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庞观显露出的吃惊和向往,老乞丐满是得意,抓着鸡屁股,越吃越香,一把夺过庞观手上的黑皮葫芦,又灌了一口。
葫芦被夺,庞观回过神来,迟疑了一下,问道:“前辈将这些告诉我,是想收我为徒吗?”
“我来到昌平镇三年,也就考察了你三年,这三年里,你每次发俸禄,都要给我一角,平日里待邻里友善,与人为好,做事认真,观察仔细,头脑灵敏,况且我还听说你在北景城也拉着关系,这些说明什么?”老乞丐问道。
庞观心中却在腹诽:我每次发俸禄给你一角银子,那是同病相怜,是同情和可怜,况且北景城少爷给的奖赏不少,与人为善是因为自己从小在这里长大,街上邻里都是熟人长辈,至于头脑灵敏,不正体现在溜须拍马上吗?使得现在城里有靠山,捕头位置稳稳的,这些也算优点?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说明……说明我是一个好捕快?”
闻言,老乞丐身子一愣,望着庞观不说话,看的庞观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要妄自菲薄,这些说明什么?说明了以下几点。其一,你是个善良的好人,今后走上了修行路,那也是为人族造福,不存在作孽的可能。
其二,心灵澄净,所欲自由,这是修行最好的心态,是上好的修行天性。
其三,老练通达,能很快的适应环境,这会让你更容易的行走天下,修行人也是在红尘啊”老乞丐赞赏的看着他,夸的庞观都有些脸红。
“可是你就不看看我的资质吗?还有我今年二十三了,应该过了修行最好的时候了吧”庞观回过神来问道,他发现了这个问题。
“放屁!你懂什么?十六到三十六是修行的最好年华,太小了经脉不够稳固,心思不够沉静,太大了经脉便开始老化,运炁便会受阻碍,你这时候却刚刚好,正是修行的最好时间段。”老乞丐敦敦规劝。
这是一块璞玉,尚未雕琢,却已经隐隐放出光华。
眼中有期待,殷切与希望,他年纪不小了,身上的担子也不轻,是得找个好传人了。
三年前来到昌平,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伙子,五官还算端正,稍稍有点招风耳,弯眉中鼻,温和的眼神,一米七六左右的身形,比例完美,见到他的第一眼,你只会觉得泯然众人,毫不起眼,但相处久了,了解了他,你就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像圆一样的人,不是圆滑,而是圆润,仿佛这世界上没什么能让他动容,也没什么能让他惊惧,害怕。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会沉静的一步步想对策,找方法,绝不为欲而动心,看似平常,无上进心,其实却是道家无为。
这种人,老乞丐是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他甚至几近于道,上善若水,圆润尤刚,他相信这就是他想收的徒弟,这就是他最理想的传人。
看着老乞丐的眼睛,慈祥殷切的神情,庞观真的就想立马答应他,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个这个世界的上层,亲眼目睹修行世界的浩瀚,再亲自感受一下最为神奇的……炁。
庞观微微张口,老乞丐见状,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
可刚想开口,庞观便眉头一皱,他脑袋突然之间恍惚了一下,意识深处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对他说:活下去……平凡的活下去。
那是一片火海,无数人惊慌失措,他被人夹在腋下,四周的火光在倒退,后面隐隐约约有人在追捕,凶煞的嗜血气息弥漫开来,让得火海中的空气变得粘稠。
嗯~
回忆突然被一阵金光掐断,庞观脑海深处传出一阵剧痛,它来的快,去的也快。
尚未能学会观想的他不知道,他的上丹田,也就是识海的位置,原本固若金汤的释迦佛印,悄然的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怎么了?”老乞丐见状,关心的问道。
“嗯……没事,只是,做您徒弟的事情,我想再回去想想”庞观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拒绝,但,这是脑海潜意识的反应,告诉他一定要活下去,而且要平凡的活下去。
不然的话,他会从内心之中感觉出一种内疚,一种伤心。
老乞丐怔怔的望着他,眼中的光芒有些黯淡,皱纹更加紧密,看着庞观迷茫纠结的神色,他很是疑惑不解,庞观憧憬的神情他是看在眼里的,那种渴望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下定决心?
良久……
见庞观依旧没有改口,老乞丐悠悠一叹,似乎颓然了不少,将没吃完鸡头往旁边随手一丢,缓缓坐下,朝庞观摆摆手。
庞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但他知道,他似乎伤了一位老人的心,他掐断了老人的一个希望。
他只能,转身,默默无语。
夜晚吹来了凉风,有一丝清冷,抬头望望,淡淡的乌云将要遮掩皎洁的月光。
“回去好好想想,我坚信你一定会是我的弟子”
刚走到街道头,即将转弯不见,苍老而又坚定的声音传入庞观耳中。
庞观脚步停了一下,抿了抿嘴唇,呼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这一声很轻,很决绝,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出了这个字,庞观感觉脑海似乎清晰了些。
看着庞小子拐弯不见的身影,那轻轻的一个“好”字,自然明明白白的落入了老乞丐的耳朵。
盯着空无一物的街角,嘴角微微勾起。
戏班子唱到半夜,大晚上的,镇上的人都回了家,手下三个捕快也早被他打发回去。
庞观住的是最街头的一处小院子,并不在街道边上,分出一条小路,走个七八十米,小院就安静伫立在这儿。
土质的围墙,院里四垄菜地,房子三间,中间的是居所,左边是厨房,右边是杂物间。
本想打水洗个澡,但见天色早已变暗,弯月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要下雨了。
春天的雨是柔的,它不像夏天的猛,秋天的烈,冬天的冷。
刚出戏班子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和老乞丐聊了一会儿,这时正是落下的时候。
唉~也不知道老乞丐咋样了。
嘿,庞观自嘲一笑,人家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还用他这个小捕快关心?
