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票上标注的日子来临前，洛杨感觉那个少年就像是等待秋游的学生一样，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配上他故作深沉的表情，总是显得特别滑稽。
“凡霖越，我们该出发了。”
“啊！哦。”
观光火车的始发站距离小镇不远，却依旧需要乘坐短驳车前往，下了车，洛杨牵着凡霖越的手，或者说是手套，感受到对方第一次出行的不安，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即使再宅的人，也应该出过家门，这个少年却像是真的从没有来过外面一般。
“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第一次出远门而已！镇子上我姑且还是去过的，上次还是我用街上的公共电话把你送去医院的。”仿佛试图证明自己，凡霖越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局促，洛杨不知道他的声音能不能被路人听到，只能轻声应和了一句，让他别那么紧张。
“好了好了是我唐突了。”洛杨也觉得有些委屈，他明明只是露出了些许困惑的表情，其余一句话也没说。
“哼……”
不同于大城市，这个小火车站的检票相当随意，检票人员只是草率地看了看两人的票子，便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让两人通过，末了这位检票人员撇了撇凡霖越的奇怪穿着，但她没有说话，只是皱起眉头面露嫌弃地摇了摇头。
火车的车身是哑光银色的，上面描画着浅色的花纹，一进入火车，凡霖越便抢在洛杨身前在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他的双手压在下巴下脸蛋贴着窗户，看上去像是一只观察着窗外景物的仓鼠。洛杨也早就习惯了对方有些任性的态度，没有在意，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
舒坦！这座位质感和家里的皮料沙发完全不同，更为绵软舒适。
火车缓缓启动，空调开得非常暖和，很快洛杨就感觉到了一丝困意，但他知道火车将会经过一段海岸线，现在睡觉可能一睁眼就会发现自己直接到达了目的地，跳过中间的观光过程并不是一个合算的选择。
“况且况且况且况且——呜——————”
这是传统的火车，在行进中不免发出响动，附近的乘客位子上也偶尔响起一些喧闹的人声，让洛杨感觉很是亲切。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凡霖越，后者依然以一种幼稚的姿势像小孩子一样趴在窗前，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凡霖越？”
“干嘛啊。没事？没事别叫我。”
“你在看什么？”
“嗯……我就随便看看啊。”
火车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观赏沿途的景色开得并不快，窗外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和渐渐开始露出深秋枯黄的原野都让凡霖越感觉无比新鲜，他的眼睛跟随着窗外的飞鸟，原野中的民居，甚至连一掠而过的电线杆都能让他的视线飘忽过去。
洛杨微微一笑，打开自己随身的速写本，开始用铅笔在上面涂涂画画，很快凡霖越似乎对窗外的风景失去了兴趣，猛一回过身，便看见了洛杨手上的速写。
“你这家伙……我还以为你在速写窗外的风景呢……”凡霖越看了一眼便皱了皱鼻子，看着速写本上画着一个穿着有些宽松的黑色夹克，头戴帽子和墨镜还有口罩的诡异少年。
“真是一点美感都没有。”
“你不觉得很赛博朋克么？”
“哈？给我。”凡霖越突然伸出了手，五指在洛杨面前摊开，洛杨顿时感觉有些无奈，把手里的速写本和笔都给了他。凡霖越迅速地接过，然后背对洛杨而坐，首先翻过新的一页，面对着空白的纸张，他一脸胸有成竹地下笔。
一个巨大的圆圈，出现在了纸张正中间。
让洛杨想到所谓的笔仙，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家伙握着别人的笔随便乱写乱画呢。
然后少年在这个圆圈里点上两笔。凡霖越一边满意地点着头，一边在圆圈偏下的位置画上了一条弧线。
“啊，完美。”
“的笑脸。”洛杨对这个99%的外行人画画都画过的笑脸图案表示哭笑不得。
“你不觉得很可爱嘛。”
“普通……”甚至还有些歪歪扭扭的，统称为型不准。
就在两人闲扯的时候，一道深蓝色带出现在了视野的远处，随即洛杨却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寒冷，眼镜镜片上染上了一层白色的水汽，但是凡霖越毫无察觉，和先前一样再次看向窗外，眼眸闪烁着，这是这个自宅居民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正常反应。
“洛杨，那就是大海吗？”
