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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家有女初长成

十八年后,莘庚二十年,夏未央,天渐凉。

处暑时节,三伏已近尾声,白天热,早晚凉,昼夜温差较大,不时有秋雨降临,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

这是边城的一个小镇,安平镇。小镇里一个普通的人家,张灯结彩。虽然只有几间简陋的茅草屋,可眼到之处,红色喜庆装饰遍布,或灯笼,或同心结,就连最细微的窗户把手处,也用红纸剪出的小喜字包裹着,可谓用心至极。

门口站着一位40岁左右的老者,垂手而立,满脸喜悦,他叫杜源。眼看快日头当空,临近正午了,他在门口快速的踱着脚步,好似比当年自己结婚还要紧张,宾客们眼看就要陆陆续续的来了。

今天是他的独生子杜宜成婚之日!

杜宜家境清贫,从小顽劣,可是五六岁的时候竟然突然开窍了一般,很快能过目不忘,几步成诗,加之勤奋好学,现已是小镇上出了名的才子。虽然现还没有功名成就,但在十里八乡也是才名远扬,称之是一位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更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他将要迎娶的夫人却是当地首富火家大小姐火时捗(zhi第四声),众人皆叹火家老爷竟不嫌弃杜家清贫,愿意将女下嫁。

殊不知,这对少年男女自七岁初见,青梅竹马,早已情属对方。

幸运的是他们获得了双方父母的支持,便择此良辰吉日成婚。

左邻右舍陆陆续续开始到了,杜源忙不迭地的将他们迎进,伴随着宾客一声声的“恭喜恭喜”,他不断地重复说“多谢多谢”、“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笑容在他的脸色绽开,很开心。

多年前,杜家也是名扬天下的大家,哪知杜家人遭人陷害,又一代不如一代,家族的衰落速度远远超过杜源衰老的速度,如今,独生子杜宜能成婚,倒也了却了他心中一件大事。

火浦月家。

火家的宅子不能算是安平镇最大的,但地段最好,园景设计最为雅致。虽地处闹市,却是有独有的安静。正房内,整洁素雅,一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深红色牌匾下,火家夫妇正对桌而坐。

“老爷,你怎么舍得把捗儿嫁去。。。”火夫人深知此问不妥,但她忍耐了好些天,今日,终于鼓起勇气问起了她的夫君,却再没勇气把话说完。

火浦月并没在意般,寻常回道:“捗儿和杜家小儿自小两情相悦”。

“可是杜家如此清贫。。。”火夫人终于没忍住,说出了后半句。

火浦月愣了一下,道:“夫人,捗儿的身份。。。,你是知道的,现下越是平凡对她越好啊”。

也许是不忍看夫人伤心,火浦月又安慰道:“杜家小儿额高面阔,眼容万物,是仕途锦绣之相。他勤奋好学,有上进心,婚后就会去上京赶考,他日必有所成就,不会苦了咱孩儿。最重要的是捗儿嫁过去还能一直在我们的庇护下,这才放心”。

火夫人听言也觉得有理,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火浦月小声的嘀咕道:“更何况杜家曾经历过那样的历练,他们的后代,又岂会是无能之辈?”

火夫人没听清楚,道:“老爷,您刚才说什么?”

“走,夫人,我们去看看女儿准备的如何了”火浦月竟有点着急要将女儿嫁出去一样,转移了话题并催促起来。

“姊姊,你看我画的这眉可好?”声音娇媚百转,竟一时间分别不出是来自男人还是女人之口。火浦月夫妇还未行至火市捗闺房处,就听到了他们的另一对宝贝儿女在姊姊房里闹腾。

安平镇首富火浦月家除了这个将嫁的大女儿外,还有一对龙凤胎儿女。

镇里早已传遍,火家大小姐火时捗天香国色,知书达理,精通医术,是著名医师赛陀的得意弟子;火家公子火心昊温文尔雅,聪明绝顶,谦谦君子,据说还有点“中性气质”;而二小姐火小庄倒较少出门,知之甚少,却也花容月貌,温顺可人。

而这画眉并求表扬的,娇媚百转的声音的却是来自火家公子火心昊之口!

