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复偷偷赶到麋鹿山的时候,不敢相信事情竟变成了这样,他匆忙问了其中一位辅助使事情的经过,再看看旁边浑身被烫伤晕过去了的男子,决定亲自带人搜山!
可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自己筹谋了这么久!居然前功尽弃!他将麋鹿山掘地三尺,却仍是毫无所获,此时有人向他通传,山下已经有人发现了麋鹿山被毁一事,各路仙家已闻讯赶来,闵复即使不甘心,也得就此放弃。
他带人匆匆离去前,看了眼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人:“将他带去一处养伤。”想了想又追加了句“不用管他死活。”
……
孟司等了整整三日也没等到闵绛回来,暗道这人真是不守信用,但又想想她应是被耽搁了,或许这次的事有些棘手,超出了她预想的时限,他安慰自己要淡定,不能总是像孩子一样冲动,他决定再等等……再等等……
……
浑身被烫伤了的男子再次醒来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过应是一普通人家,屋里散着浓浓的药香,照顾他的大娘见他醒了,惊喜道:“年轻人!你醒啦!你伤好的差不多了,但还是虚弱,别动别动……我见你倒在我药铺外将你带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家人,我让人去给他们传个信。”
原来是一家药铺……想来是闵复……
“我叫……问心。”
问心虽有伤,但也能行动自如了,匆匆拜谢了药铺主人便离去,动身返回循规门,这外面,再没什么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途中他感觉怀中似有异动,想来应是收了闵绛魂魄的锦囊,他将它取出打开,闵绛的魂魄被放了出来,但她模糊的已看不太清楚样貌,问心不免无奈:“闵绛左使,你现在虽魂魄尚存,但你……你这样应是不得轮回转世的,你可还有什么遗愿未了,需要我代你转达”
闵绛也知道以自己的死因,这样造孽的害了麋鹿一族,自己的魂魄是不可能有谁来收再送去投胎的:“有一人怕还在傻傻的等我,若是不安慰安慰他,他怕是又要闹脾气了,不知你循规门中可有我的容魂之所。”
问心想了想:“至少这世上还有念你的人,你且去吧,若是回来,可去循规门寻我。”
……
在孟司终于忍无可忍决定出去寻人的时候,闵绛回来了……
孟司见她终于肯回来了,狠狠瞪她一眼嘲笑出声:“你还知道回来!”
他虽是笑着眼泪却倏的夺眶而出,嘴上话不停,他不能停,他知道停了就要接受一些不能接受的事:“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说是三天,我等了几个三天,我气的都恨不得杀进宫阙楼了,你们那个破楼主天天让你干粗活,什么活非得让你干,他一个楼主干什么吃的,还有你,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闵绛欲打住他:“阿孟。”
孟司似是没听到闵绛唤他:“你现在以为自己还是孤家寡人吗,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就知道出去乱跑,不知道我多担心吗,我说帮你你还不让,就知道逞强,什么都你自己来还要我做什么……”
闵绛继续唤他:“阿孟……”
孟司眼前已模糊:“现在好了,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脏死了!比上次受伤的时候还惨,要不是我眼光不好,你这样的我都不想要了,恨不得把你踢出去,本来就够丑了,现在这样子更丑,也就只有我心善的不嫌弃你……”
闵绛升了声音:“阿孟!”
孟司也跟着升了嗓音哭出声来:“你别唤我!别唤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说什么回来!就是这样的回来嘛!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让我以后怎么活!怎么活!你怎么能这样!你给我个理由……我没办法……阿绛……我没办法……没办法!”孟司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哭声……
闵绛见孟司捂着头蹲在地上不肯接受事实,痛苦的不成样子,她想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手掌透过他身上,根本触碰不到,原来人死了,真的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孟司突然抬起身定定的望着她:“我是神,总有办法的,借尸还魂,起死回生,逆天改命……总有办法的!阿绛,你等我,你等我……”
闵绛见他似癫似狂,若是行了天理难容之事必遭天谴:“阿孟,是我对不起你,但那些都是无用的,我做错了事,天理难容,肉身已毁,不得还魂,不得投胎转世,要被渡整整五百年,才能得肉身重聚,方可魂归,起死回生,你可愿等我?只是这次可能会太久……我怕……真的太久……”
孟司虽没听过这种事,但她知道现在阿绛不会骗她,她已经如此的对不起他,留他一人孤苦伶仃,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傻呵呵的等上五百年再去拆穿她的谎话,现在只要有希望,他都信:“好,我等,如何渡,我陪你!”
闵绛摇了摇头:“不用的阿孟,已有法师能渡我,我此去五百年,需断尘绝缘。”她勉强笑了笑:“不过也许就是一眨眼,你若是忘了我……我……”
孟司怎么可能忘了她:“好,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不过,你要记得回家的路,断了对我五百年的情,五百年后无论如何也要拾起来!不然化成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闵绛点了点头:“一定。”
孟司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了身,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他试着最后一次嘴硬:“你走吧,这次记得一定要准时回来!”
闵绛虽没了肉身,但眼中似仍能流出泪来:阿孟……永别了……
……
闵绛从这里离开,按照问心的说法,来到了循规门,再见到问心时,他却似已脱胎换骨,先前的风姿少年,如今却是一身僧衣,一头乌黑的发剃了个干净,眼中洗去了凡尘,此时无波无澜,与闵绛相对,他却更像是个已死之人……
闵绛向问心请求,赐她一处安魂之所,最好将她供在佛前受这天上地上最难忍的轮回之苦,哪怕能减去她生前一丝一毫的罪孽。
问心明白她为何所求,遂将她困在循规门佛前的香炉中,并设下结界,每有香杆点燃,她的魂魄便被附其上,随之燃烬,受道道焚香之苦,周而复始,循规门香火不断,她便永困于此。
……
孟司自闵绛走后便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困在创改室不出来,他试着造出一个和闵绛一模一样的人形,铜的,铁的,怎么都不像,他最终被气的将创改室砸了个稀巴烂,倒在了地上……
突然看到角落里堆放的曾被闵绛削出的一筐筐竹签……他扑了过去,脑中边回忆着闵绛削竹签的身影边流泪,拿过一根根竹签编织了起来,竹签边缘锋利,将他的手划出一道道血口,他却像感知不到……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形被编织而成,明明不像闵绛,但孟司却觉得这是闵绛亲手削成的竹签,似注入了她的灵魂般,越看越觉得神似。
他傻傻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阿绛……五百年真的太久了……太久了,我也骗了你,我等不了,真的等不了……太痛了……阿绛……我很痛……”
孟司不知哪里痛,嘴里嘀咕着又蜷缩起身子在地上来回打滚,最后他满头大汗的从地上半爬起来,搂过一旁的竹人:“阿绛……容我再无理一次吧……我真的……真的……”
他止住了泪闭上了眼睛……须臾,他脸上的泪被冻成了冰,睫毛发白,周身渐渐被长出的冰茬盖住,冰茬逐渐向周围扩展,河里正嬉戏的鱼虾被冻住,摇摆的水草被定格,河面像从中心泛起了白色的涟漪,被固定后停止了流动,一条生机盎然的河流变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大冰坨……
沉睡……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