“是啊……凡霖越，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是空调故障了么？洛杨看向四周，其它乘客中似乎也产生了些骚动，很快乘务人员三三两两地来到众人身边，一边解释正在排查温度骤降的原因一边给乘客们发放了应急毛毯，火车的速度也逐渐变慢以免发生意外。
“嗯？冷？说笑呢，鬼魂是没有那种感觉的。”凡霖越还在凝视着远方，他的注意力并没有从大海回来，直到他面前的窗户上结起了奇怪的白霜，他才发现窗外异常阴沉的云层。
“这降温不太寻常。”即使是秋天，白天的室外也不可能这么寒冷。洛杨用毯子紧紧裹住自己，他呼出的气息已经能够看到明显的白色气雾。“即使是冬天也不至于这么冷啊……”
“啊……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洛杨，你看窗外，你能看到那些吧。”
“嗯？”
洛杨顺着凡霖越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原野中心，飞舞着小小的白色光点，仔细看去，似乎是一个个戴着尖帽子的白色小人，它们面朝着火车的方向，五官模糊而诡异，它们悬浮在半空中，向着火车慢慢靠近，随着它们的靠近，洛杨觉得周围的气温越来越低，火车车身上已经挂上了一层薄霜，现在完全停了下来。
“凡霖越，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是妖怪活字典么……不对我已经死了，反正我的知识储备量可不多，甚至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精通呢。”凡霖越没好气地说着，随即他把身上的衣服挂在了洛杨身上，在洛杨惊讶的目光下凡霖越以一种潇洒的姿态站起身穿过火车来到室外：“没办法，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一到室外，凡霖越就听到了一阵阵唧唧喳喳的声音，白色的光点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凡霖越小心地靠近过去，光点们突然安静下来，它们“倏”地一下子分散开，隐约把凡霖越包围了起来。
“怎么，想打架？”
光点们却不是这个意思，它们在凡霖越面前高高跃起，越跳越高，却始终只能跳到凡霖越腰间的高度。凡霖越皱着眉头，语言不通造成的沟通问题使他无比头疼，只能感觉到这些小东西似乎没有什么恶意，于是凡霖越试图去理解它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让我想想……”
凡霖越指了指原野，它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又指了指远处的大海，依然如此，看着它们努力往上跳跃的模样，凡霖越指了指天空，光点们顿时骚动了起来，唧唧喳喳的声音再次被奏响。
“我想……我大概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安静安静……”
坐在火车里洛杨有些担忧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凡霖越能不能解决他们现在遇到的诡异事件，毕竟在他的眼里，凡霖越只是个因为第一次出远门而有些拘谨，平时喜欢宅在家里的小鬼魂而已。虽然在家里的凡霖越还算是强势，但走出家门的他给洛杨一种来些强风就能把他吹散的错觉。
“他没问题吧……噢？——”
洛杨突然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凡霖越周围的光点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托起，然后齐齐地向着灰沉的云端上空飞去，光点们纠结在一起飞舞盘旋，组成了一条闪亮的银河，很快便消失在洛杨的视野之外。
几乎与此同时，洛杨感觉身上盖着的衣服被猛地扯了过去，就看见凡霖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他面无表情地三下五除二又披上了外套，恢复了之前的装扮。总算不会被乘务员突然看见而惊吓到她们了，洛杨不禁松了一口气。
火车车厢内的温度开始回暖，窗上的冰霜也迅速地融化。
“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正在云上迁徙的雪咕咕中途被行进的火车声吓到，从云上掉下来了吧，就像从鸟窝里摔下来的雏鸟一样。”这当然是凡霖越临时给那些小白点编造的名字，他坐在座位上，脸上被遮得严严实实。“净是些给人添麻烦的小家伙。”
洛杨却察觉到了对方语气里的一丝笑意，顺口问了一句：“你刚才帮了它们吧？我看见它们飞回云层上去了。”
“啊？那些小东西？真是的，要不是挡了我们的路谁管它们，哼……别让我再看见它们。”
洛杨感觉自己已经基本摸透了这个少年的性子，摇了摇头，没有出声拆穿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