两老行至闺房处,一眼看到梳妆台上,入眼处凤冠珍珠有如鹅卵石那么大,分外耀眼。火时捗身穿红色霞帔,披兜纱,裙长拖地尺余,正对铜镜自照,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眼带秋水,可谓娇艳欲滴。火家在安平镇有身份、有地位,女儿的嫁衣当然是请当地最好的裁缝专门为她量身定做,首饰配件也是一等一的黄金白玉打造而成。

旁边一袭蓝衣,笑容浅浅,唇红齿白,美目盼兮的男人,大概十六七岁,便是火心昊。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忽眨,凭添几分女子韵味。前襟的杏花刺绣配合他的韵味更是成功的调和成了一种邪魅的俏丽与妩媚。他巧笑倩兮,正等着姊姊的称赞呢。

“小哥哥画的很好,比我好多了”。回话的是火心昊的孪生妹妹火小庄,她的容貌和火心昊有八九分相似,此时在梳妆台处,托着腮,看下铜镜里的姊姊,又看一下铜镜对面的姐姐,认真的回答。火小庄穿着一套粉色的衣群,脚踝上还带着粉色的链子,她没有佩戴过多的珠宝首饰,只是腰间配了一根较宽的玉带,明清目秀,般般入画,皎若秋月,显得俏皮可爱。

“什么小哥哥,哥哥就是哥哥,先出来一炷香也是哥哥,谁让你在肚子里跑不过我”火心昊白了妹妹一眼,嗔怒的抗议道。显然他已经无数次对妹妹重复这话了,而更显然的是,他的妹妹也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眼看着妹妹做着鬼脸,估计,火心昊再重复无数次也不会改过来。

“叫小哥哥有什么不好?你啊,也就比小庄多出生一炷香。”火时捗适时调侃道。连身旁在替火时捗拾掇的红娘也吃吃的笑了起来。

才“人家哪里小了嘛?”火心昊环着姊姊的手,用头蹭着姊姊手臂,撒起娇来,那娇柔媚态,远看还以为是哪位姑娘家家撒娇呢。

火浦月夫妇行至门口,他从袖间拿出一个精美的手镯,看着手镯沉吟了良久,才给到夫人,低声道:“夫人,有劳你了。”

火夫人接过手镯,眼神复杂的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好似在问“确定了吗?”而她所见到的火浦月的眼神已是坚定的。她非常了解自己的夫君,也一如既往的支持他,所以,无论这手镯将来会引起怎样的祸端,她也不会迟疑。

火浦月在房门外站定,目不斜视,他打断了三姐弟的玩闹朗声道:“捗儿准备的如何了?”

众人回头,只见父亲在门外,而娘亲则举着一个精美的手镯,一边走入房内,一边笑眯眯道:“礼物时间到。”话说着,人已到跟前,她朝红娘使个眼色示了意,红娘得令退下,才轻轻的拉过火时捗的柔荑,细心的替她带好了镯子。

手镯通体透白,精妙绝伦,上面刻有龙飞凤舞的图案。一看就非等闲之物,恐怕靖国皇城内也没几件能做的如此精美,火心昊兄妹都争相过来把玩了下,连连道:“额娘偏心。”

火时捗感动不已,父母不嫌弃夫君出身,又替她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这时候,还送她这么好的礼物,她起身福了福身子,道:“谢谢娘。”

火夫人连忙扶住了她,喃喃道:“捗儿,这手镯本来是你的东西,只是之前娘替你保管,它对你很重要,你一定要好好收着。”

火时捗正奇怪娘为什么这样说。身边的火心昊已从怀中取出了他的礼物,道:“姊姊,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还望姊姊不要嫌弃。”他一边说着一边细心的戴在火时捗的另一个手腕处。

这是一个类似手环套的东西,四周有一圈小剑,火心昊捻着一根细线,继续说:“这是开关,当姊姊遇到危险时,用这个对准敌人,指头拉下细线,便有短剑射出,能解一时之困。”

听得哥哥这么说,火小庄忙凑过头来看,她左右抚摸,啧啧称道:“真是精美,难怪小哥哥这两个月老呆在我的房中刺绣呢,原来是专门为姊姊绣了个这么好看的礼物,什么时候小哥哥也送小庄一个?”

