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你坐。”柳松名坐下后对我道,“当初吴东强是秦五爷手下出了名的急先锋,之后出了事,便不再跟着秦五爷左右伺候了。早些年秦五爷就交代我陆风琴有心自立门户,我便安排老鼠与我翻脸,反到陆风琴手下以帮他培养先锋为名建立自己的势力。不过自从秦五爷诈死之后,陆风琴给了吴东强不少好处,渐渐疏远了他。也不知道他从哪得到的风声。”
我“嗯”了一声,对吴东强咧嘴笑了笑。
潜移默化着,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竟然站在了柳松名的立场上。我暗暗打了个冷战,无论是两年前的那次还是如今的这几天,柳松名一直向我灌输着陆风琴的种种不是,渐渐地向我展露着秦五爷的势力以及所作所为。
这个柳松名,究竟在急什么?他越是近乎**地向我展露着他的赤诚,我越觉得这事古怪非常。不然的话,在下火车时我要求给家里打个电话这个合乎情理的要求,他怎么会毅然决然地拒绝了。
我望向柳松名,问道:“这位大哥就是你当初告诉我的安插在南方的棋子了?”
柳松名欣慰一笑,点了点头:“你在他府上暂且住下,这些日子就让他派人领着你在桂林附近玩儿些日子。”
“我?我和他们?”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东强,最后看向柳松名,“那你呢?”
“寻找那个地方考验的不是你,少主。是我。你不是问我白活去了哪吗?他带着人先行在这里寻找那个地方去了。我去和白活联系,一旦确认好可疑的地方,咱们立时动身。”柳松名对吴东强说道,“这几天就劳烦兄弟你帮我照顾少主了。”
吴东强挤着眼睛笑道:“柳司公客气,与老主共事时在下就侍奉有佳。少主驾临,只能平添我这小门小户蓬荜生辉。放心,放心。”吴东强起身走到我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才道,“少主,我听柳司公提及你喜欢些老东西,恰好,这些年我手下的这帮小弟兄从底下淘出来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您挪挪步,咱瞅瞅去?”
“瞅瞅?”我看了柳松名一眼。
柳松名抬手让道:“瞅瞅。”
吴东强领着我走到了他的书房。机关扭动,石门打开,一条黑洞洞的通道延续到了地底下。吴东强在石门内合住了电闸,瞬间,数盏灯光亮起,直指地底。
“老东西?”我扬手指了指下面。
吴东强咧嘴谄媚一笑,弓着身道:“确实是老东西。我头前给您带路?”
说实话,经过这两年多的培养,我深刻地意识到我对古玩有着灵魂上的好感。怎么说呢?触之有灵动,怡怡轻语。
我索性将柳松名抛到脑后,跟在吴东强身后一路到了他改造出的密室前。路到尽头,铁门紧锁,吴东强敲过门后才有个四肢强壮的外国人打开了铁门。
那老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吴东强,说:“强哥,那边愿意按照我们的意思交易了。”
吴东强站在三层台阶上拍了拍这老外的肩膀:“汤姆兹,完成这单生意我会履行承诺放你们回故乡。你们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偷盗我们中国的古墓,即便法律不能制裁你们我们也会以这种方式制裁你们。八年的时光转瞬即逝,我相信你们已经不会再打中国的主意了。”
我此时才注意到这个老外身上的淤青和伤痕,这个密室里难道关押着不只一个外国人?
吴东强再次拍了拍那个老外的肩膀,推开他走下了楼梯的尽头。
我随着他踩上了水泥地面,略一抬头,被这老外超越我一头的身高震撼了一下——这老外,简直如同一只狗熊一般。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被吴东强驯服成这样的。
吴东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少主,前面有几个分区,你是想完全了解一下咱们的生意呢?还是直接去看你想要看的那些东西?”
“我……难道每一个驻地有这么个地方吗?”我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这难道就是秦五爷的产业?”
