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晌午艳阳高照,本就够令人燥热难忍了,入云翁的“封卜”却还在向外喷火。“封卜”是入云翁用来封印邪物或是失去控制的法器的地方。此时孔祁正在连同几名弟子试图封印一件法器,这法器有灵的很,似是知道这群家伙正在对付自己,被激怒后频频喷火。
度笙从远处屁颠儿屁颠儿跑来的时候,一群小辈儿正在“封卜”的外边偷偷向里面打量,度笙这素来爱凑热闹的,忙挤到了人堆里跟着众人一起伸长了脖子往里探,一名叫需知的弟子见了她忙提醒道:“度笙!你小心点,别靠的太近,这东西厉害着呢,小心被烧到。”度笙听此更是好奇:“这是什么东西,还会喷火?”
需知见度笙跃跃欲试,忙向她道出此物的厉害:“知道宫阙楼的孟司吧!他作恶多端为害人间,后来与大师兄在沽名一战后灰飞烟灭同归于尽,这东西就是他用来吸人灵力的炼丹炉——‘扭转乾坤’!”度笙惊道:“‘扭转乾坤’?是原来花袭的‘扭转乾坤’吗!可是这炼丹炉怎么会在这里啊?不是应该在宫阙楼吗?”
需知对此事知道的也不多:“不晓得,它本就有灵,花袭死后,也就听过孟司的命令,想来是闵复控制不住它,让它逃了出来!……大伙也正奇怪呢……它为什么来了入云翁呢……”俩人正讨论的热闹,却见里边的形式突然失去控制,孔祁和几位师叔被逼到连连后退,此时“扭转乾坤”卯足了劲儿喷出一口大火来,眼看孔祁就要被烧到,度笙急得双脚不受控制忙上前呼喊:“师父!”
度笙的出现像是让“扭转乾坤”转移了注意力,它调转了方向将炉口偏了过来,大火也随之喷向了度笙,孔祁急忙呵止:“度笙!”但此时他想制止已然来不及!那大火很快便将度笙包裹其中,孔祁怔在了原地,众人也是一片惊慌:“扭转乾坤”之火可熔神煅仙,何况是度笙!这一下不将她烧的魂飞魄散,也得化掉她一层皮肉!
但众人预想的惨象并没有发生,那火绕过度笙周身,虽是将她包裹其中却未伤她分毫,随后“扭转乾坤”收起大火,度笙便被放了出来,度笙也是惊魂未定:她竟然无事?怎么可能!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扭转乾坤”又向着她这边喷出了一口火,这次却是明显的收了力,只有细细的一束火光落在度笙身前,再渐渐蔓延成一道火圈将度笙围在中间,过了一会,火圈被“扭转乾坤”收走,又再次被吐出,重新围成个火圈着度笙,反复几次后“扭转乾坤”像是觉得好玩,竟然高兴的像是只兔子一样蹦跶了几下……
众人全程目瞪口呆!这“扭转乾坤”是在和度笙玩游戏?孔祁也是奇怪,“扭转乾坤”为何会对度笙与旁人不同,但他却隐约有预感,度笙也许能与它沟通,遂对度笙唤道:“度笙,试试与它说几句话。”度笙一脸迷茫无奈:她与一口锅能说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对牛弹琴的傻子对着“扭转乾坤”问了一句:“你认得我?”度笙问完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啊……一口锅还能指望它回答自己不成!却见“扭转乾坤”听到了她的问题后高兴的蹦了蹦似是在点头,度笙见此心中惊道:都传“扭转乾坤”认主,它的主子才刚翘辫子……难不成这家伙意识到自己成了孤儿,错把她当娘了?!为了验证猜想度笙试着命令道:“你变小点!”
