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子这第二题一出,现场反倒是安静了下来,有的人坐在小马扎上冥思苦想,有的拿着毛笔轻轻比划,还有的踱步于花园中,似乎是在酝酿气氛,这倒不像是修行中人在文武相比,反而更像是士子出游,逢性而诗,施施然一个小诗会啊!
庞观自小到大都不是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天天舞刀弄枪,学拳搏命,哪有心情写诗赏词?
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墨,别人是下笔如有神,他是两眼一摸黑,胸中无点墨,下笔干涩涩。
强行憋也憋不出来,场内场外人这么多,写不出个东西也丢人,段老爷子想要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俊杰来继承他的神兵,可不是想要个武夫。
香在慢慢的烧,庞观想,还好无风,要不然燃的快。
抬眼一看,都在写了,就是花胖子也是写了些东西,也是,到底是少会长,商人嘛!见得多,怎么也能憋出点东西。
咋办?就这么放弃了?
可再怎么没文采也不能空着啊,交白卷,这是耻辱啊!
上一个在大夏统一文试上交白卷的考生,至今还在边关做义务劳工呢,大司徒给出的理由是:既然参加文试,那就是来展示才学的,你交个白卷,是藐视天下人,不屑于当世的文学,还是没有才学,故意来哗众取宠?
庞观也不想交白卷,可没有办法啊,算了,随便写几个字,怎么也不能空着。
花园这么多花草,他们文采高,估计选的都是这些或艳丽,或淡雅,或高洁的。庞观心想,既然文采不够,那就立意来凑,他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呼~吹干白纸上的墨水,签下姓名和表字,庞观还算满意,嗯,字写的不错,为自己的智慧点头。
香渐渐的烧完,在场的参考者大都放下了手中的笔,将自己的诗词交给段老爷子。
庞观先行将自己的放下,让得自己的诗词在最下方,他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行,可也不能第一个献丑。
段老爷子整理好手中的一摞纸张,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署名吴昊!
“下面开始念诗,我念完,在场者都能评判,觉得文采尚可的,那就举手示意,只要大半部分举手,我就认可你得一分”老爷子道。
“第一首,我先念诗,再说作者,大家听好”
“淡黄迎春暖先开,俏点生在残雪白。
可惜生在丽园内,芳色至落无人来。”
这是一首写迎春花的诗,段老爷子的花园就这一株迎春花,想必也是颇得老爷子喜爱,吴昊这是投其所好,不失为一个妙法。
“各位,如何啊?”段老爷子还是觉得满意的,吴昊算是取得了老爷子的欢心。
“嗯,迎春花立暖先开,早于大多数花卉,淡黄色的花骨朵的确俏丽,初春残雪未销,于白中见到点点黄花,当是一分惊喜,可是这株迎春花却是生长在段老爷子的花园,见不到外面的天色,直到花败落地也无人来看。嗯,整体诗句尚可,意境虽然不是多么出色,但在半个小时内能写出这种好诗,已经很不错了”花会长在一边赏析,很显然他是认可吴昊这首诗的。
众人听完花会长的赏析,也都是点了点头,都觉得不错。
庞观也觉得厉害,这么短的时间,能写出这么优美的诗句,想不到这个古剑宗的少宗主还有点才气,没有练剑伤到脑子。
自然吴昊得到一分,旁边有人记下,吴昊见此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接下里的几首诗词大都一般,能让大部分人认可的没几个,这也是正常的,半个小时,时间的确不充裕,还要写出优美有意境的诗词,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出来的。
“这是一首词,大家先听听”段老爷子拿起这张宣纸,粗略一看,哦~有些惊艳,再一看署名,果然!
嗯?见到段老爷子的脸色,众人都知道这首词应该很不错,值得细细聆听。
“春风吹瘦骨,青衫冷,四月进南关,看尽低泽,闯浣俊杰尽归景;
岁月不知季,黄昏后,沐风忆今朝,峥嵘岁月,不知天高引风潮”
老爷子读的抑扬顿挫,前边半阙朝气蓬勃,一路风歌,众人能想象到一位衣着单薄的青衫少年,迎着初春的寒风,踏进南荒这片低洼的沼泽,不惧艰难,最终来到北景城,见到了南荒众多青年俊杰。
天云一十三洲,人族独占九洲,南荒位于闯洲与浣洲地界,整个九洲北高南低,西高东低,这就造成南荒是整个大陆最低的地势,这里多沼泽,多江河,多支流。
后半阙老爷子深有感触,特别是读到那句“岁月不知季”和“沐风忆今朝,峥嵘岁月时”。老爷子语气渐重,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是年轻时在帝都的峥嵘岁月,豪迈喷张,还是定居南荒后,冲冠一怒,追水匪数百里?