吴东强转过身看向我,摇了摇头:“怎么会?秦五爷才不会看上这么一丁点产业。和秦五爷比,九牛之一毛。”
突然间,吴东强将我拽向了一边。也就在这个瞬间,“砰”地一声炸响,我的身上被浇了一身喷涌而出、打在身上还有一些疼痛的——血水和肉。
刚才那个开门的老外,从里到外被炸成了碎肉。
我“呜”地一声吐了一地。一个低音喇叭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东强哥,他刚才想要从背后袭击你。”
吴东强抬起脚对门旁的一个被铁丝包裹的洞口说道:“和汤姆兹一起的那伙人都不可靠,全部杀掉。这帮老外,八年都熬过来了,非要早死几个月吗?怪可惜的。过来几个人收拾一下,顺便拿杯水。”
吴东强转过身拍着我的后背,边拍着边解释说:“少主,个把死人没什么,人固有一死嘛,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瞧瞧,这一地的碎肉扔到这儿真是怪可惜的。正好你也清清肠胃,一会儿咱们吃点大餐。”
“呃……哇……”我吐的更厉害了。
我终于停止呕吐的时候,或者叫我已经吐无可吐的时候,从密室深处来的那几个男女还在收拾着地上散落的一摊东西。吴东强在一旁边指挥边安抚着我,甚至还极其兴奋地向我展示着一些他们的创意。我勉力抑制住吐意,说道:“吴大哥,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聊?再吐我的胃就要出来了!”
吴东强一拍脑袋道:“怪我怪我。一见血我就兴奋,把少主你给忘了。少主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才到哪啊……”
我瞪了吴东强一眼,怒道:“走不走?”
“唉。唉。”吴东强的态度立时软了下来,扶着我走进了一间屋子。
在进到这栋别墅前,我约莫着这么大的别墅后面的院子竟然种成了菜地我就有些不可思议,现在看来,那些无所谓是些障眼法了。所有通风的排气管到以及各类线路的布置统统藏在了那片菜地之中。
此时我和吴东强正坐在一间有闭路电视、有书籍杂志、有啤酒冰箱、还有健身器材等等的很大的屋子里。
“吴大哥,你跟我介绍介绍吧……”我喝着水对吴东强说道。
吴东强眯着眼笑着,道:“这里主要分为储存冥器的储藏室,扣押一些与我们理念不同的各类人物的关押室,监控室、娱乐室、食堂等等……当然,重中之重除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老东西和这些被扣押在这里的人了。”
我疑惑道:“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老东西是冥器,我还能理解。那些被扣押在这里的人……”
“这些当然不能瞒着少主了,只要少主您支持,我们可以将我的这个实验点推广给咱们所有的驻点啊。”吴东强傲然道,“这个实验点可是当初秦五爷亲自吩咐柳司公和陆司公督促我完成的。”
我敲着桌子道:“重点。”
“嘿嘿、嘿嘿。”吴东强将椅子向我靠了靠,声音也低了几分,“其实吧,事情是这样的。秦五爷其实最初并不赞许我们拿走墓葬里的冥器,不过后来也就默许了。秦五爷探墓是为了找东西,具体找什么吧,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后来吧,说句不中听的话,秦五爷脑子不好使了,原来去过的墓都要再去上几次。渐渐地,渐渐地,问题就出现了,我们明明已经去过的墓,而且是已经回填过的墓竟然被人盗光了。盗还讲道呢,他妈的那帮人就是做着断子绝孙的买卖。先开始我们原本以为是出了内鬼,可是有柳松名和陆风琴那两个高手,再加上秦五爷不光是为我们增添寿命,他手里还有只能探听一切的金鸟……谁敢做内鬼啊……”
“停。”我比划了几下,“增加寿命?怎么增加?”
“哎呦喂,主子……爷……”吴东强挪动着脑袋又凑近了我几分,声音更低了,“您听说过神迹吗?就是神仙显灵……秦五爷把手往人脑袋上一摸,就这么一摸啊,这人就能长命百岁。您就说人得生病吧?经过秦五爷手摸过的人,生病了去找秦五爷,保准药到病除。这就是神迹啊!秦五爷能是人?别闹了,绝对是神。我跟您说,您早晚也得是个神……您就这么给我一摸,我这脸上的皮准得变得光溜溜地……”
我装作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翻了个白眼:“你这不等于白说吗?你接着说吧,除了内鬼还有什么可能?最后怎么扯上那帮外国人的?”