然后众人惊讶的看到……“扭转乾坤”真的听懂了度笙的话,变小了一圈后左右摇摆了下像是在问度笙如何,感知到度笙仍有些不满意后委屈巴巴的又变小了一圈。度笙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命令得了“扭转乾坤”,有些不敢相信的又对着它道了一句:“收!”只见“扭转乾坤”似是很高兴,缩小至拳头大小后就朝着度笙蹦跶蹦跶的移了过来,像是个求娘亲抱抱的小孩子,待度笙迟疑的伸出手,它便落在了度笙掌心,像是个缩了壳的乌龟一动不动了,看上去和普通的小香炉没什么区别。
孔祁和众人上前打量了“扭转乾坤”半晌,度笙本欲将“小香炉”递交给孔祁,却见它突然像是被吵醒般震颤了起来,度笙将手收回,它就又睡着了。孔祁见此对度笙道:“看来它不仅认得你,还欲认你为主,可你同它应该并未有过渊源?”度笙也在为此不解:“难不成是因为我是女的,性别上能给它当娘?”
众人:“……”
“小香炉”只有呆在度笙身边才会安静的睡觉,稍稍离远了就又会变得躁动不安,按照这个情形,想将它留在“封卜”是不可能了,度笙只好在孔祁的嘱托下将它带在身边。可是这日夜里,度笙做了一个很长很怪的梦,梦里她被困进了“扭转乾坤”,她热的难受想出去却不得法,正要暴躁到崩溃时却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度笙……度笙……我在这里,不必怕。”那声音温柔极了,似有安抚人心之效。度笙想问他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那温柔的声音也逐渐变得遥远模糊……周围的火似是要将她烤化,她却觉得身上不痛,心在痛,像是被生生掏出了个窟窿,度笙想将它堵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东西去堵,她迷茫的求救,心中不断的呼喊,最后冲破了梦境口中喊着一声“宁……”便惊醒了过来!
度笙满头大汗的起了身,想忆起自己刚才梦到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心口发痛,她捂着胸口想到自己方才醒来时像是念了句什么:“宁?宁什么?”度笙摸向床边的“小香炉”,心想着估计是这“扭转乾坤”搞的鬼,它曾害过千万人,现在自己成了它“娘”,难不成是要子债母偿?度笙决定明日和师父谈谈此事。但她第二日压根就没想起来这茬,没心没肺的偷偷跑去后山抓鸟抓到筋疲力竭……
这日夜里度笙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了敛春山,那里仍是和她小时候一样美极了,她开心的去爬树摘果子,却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她欲爬起来却发现腿疼的要命,这时远处有责备又无奈的声音传来:“度笙,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爬树。”
度笙正想分辨这声音,眼前却突然变得一片火红,她用力眨了几下眼,发现自己正被一红帕子盖着脑袋,她欲掀开帕子的手被另一只手按住:“休要胡闹,喜帕哪有自己掀的……”那手温润如玉,那声音温柔如水……度笙不由得被安抚,竟有些期待的等着喜帕被掀开,看一看这人究竟是谁,可待喜帕被掀开后,她眼前却仍是一片火红,自己竟又身处于“扭转乾坤”之中!此时的她像是正在找什么人,却不知自己具体要找谁,恍惚间又是那道声音响起:“度笙……出去吧,危险。”那声音明明不大,度笙却觉得自己的耳朵被震的生疼,最后逼得她不得不捂住耳朵大喊:“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度笙再次全身是冷汗的从梦中惊醒,这次她并没有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梦到了什么,至少她记得梦中有一人,反反复复有声音围绕在她耳边。度笙接着梦中的疑问:“你是谁呢?”
第二日度笙不敢再耽搁,一大早便去向师父讲述了她被梦境困扰一事。孔祁却是对度笙被噩梦缠上之事并未表现出多么吃惊:“这‘扭转乾坤’既认你为主,你能感知到曾被它害过的人也并不奇怪,只怕是它积聚了不知名的邪物侵入了你的梦境,今晚为师便潜入你的梦境帮你查看一番。”
入夜,孔祁将一部分灵力自度笙灵关注入,便让她回房休息。有了师父帮忙度笙自然心安:别让我再梦到什么妖魔鬼怪,否则非让我师父收了你!很快睡意袭来,半梦半醒间度笙似是感觉到有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双眼,她像是被安抚后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夜她没有再次被吓醒,而是做了一个美梦。梦中的她化回了鹿身,正坐在夜空下的草地上赏月,那月皎洁如玉,周围还泛着一层金光的光圈,当真是美极了。
由于这一夜度笙睡的无比香甜,第二日她便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的去向孔祁问安,却见孔祁正一脸忧愁的坐在前堂像是在等她,度笙觉得奇怪,她最近好像也没犯什么错吧?孔祁见度笙来了,收回了思绪让她在对面坐下后关切的问道:“寻予,你昨晚睡的可好?”