火时捗本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不会武艺,能有这护袖,对待寻常的敌人确实安全多了。火心昊心思缜密,想得周到,真是聪慧。

火时捗正要道谢。却见火心昊转向小庄,挑眉不回而挑衅道:“小庄,别顾着摸坏了,你的礼物呢?”

火小庄俏脸一红,假装低下头小声道:“我没有准备礼物。”

火心昊翻了一个大白眼,道:“我才不信,你手放在衣袖只差没拿出来了!”

火小庄见谎言一下子被拆穿了,只好从袖里拿出一支精美的发簪,小声道:“这本是娘亲给我备的嫁妆,妹妹我先偷来送给姊姊了。”

火时捗连忙摆手,道:“你个小机灵,既是妹妹的嫁妆,姊姊怎么能要。”

火小庄撒娇道:“人家能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而且,这么精美的发簪,小庄不敢戴,怕弄丢了挨骂,姊姊最是端庄舒雅,适合戴这发簪,姊姊就收下吧。”

火时捗欲再推辞,可眼见火小庄眼巴巴的看着她,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看样子只要她拒绝,她那古灵精怪的妹妹随时准备好要放声大哭。

无奈之下,只好任她把发簪簪到了头上最显眼处,果然更显美貌几分。

火夫人虽在场,却含笑任由他们打闹。火小庄偷了东西,她也不忍责备半句,循目四顾,红娘早在离开前已基本打理妥当,便拿过梳子万分不舍的道:“捗儿,来,为娘给你梳头。”

火时捗立刻收敛了脸色,乖巧的坐好,道:“谢谢娘。”

火夫人一边梳着如流水般的青丝,仍不忘再次叮嘱道:“捗儿,你也不小了,不然为娘真舍不得你离开。你嫁入杜家之后,要相助夫君,孝敬公婆。。。”

远远的,凤翔飞檐下,还听到火时捗闺房里传出“一梳梳到头。。。”

“大红花轿来咯!”这时正是下人们忙碌准备的时间,一个眼尖的男仆扭头瞅见花轿,立即高声激动的叫了起来,同时众人也都听到并围了过去。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杜宜穿着红袍戴着红花坐于枣红马上,身后八人抬大红花轿随后,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吹吹打打,热闹非凡,在左邻右舍的观望拥挤中,招摇过市,转眼就到了火家门口。

自古以来,婚姻嫁娶讲究“门当户对”,而这一次,富商火家甘愿将女下嫁,还倒贴不少嫁妆,这也是镇里从来没有的事,有人甚至诽谤道:“可能火家大小姐太丑了,我们都被蒙蔽了。”是以,几乎全镇的人都跟从花轿来火家迎亲,那场面,倒真是前所未见。

火家大门庄严宏大,门口两边站一排的仆人早已喜笑颜开准备着,不管迎亲看热闹的人心中有什么想法,皆好生待着,待花轿临门,炮仗响起。

火家特意准备了包子馒头等,用红纸包着,时不时向众人扔出一些,哄抢者无数,一时间引来更多的人,老人、小孩都卯足了劲,抢到者皆喜笑开颜,美美的藏于胸间放好,场面比花轿在路上还要热闹一些。而另有一批仆人过来燃着红烛、持着镜子,向轿内照一下,谓驱逐邪灵,准备新娘出门事宜。

繁文缛节之后,经喜娘三番催促,火时捗头戴盖头,由红娘扶着,款款而来。此时盖头下的她,不舍与期待混杂,多种滋味竟化作一行清泪而出。

秋高气爽!