春雨一般来的慢,循序渐进,和风细雨,说的就是春雨,打在院子外樟树的叶片上,传出淅淅沥沥的响声。
嗯?声音有些不对!
远处隐约有些炸水的响声,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砸在了水坑里,而后又出现了破水声。
庞观好歹是个捕快,抽刀断水的声音他还是听的出来的。
这一刻,那个戏班小厮的身影浮现出了脑海,就知道他不简单!
重新挂好腰牌,拿起横刀,跨入雨中。
这是小镇捕头的责任!
于此同时另一边,临近十字路口,穿着戏班打杂服饰的小厮静静的站在街道中央。手中一把软剑,剑身微微的颤动,将一滴鲜血抖落。
他前后各有两人,黑色银边斗袍,步云靴,皮革圆帽,背上背着倒刺铁弩,手上握着银颚朴刀。
这是明镜堂标准配置,从下到上依次是铁刀,银刀,金刀,统称“刀卫”。人手一把铁弩。专司监察,暗查,专门对付天下间的邪道修士,同时也负责督察各地官员的行为作风,在民间,它的名气远大于守卫四九城的黑林铁军。
这四人中有一人腹部染血,这是刚才交手时被其出奇不易意的软件所伤。
“李和风,我等只是先头探风的,就在你察觉之前,已经有一人回去通报了,我相信不要半个小时,金刀卫大人就能赶来,你是逃不掉的!”领头的银刀卫尝试恐吓道。
“嘿嘿嘿,半个小时?我通地煞三十八,又刚好恰逢雨夜,你们四个归元三十四五,连一个地煞都没有,况且还伤了一个,战斗力十不足五,你说,我怕什么?”李和风张狂的嗤笑,他身材单薄,面容猥琐,但声音却很浑厚。
归元与地煞的差距何等巨大?不通三十六,浑身的炁只能入中丹田,发功时,只是简单的将炁从丹田导出。
而地煞镜高手呢?
通穴窍三十六,便能首尾相顾,在人体内形成贯通的一个小星图,也就是俗称的小周天。
这等境界的修士,已然能发炁于体外,隔空伤敌,更能附炁于外物,形成莫大的杀伤力。
就比喻现在的李和风,虽然只是刚入地煞不久,但他已经能于三丈之外攻击,利用周围的雨滴,令四人无法近身。
这就是地煞与归元的差距!
见无法唬住李和风,银刀卫有些心急,要等到金刀卫大人到来,必须半个小时,这要怎么拖?
见银刀卫不说话,李和风再笑:“怎么?在想着如何拖时间?”他的笑容促狭而又不屑。
“呵~简直妄想!二十个呼吸内,了结你们!”
说罢,前冲弓步,右手的软剑刹然向前一刺,本因材质而柔软锋利的长剑附着着炁,绷得笔直。
“锋~~”
“咻~咻~咻”
细细看去,原本滴在软剑上的雨滴,顺着长剑的锋芒,宛如一颗颗的弹珠,极速的飞向前方的两名银刀卫。
前一道“锋~”声是雨滴离开长剑后长剑发出的嗡响,后几道“咻~”声是雨滴快速越过空间声音。
银刀卫到底是接近地煞的精英,见状竖起朴刀,不弱的炁运起,挡住了射来的雨滴。
嘭嘭
两声沉闷的声音响起,震的周围的雨滴一散。
“喝啊啊~”雨滴看似微小,但却重逾百斤,两炁相撞,在银刀卫眼前散出一片圆形的水幕。
随着一声大喝,银刀卫猛地一劈,将水幕劈散。
而另一位受伤的银刀卫虽然也劈散了水幕,但却吐出一口血,坐倒在地。
就在李和风弓步刺剑的下一秒,处于李和风身后的两位银刀卫动了。
其一人前踏两步跃起,双手握刀,直劈李和风后脑。
另一位沿地斜奔,朴刀在手,直指李和风下阴!
两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这是明镜堂长短刀阵的杀法。只是可惜,作为探查消息的小队,没有长刀配合。
李和风怎么可能让他们近身?他的优势就在这里。
只见前刺的右手向下转,左臂上扬,重心集于右腿,左脚抬起,发力蹬地。
借旋转之力,撩起一剑,滑过地下的积水,带起一条竖直的水线,锋锐的划向两人。
猝不及防,没想到李和风还有这招的银刀卫根本来不及变向,只能硬挡。
峥~铮~
两声几乎合为一声,水线上的炁极为凝实,说是水线,不如说是水刀,刀与刀相碰。
没有所谓的金属碰撞声,那两声铮不是朴刀挡住水线的声音,而是水线划过朴刀,划过人体,发出的一声嗤响!
水线划过人体还向前飞了三米,将地下的积水一分为二!
噗通~噗通~
叮~叮~叮
朴刀与尸体相继落地,鲜血随着流水扩散,红白脏体流落而出,映衬着四张惊恐的死脸,显得是那么的寒冷,可怕!
只是一瞬间,不足十个呼吸,四位银刀卫,归元三十四五的精英,就损失了两个。
庞观前一刹那就已经赶来,刚好看见这一瞬间的兔起鹘落,两条人命就已经消逝而去。
地煞镜的高手竟如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