这是一首蕴意深刻,感叹韶华易逝,追忆往昔,值得品味的词句,年轻人可能不太懂,但像是段老爷子这种人,前半辈子风风火火闯过的人,都能引起一些感怀。
但至少这里的人都懂得欣赏,能听出这是一首好词。
“老爷子,这是在场哪一位的词句?”朱将军问道,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口,至少是庞观见到的第一次。
老爷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抬起目光向参考者看去:“怪不得那老家伙也说,你的文章精致华巧,从这首词看来,确实如此”
哦,众人明白了,原来是温彦的词,不愧是南荒唯二文试出线的人,今日一见其词,方知文采斐然,人华丽,词也漂亮。
“大司徒谬赞,远墨不敢当”
温彦得到众人的肯定,却没有半分自得,这种赞赏,他这些年听得多了,他现在心里感兴趣,或是说不服的,唯有那个在交手中都不屑于反击他的庞观。
第一题的交手他印象极其深刻,自己用尽全力,可对方纹丝不动,并且还没有反击,从始至终都没看自己一眼,没说一句话,反倒是自己被震退一步。
显得自己是多么不自量力,蚍蜉撼树。
所以他想看看,这个让他怀疑自己的人是否能在文采方面再次碾压自己。
“下一首,哦?又是一首好诗,诸位,我等何其幸哉!”老爷子拿着手上的纸张,朝着众人笑着说道。
朱将军与花会长也是点头,能同时见到南荒俊杰同台文斗,并且还能欣赏优美的诗句,确实幸运。
“一树红花满上头,渭江春水向东流。
孤芳自赏无需问,不见喜怒不见愁。”
初一听闻,只觉大家之气,颇有拦江看海,任耳西东的潇洒,但后半句却又写愁,那是孤寂,是无人理解,只能自己赏析。可这种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他人的欣赏,就算文采再高,诗句再美,也是罔顾无人问,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担心愁绪。
“好,这首诗当是大家之作”
“不错不错,看透风情,孤芳自赏,诗人的骄傲显露无遗”
“能以不足而立之年的年纪写出这种诗句,真是奇才,奇才啊”
“我觉得最难得的是,这是半个小时内写出来的啊,下笔如有神,再过个一二十年,待到历经红尘,我大夏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文豪?”
……
这首诗广泛得到现场的赞赏,其文采风流,跃然于纸上。
庞观很是好奇,在场到底是哪一位能写出这种诗句,竟然还比温彦的词更胜一筹。
然而庞观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了过来,这倒目光满是复杂,似是不甘,也似颓然。
庞观转头一看,原是那位才子“美人”,温彦。怎么?不过就是先你一步将纸团放入篓子里吗?至于这么看着我吗?你眼神这么哀怨复杂,搞得好像是我把你始乱终弃一般,庞观如是想到。
众人原本还沉浸在对诗的赞赏中,可下一秒温彦的话却将众人的视线全部引了过来。
“敢问兄台是何方神圣?不光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文采也是如此一枝独秀!”
温彦拱手施礼,对着后方的某人问道,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但他心胸并不狭隘,这首诗论意境确实在他之上,他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这人他从未听闻,不问个清楚明白,他终究是不甘心。
众人闻言,难道温彦知道了这首诗的作者?
大家顺着温彦的拱手方向看去,一道木然无措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坐在最后面,单薄的身形,有些消瘦,五官还算清秀,只是双眼无神,黑眼圈挂在脸上,严重影响了气质,显得软弱颓废。
这人此时好像有些茫然,抿着唇,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庞观?”
公冶传惊讶的说道。他完全不可置信,这首诗是庞观作的?温彦都确认了,不会是假的,可是庞观这厮有这种文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