就在火时捗靠近花轿正踏上矮凳垂头而进时,一阵秋风恰巧吹过来,将红盖头的一边高高吹起,幸好红娘及时掩住。而那一瞬间,她如玉般的容颜竟被旁人瞧得三成。窥见着,皆啧啧惊叹世间竟有如何美貌的女子。

而人群中,有一个人同样看到却大为震惊,他所看到的脸庞是那么的遥远而熟悉,他不禁有点惊喜,在这镇上住了将近10年,终于查到了这蛛丝马迹,嘴角不禁浮现出不易瞧见又一瞬即逝的笑容。

这一笑,诡秘而迅速,却被站在门口正在行告别礼的火浦月深深看在眼里。这十几年来,虽然火家名满安平镇却安然无事,却不知火浦月是如何谨慎小心,毕竟他穷毕生之力便是保住她唯一的血脉。

火浦月不着痕迹地挪步到火小庄身旁,飞快而又小声的说:“今日务必保护好姊姊。”

听闻父亲命令式的语气很坚定,火小庄闻言笑容瞬间凝固,她在想:父亲何出此言?他是不是知道了。。。

新娘的迎娶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有半分的停滞。

很快新娘上轿后,大队人马跟随,穿街过巷,好不得意,待到杜家,刚好赶上吉时,一声“新娘子来啦!”本来热闹哄哄的众人与杜家的客人混做一团,你一言我一句的,像麻雀嫁女一般,叽叽喳喳,场面甚是热闹。许久终于有主婚人出来主持婚礼。

两位新人皆身穿鲜红大衣,盈盈立于堂前,新郎紧紧执着新娘的手,不知谁比谁紧张,众人见状又调侃了一番,眼看吉时已过半,在主婚人催促下,才悠悠然开始结婚典礼。

“一拜天地。。。”,主婚人高声唱到,新人闻言俯首下拜。

火小庄站在姊姊身旁,寸步不离,耳旁却不断回想父亲叮嘱要保护姊姊。她有点心慌:父亲好像是知道什么?他怎么知道的呢?父亲明令火家子女不许习武,要是父亲确实知道,她会不会被打死?要是父亲不知道,可为什么说要保护姊姊?另外,会有人对姊姊不利吗?思绪混乱,她轻轻摇了摇头,心道且不想这么多,看好姊姊吧。

待她思绪稍停,一阵没来由的大风吹过来,风中夹杂一个石子看似无意又准确的打在火时捗膝盖后的腿窝,虽不至于受伤,却也站立不稳,眼看头盖飘起,人就要扑倒在地。

火小庄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姐姐,暗中使劲,姐妹俩并排站立,另一只手迅速将飘起的盖头遮好。

做完这一切,宾客们才开始惊呼:“哪来这么大风啊?”好在风过后又是天朗气清。

眼看新人无恙。

“二拜高堂。。。”主婚人再次唱到。新人向后转身,对杜家父母再次俯首下拜。

火小庄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像是在好奇的看着这一切。其实她目光过处,在来客中扫视,她心中已确定刚那阵风和那个小石子绝非偶然,而做这一切的人,也定在这大堂之内。

目光到处,她突然看到一个眼神,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姊姊,放着精光,好像要把姊姊的盖头看穿一样。发现她看向他后,眼神一对,立刻滑开,垂睑低头,好像是刚刚一时间失神一样,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他不就是镇上的那个怪人,安平镇里的小孩儿都叫他“怪叔叔”,平时基本足不出户,就爱喝酒,只有打酒时才能看到他醉醺醺的身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镇上的,只知道已经住了很久很久了,而今日,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夫妻对拜。。。”新人又转半身,深情对拜。

爱是一生相守,真正的爱情,是伴着时日一起生长,是平淡,而温馨的生活。爱情这样,始终相扶相守,无味却胜有味。这一生里,能够走在一起是缘分。这一世里,能够一起在走便是幸福。在一起拥有过了,就是一生相守的幸福。

新人心灵相对,一切尽在幸福不言中。

“礼成。。。”主婚人故意拖着长长的尾音,大伙儿皆鼓掌以示庆贺。

既然礼成,接下来是要入洞房,这可是新婚进程的高潮部分,大家拥簇着这对新人,外围的人时不时朝里挤几下,弄得新人步履阑珊。不知谁说了声,“新娘这么柔弱,新郎抱过去呀!”