度笙松了一口气笑道:“师父你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呀!昨晚的梦境你也看到了,我想前几日做的噩梦应该只是偶然。”
孔祁看了看无忧无虑的度笙,仿佛她永远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昨晚的美梦,并不是梦!”见度笙明显是没懂,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是你的心魔……”度笙当然是没懂:“心魔?难道师父看到的梦境与我不同?”
孔祁摇了摇头:“确实见到的也是你在赏月,但那却不是你的梦境,而是你自己心中构造的幻境。”度笙疑惑:“即便不是梦境,可我心中所幻不过是赏月而已,师父又为何称其为‘心魔’?”
孔祁难掩心痛道:“因为你心中……正在寻死……”度笙震惊了:她就算是修为不高,没为入云翁做过什么贡献,还总是闯祸给师父丢脸,但……她应该不是那样有羞耻心想要自我了结的人吧!孔祁接着道:“寻予……你可有心结?你梦中虽在赏月,心中却念着奔月……但那月并不是月,更像是太阳,你的心似是一片冰湖,但那太阳照不暖你的,只会将你熔化……”
度笙没见过师父如此担忧的样子,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她自小在入云翁长大,大家都待她极好,她虽总是闯祸,但师父却未真正的罚过她,她应是最无忧无虑的人了。
可是之后的几日,度笙又重复做起了先前的噩梦,每次都是在快看清那人时惊醒……她的生活逐渐被梦境搅乱,即便是白日清醒时心中也像是在找一人。孔祁每日带着度笙修习净心术,欲帮她除去心魔,但度笙知道根本无用,她真的是结了心魔,趁她还能分得清现实与梦境,她必须要做一个决定了!
这日夜里很晚了度笙还未睡,她正盯着桌前的“扭转乾坤”发呆:也许只有它能给出自己答案了,她的梦境总是被困在“扭转乾坤”里,想必……这一切定与它有关!度笙思虑再三后命令“扭转乾坤”变大,纵身一跃便跳了进去!因着“扭转乾坤”已认度笙为主,这里面虽炽热但却未伤她分毫。度笙环视四周,此时“扭转乾坤”外部虽然只有屋子大小,但这里面却大到仿佛能容天纳地。度笙想起那道声音,遂找了起来,她走了很久很久……很远很远……像是将人间都走了个遍却什么也没发现。就在她决定放弃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她周身突然泛出了金光,像是形成了一层保护障,随后她像是产生了幻听,那声音!
“度笙……出去吧。”
度笙猛的回身:“你是谁?出来!”明明没有人回应她,可度笙却觉得此时有大股大股的声浪从远处袭来,震的她心肺都快要破碎,随后脑中不断有记忆快速涌出,猛烈到像是能将她的头挤裂,痛的度笙捂着脑袋跪到了地上喊出声:“啊!……”音浪嘈杂但多数都是她自己的声音,嬉笑的、微怒的、痛呼的,偶尔会有先前那道声音的主人回应自己,各种声音层层叠叠穿插着如海浪般将度笙席卷,她脑中的记忆又配合着那些声音如碎片般被拼凑了起来,她同一人玩笑打闹、她向一人耍赖撒娇、她悲痛的在雨中狂奔……
待痛觉逐渐消失度笙也渐渐恢复了平静,可她却仍跪在地上不起身像是被什么定住了……过了好久她突然笑出了声,这笑声是悲是喜说不清,只是在最后她恶狠狠的咒骂道:“宁不枉……你个死鬼!”
……
沈遇这日来到入云翁拜访,他最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上山来探望度笙,但平时总是蹦跳着出来迎他的人今日却是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问向此时正带着他前去拜见孔翁主的小弟子,那小弟子却也不是很清楚度笙具体去了哪里如今又在何处,只是挠了挠头含糊的回道:“度笙她下山去了,不过这次不是偷逃的,好像是翁主允许了的。”
沈遇疑惑:下山?她下山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