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陵墓修在神龙山脚下的白云飞瀑里,远远看去松柏杂间,幽花重缀;等闲人若到这里只觉得宛如神仙境地。苏蓁玉一路寻来一阵心旷神怡,对跟在她身后的红袖道:“久闻神龙山乃是玉京第一名山,从前只到山前的积香寺坐坐,没想到后山腹地竟这么超凡拔俗。”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来后山呢?”苏红袖不解地问道,此时已经日转山腰,前面的瀑布,望去气势如虹平吞一切,洞口层层藤萝如织绿锦。
苏蓁玉没有理会红袖的问话,继续往前走,忽然一阵杀气袭来,两个人默契地停住脚步,蓦地狂风大作,无数枯叶纷纷如雨,“大人闭气,有毒。”紧接着几十个护卫模样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周围,苏红袖腰间的软玉鞭如游龙出海一般迅速出击,电光石火间已过数十招,她不禁心头一凛:“怎么这些人看似武功平平却配合得天衣无缝,这阵法当真罕见,就算我内功深厚如斯竟不能将他们斩杀。”
苏蓁玉武功仅能自保,见红袖不能立刻取胜,便不再理睬他们,仍然缓缓前行,忽听一声大喝:“站住!”随着这声呵斥,毒气散开,跳上前来的是一个手持弯刀、戴着狼牙面具、头领打扮的人,他冷森森地问道:“你是什么人?皇陵重地擅入者杀无赦!”
苏蓁玉这才回道:“在下苏蓁玉,曾追随先帝多年,今日忽然思念先帝涕泪纵横,故忍不住前来祭拜,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原来是相国大人,失敬失敬,末将胡不师乃皇陵守备营都尉,奉命在此驻扎,防止有人冒犯先帝陵棺。”
苏蓁玉收起手上的长剑来到胡不师近前,和颜悦色道:“这样好了,你去把空花道人叫来,我有话与他说,不难为你们的。”
胡不师思索片刻跟手下的一名军士说道:“去白水洞请大法师过来。”接着又说道:“末将有一点很好奇,除了我们大法师,相国大人还是第一个走到这里来的,因为他在整个后山都布了八卦阵,寻常人到了这里就是走上三天三夜也进不来,您是怎么走出八卦阵的?”
苏红袖扑哧一笑:“这位小将军,你难道没听说过咱们相国大人当年是如何打退北胡的吗?作为一国主帅,什么样的阵法没有研究过,岂能被大法师区区八卦阵乱了心神。”
不到一刻空花道人迎了出来,只见他披着绣八卦的白色道袍,须发根根抖擞,让人望去只觉得一股仙气冲天。自新皇帝登基,二人已经月余不见,苏蓁玉一直寝食不安。为女帝治丧和新帝登基,每一件都礼仪无比繁冗复杂,容不得半点马虎敷衍,毕竟涉及的是皇家的权威。更何况作为宰辅,日常军政要务每日都有,国中上下州郡府县又不止一二,往来邸报急件传达,虽有楚貉和六部也处理日常政务,但是依旧有很多折子必须是呈报到宫里由皇帝定夺。所以苏蓁玉虽然是朝廷重臣,又深知萧如昊多疑专权的秉性,以至于军国之事都不敢轻易决断,仍然忙了月余才得空一日。
“无量寿福,相国大人好久不见。”
说话间空花道人已经来到眼前,苏蓁玉笑吟吟抱拳一揖算是回礼道:“道长自来京城受封灵台侍诏,整个皇城对您都敬爱有加,我想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不是?”
空花道人一听,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并不在意,微微笑道:“折煞贫道,惭愧!贫道也正想请教相国大人,不如去里面一叙。”
苏蓁玉携着红袖的手跟在空花道人身后,穿过一道瘴气便豁然开朗,悬崖绝壁下硬是人工开辟出一条小路来,而护卫队不知何时不再跟着他们了,想必是去其他地方巡逻了。
“道长不在皇城待着,怎么跑来守陵呢?”苏蓁玉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讲了出来。
“当日贫道离开开封,苏相国曾对贫道讲过一句话,勿干扰国事,先帝对贫道有旧恩,故请旨来这里,这样既未违背先前答应相国的话,又成全了贫道报恩之心。”
“原来如此,不过这里风景奇崛,很适合道长这样的世外高人修炼居住。”
二人说话之际已经来到飞云瀑布的面前,“跟我来。”空花道人纵身一跃穿过瀑布,苏蓁玉和红袖先是面面相觑,后来也学了他的模样纵身一跃而起,穿过水流湍急的瀑布时,由于内力不深苏蓁玉差点被水势冲走,多亏红袖及时护住她,两个人堪堪落入瀑布里面的石洞。
苏蓁玉站定后开始打量整个石洞,洞内上方安了十几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照亮。“这些不是夜明珠,是南海采来的水晶石,虽不是价值连城,倒也是罕见的。”
“那是先帝的冰棺!”
不错,在石洞的深处是幽潭碧水,那水寒气逼人,在水面上空悬着一个巨大的冰棺,正是盛放女帝的冰棺。
看到她惊讶的模样,空花道人反而显得十分淡定:“先帝的冰棺也是贫道以南海深海玄冰打造的,是这世上最坚固的冰棺了,可以保护人的身体千年不坏。”
“你就不怕万一被歹人发现了?”
“苏相国大可放心,他们有多少本领尽管施展便是,要进后山就已经难如登天。”空花道人自负道。
洞内空间很大,桌椅俱全,空花道人不知哪里拾来的干柴竟能燃烧,很快一壶水烧开沏了滚烫的茶水端过来。
“护卫队他们是在山中扎营吗?”
“是的,他们平时与贫道并无往来,大家各司其职而已。”
空花道人的茶是采神龙山的野菊花晒的,别有几分淡雅。“真是好茶,我也不跟道长饶舌了,这次来神龙山一是思念先帝寝食不安,二是想问问道长先帝最后是如何病重的?”
空花道人听她一问此话,手指却是轻微颤抖,苏蓁玉看在眼里只作不知,见他不语又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非是朝廷之意,道长亦不必惴惴不安,自我从河南回京见过先帝便忙于政务疏于进宫请安,没想到先帝就这样去了,至今让我如在梦里不敢相信。”
她倒愿意空花道人如她想象中的有些不自然模样然后露出“破绽”,这便有了可以令她重新调查先帝死因的勇气。然而她绝没有想到空花道人竟似孩子一般泣不成声地把当日先帝如何病重,又遭逢太子和安庆公主大动干戈,如何心灰意冷不顾太医嘱咐饮了冷酒而加重病情,最后伤心欲绝而去的细节道了出来。
“我若想开棺验尸?”
“除非相国大人拿得出圣旨,否则贫道拼死也绝不会同意。”
苏红袖手已经按在腰上缠着的软玉鞭,那架势仿佛立刻就会出手,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苏蓁玉蓦然一笑,露出白玉般牙齿:“道长说得对,是蓁玉鲁莽,还请海涵。”
空花道长捋过胡须笑着说道:“苏相国上应天星,自出世以来为国为民,一颗心刚直不阿。虽然时下凶险,命中多劫,今后却能得一番正果,余生清净非凡,世人皆不及汝。苏相国若能记得贫道所言,他日可再来一叙。”苏蓁玉一愣随即大笑道:“哈哈哈哈,我虽然从来不信命。道长今日所言却觉得甚是合意,等海晏河清必当重来与道长把酒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