“啊……内鬼是没可能,那就只能是外面人做的了。秦五爷早说过中国地大物博、卧虎藏龙,也没准是哪个不世出的大师或者哪位名门大师的后人操起里这桩断子绝孙的买卖。这事啊,就交给我办了。您猜怎么着?嘿,还真他妈有人来盗墓。”吴东强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咱说的可不是什么大师或者大师后人,大多数只是原本替墓主人守墓的一族的后人……我他妈就恶心了,人咋为了钱连祖宗的誓言都他妈不要了呢?跟着秦五爷的这帮人,哪个进的不是王侯将相的墓,就算国家要找,不拿着史料研究几十年都找不到那地方。当初我们还真他妈的以为是有什么阴阳先生、堪舆高人、葬经传人啥的出世了,其实也不过是这些年老百姓精明了,我们打探路线的时候被一些人留了心,顺藤摸瓜就把老祖宗的墓全清了。真是一了百了啊,除了尸体连棺材都弄出去卖了……”
我砸吧了一下嘴,斜了吴东强一眼:“大哥,重点,说重点。我是问你那帮老外是怎么到这来的……”
“别急,马上就说到了。”吴东强大袖一挥,干脆站了起来,这显然是说到了值得他兴奋的地方,“毕竟违背和墓主人誓约的守墓一族还是少数,虽然从清末到现在中间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事,你知道,尤其什么自然灾害啥的……就算是某个帝王将相留下的守墓一族残存的后人几乎灭绝了,他们大多数还是选择抹灭掉自己存在的证据,哪怕穷死、饿死、冻死、累死也绝口不提。秦五爷憎恶那些不守信用的守墓一族,所以我们想方设法的买回、抢夺、威逼他们交出冥器,并审判和幽禁他们。根据罪行,我们会关押到他们觉悟之后放掉,并给他们一笔钱,一笔足够他生儿育女、快快活活过完这一生的钱。”
“然后呢?那些冥器?”我询问道。
“当然是交给国家喽。”吴东强撇了撇嘴,“我很不苟同这件事。我所处理过的每一次上交我都要精心挑选那些上交人……啊?你不要露出这种吃惊地表情。你以为上交东西不是冒着风险吗?我要上交一件文物,那我就得知道它从哪出土,我就要培训这个上交人当地的语言、行为方式并编造他的亲属关系……不然呢?你知道当初我们因为上交了一件文物,上交人被官面上的人追查了多久吗?他们要的不是一件文物,是这件文物从哪里出土的!当然,这无可厚非,这是为了保护历史,但我们总不能告诉官面上的人前前后后种种原因吧?”
“我认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麻烦……怪不得当初胖子劝我不要交出去……”我点头认可,青花瓷碎片那件事不就是因为这小小的一块碎片惊动了官面上的人嘛。
“嗯?”吴东强疑惑了下,见我认同便又继续道,“还好现在黑户多,身份证也容易造假,不然那些麻烦将会源源不断地找上门。”
“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放掉那些被关押的人……可那些外国人?”
“这就说来话长了。”吴东强掏出烟递给了我一根,点燃后看着我愣了一阵。
没多久他回过了神,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他缓缓道:“中国人就算了。帮那帮死人看墓,几代人甚至十几代、几十代人都为了守着这个死人的墓活着,他们难道就不该得到一丁点的回报吗?拿了就拿了。多少条性命卖给了一个死人,向他要点回报不应该吗?你说呢?”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可那些外国人不同啊。我们的祖宗就便宜给他们了?自打八国联军搬空、火烧圆明园开始,这帮婊子养的就天天瞅着咱们老祖宗这点东西不撒手。你是没见到啊,成群成群的伪装成‘探险家“太美妙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词,听起来很牛逼但是很可怕的词——“代天巡狩”。我沉默了,不知道再如何继续话题。
“我就是要他们知道他们和那些一起和他们的中国人一样,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出现在外面的世界——以一个光鲜亮丽的样子。只要你有钱,时代不会抛弃你,因为这里不是监狱,只是一个人性的审判所而已。这些外国人在这里学会了服从、顺受,哪怕是假装着学会了服从、顺受呢?毕竟还是要死,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痛苦些或者更痛苦些……”吴东强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那些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话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