连鞘一起抽出来,递给冷傲,说道:“这个你留着防身,我去去就来。”说完,就飞速消失在远处的崇山密林之中。

冷傲心想:看来,他已经在照顾我这个普通人了,否则,这一路上他一定会走的更快。

想到这里,冷傲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自己曾经是“无相山庄”的少庄主,武林之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虽然自己的功力还不能和自己的父亲、武林第一高手冷域寒相提并论,但是也得到了父亲的真传,是自己这一辈少年高手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可如今,多走几步山路都要别人放慢脚步照顾自己,怎能不让他怅然若失。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情不自禁的又浮现出了那个影子:那个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的家族、无相山庄、都不会遭遇灭顶之灾,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种田地。

一念至此,冷傲钢牙紧咬,肝肠寸断,心中的怒火熊熊升腾,几乎要把冷傲整个人一起燃烧毁灭。

冷傲知道,自己必须控制,否则,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他急忙席地而坐,把宝剑放在身边,盘膝闭目,拼命克制着心中的戾气,收心凝神,尝试着运起功法,试图再次像在无欲谷中那样,通过运功,寻找到心中的宁静。

他没有失望。

刚刚开始运功没多久,他便感到体内压制的神功如破土而出的幼芽,生机勃勃,而且,比上次感觉更加强烈,也更加醇厚。同时,胸前的玉佩也给出了更加明显的信号,似乎里面封印的法力正在呼之欲出。

冷傲知道,短短一天的时间,自己体内的功力和玉佩中封印的法力都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定是因为那块蓝水晶的缘故。所以,他希望能够充分利用水晶还在身边的时间,尽量多的激发出自己和玉佩中的潜能。于是,他屏气凝神,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而是完全放空心神,任凭体内的真气肆意奔涌,任凭玉佩和水晶中的魔力将自己带到一个完全自由自在的空明境界之中。。。。。

司徒忘果然没有食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已经拎着两只又肥又大的山鸡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冷傲,今天晚上咱俩可有口福了。”

但是,他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就住了嘴,因为,就在他看到冷傲的一瞬间,他已经被惊呆了。

冷傲就坐在自己刚才离开时的位置,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刚才的冷傲,经过连续跋涉了几个时辰的山路,已经显得颇为疲惫,虽然还不至于有什么失态,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功力荡然无存的普通人来说,这一大段山路也确实有点吃不消。

可此时的冷傲,虽然就随随便便的坐在松软舒适的河滩上,但是,他的神态是那么安详,情绪是那么放松,似乎此时此刻,天地万物都已经与他无关,他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忘我的境界,如同一个得道的高僧,正在用整个灵魂与这个世界对话。

天边的最后一道夕阳,透过远山之间的缝隙,斜斜的倾洒在冷傲的头顶和身上,如同在他的身上投射了一层金色的光环,更加显得冷傲气定神闲。不仅如此,司徒忘顺着斜阳望去,似乎感觉连落日的菁华也在被冷傲的元气所吸引,恍惚之中,似乎有一道道若隐若现的光芒,穿透远天边殷红的晚霞,直落到冷傲的头顶,消失在他的体内。与此同时,冷傲衣袋里揣着的蓝水晶也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和落日的菁华遥相呼应。

看到此情此景,司徒忘不禁暗暗慨叹。他在进入无欲谷之前也是一个江湖中人,虽然还不能算是绝世高手,但是也已经有几十年的修为。进入无欲谷之后,跟随谷主又已经修习了十几年,虽然还谈不到得道修仙,但是自问和冷傲相比,一定要远远超出不知多少。

可是,现在看到冷傲的样子,他心里暗想:真的是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呀。冷傲看起来不足二十岁,可他身上蕴藏的武功修为,不知要超出自己多少倍,一旦他身上暗藏的功力能够恢复,他立刻就能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不仅如此最可怕的还是他胸前的那块玉佩。

在冷傲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有一次,司徒忘曾经看到谷主坐在那里,手指间轻捻着玉佩,呆呆出神,于是,便忍不住开口询问:“谷主,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个多事的人,可自从我入谷以来,还从来没见过你像现在这样心事重重,我已经好几次看到你对着这块玉佩出神了,敢问谷主,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你如此谨慎。”

而谷主当时的回答,司徒忘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谷主连头都没有扭,依然直勾勾的盯着玉佩,只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喃喃说道:“我如果能参透这其中的秘密,我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听谷主这么一说,司徒忘不由得一愣。自从来到无欲谷,他早已经习惯于谷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试想,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是逍遥国最高阶的白袍法师参悟不透的,那还能有谁能参透呢?

于是,他嘿嘿一笑,由衷说道:“谷主,如果连你也参悟不透,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秘密。”

听到司徒忘这么说,谷主缓缓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说道:“虽然我还不能参透这玉佩中的秘密,但是有一定我可以肯定,玉佩中的秘密完全破解之时,也就是江湖中再无平静之日。”

“你、你说什么?_?”司徒忘忍不住呼的一声冲到谷主面前,手指着床上躺着的冷傲,大声吼道:“你是说,床上昏睡的这个年轻人,将来会成为江湖中的祸害?谷主,你可不能有妇人之仁,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当机立断,斩草除根,绝不能让他将来祸害武林。”

直到这时候,谷主才完全从刚才的沉思中清醒过来。他对着司徒忘连连摆手,说道:“慢慢慢。。。。。。司徒啊,亏了你已经跟着我十几年了,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急躁冒进的毛病。我早已经告诉过你,这个世界,绝不仅仅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太多太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它的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因果循环,也压抑着太多的挣扎与无奈。就拿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他的这块玉佩当中,不仅封印了难以想象的旷世神功,而且居然还有法力的痕迹。”

说到这里,司徒忘又忍不住插嘴说道:“谷主,我记得你不是曾经说过,同一个人,是不可能同时修炼武力和法术的吗?”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说,你不能用非黑即白、非对即错、非此即彼的想法去想象这个世界。原本,同一个人的确是不能同时修炼武力和法术的,可这个年轻人并非我们这个世界的人,这块玉佩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所有,所以,原本看起来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变得有可能了。而且,我能感觉到,这块玉佩里,除了盖世神功,还封印了仇恨、暴戾和浓的化不开的怨气,我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背后,一定也有不足为外人所道的苦衷。”

“可是谷主,即便如此,你刚才说,一旦他解锁了玉佩当中所有的秘密,有可能会危害整个江湖,我想,为了为了保全他自己的苦衷而危及整个江湖,是不是因小失大呀。”

听到司徒忘这么说,谷主朝他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叹道:“你说的没错,这恰恰是我最为担心和纠结的事情。按理说,以他一个人的生命,换取整个江湖的安宁,应该是没有错的。。可是我又想,万一我的感觉是错的呢?万一他并没有对江湖的威胁,那我们此时不救他,不是白白枉害了一条性命?再说,蝼蚁尚且偷生,一百条性命是性命,一条性命也是性命,我们有什么权利,为了保全一百条性命而去牺牲一条性命?而且,作为修仙求道之人,我相信,世间万物,皆由缘起,皆由缘灭,即使他将来真的会危及整个江湖,此刻他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天意,上天就是要让我们感悟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司徒忘站在那里,心中想着谷主当天所说的一言一语,眼中看着冷傲与玉佩的沟通正在日渐加深,心想:不知道谷主的一片苦心,最后又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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