这是个好主意!火小庄机灵反应过来,这样对姊姊是多一层保护了。

“对呀,抱过去呀,抱过去呀”。火小庄开始起哄,其他人立刻跟风。

杜宜虽一介书生,倒也豁达大气,与其这样推推搡搡走一步停两步的护着爱妻,不如抱着来的直接。于是双手揽过娇妻,横腰抱起来,而他的爱妻因害羞,已经把头深埋到他怀中了。他是如此满足,又不忍娇妻害羞,便快步向新房走去,火小庄一刻不离的跟着,余光还不忘扫着“怪叔叔”。

杜家的草屋也就简陋的几间,转眼就到了新房。大伙儿还未尽兴,又闹腾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被新郎的家人劝将出来。火小庄跑的最快,外头那红烧猪肘,她可是垂涎多时了。

饭桌上,火小庄本想大硕块朵,可顾及到小姐形象,她只能小口吞咽,正难受的紧。闲暇之余,她看到杜宜正在挨桌敬酒呢,杜家除了一个书童,本就没有仆人,书童也是火家送过去的,但火浦月也知杜宜清高自谨,不会愿意接受他的馈赠,也适可而止了,是故双亲也在忙碌的招呼客人。

“小庄,你去陪姊姊吧,这么香的红烧猪肘,哥哥替你吃了。”火心昊不知何时来到妹妹身边,一把把妹妹推走。小庄一激灵,抬头环顾,竟不见“怪叔叔”。

小庄瞬间反应过来,不禁暗自懊悔,自己竟只顾着猪肘,还得要保护姊姊呢!如果姊姊有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得了?她一边想着,扔掉手中的猪肘飞奔而去,趁没人展开轻功,一个灵巧落地,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姊姊的新房。

姊姊的陪嫁丫头小珍竟不在,姊姊也不见了?

火小庄刹那间如风般在房里转了两圈,仍然没看到姊姊,她着急而后悔,只差暗暗发誓再也不吃猪肘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窗户处有轻微异响,火小庄心里一急,脚下生风,一头翻过窗外,果然发现火时捗倒在窗脚下未能动弹,身边已无旁人,估计是看到她到来,来不及带走姊姊就撤去了。小庄一探姐姐呼吸匀称,估计只是点了昏穴,忙立刻把火时捗抱到床上,点开了穴道。

“姊姊?姊姊?”火小庄担心的喊道。

很快,火时捗清醒过来,有点迷惑的道:“小庄,刚你来找我,怎么了?突然觉得有点累,我是不是睡着了?”

火小庄猜想,刚有人冒充她来找姊姊,然后趁她没注意给她点穴,刚想走却被她及时赶到,并救回了姊姊,所以可能姊姊还未意识到。姐姐既然不知情,还是不要告诉她。

“姊姊,小珍呢,她怎么没在新房里陪你呢?”火小庄一边言顾其他,一边对房子左右视察了一番,才坐定下来。

火时捗道:“我打发她出去吃点东西去了。”

火小庄道声“哦”后,心中暗叹幸亏得哥哥及时提醒,不然她今日就得犯下大错。可是哥哥怎么会恰到好处的提醒我呢?是无意的吗?还是知道什么呢?

谁会对姊姊不利?是怪叔叔吗?他是什么人,要做什么呢?

火小庄一边想着一边坐在姊姊身边的桌旁,两手支着下巴,眉心拧成一团,思绪很乱。

火时捗倒是奇怪了,道:“你个小馋猫,放着外面你最爱的红烧猪肘不吃,傻坐在这里做什么?”

这时,一股猪肘香味随门缝传来,紧接着门打开,火小庄正欲起身防护,却是看到哥哥给她端来了好大一盘猪肘。火小庄两眼发光,刚还有一点想法说再也不吃猪肘了,这会儿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抓起最大的那块就往嘴里塞。

“小哥哥,你怎么知道。。。”火小庄嘴里塞满事物,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声地问道。对于自己的兄弟,她从不隐瞒。

火心昊白了妹妹一眼,表示抗议她叫的小哥哥。

然后得意地回道:“谁让你是我的妹妹呢,你那点心思,哥哥我早就了如指掌啦!”

“真的吗?”火小庄眨着大眼睛,满嘴油腻的问道。

哥哥细心的拿出手绢,替她擦掉嘴角的油污,笑而不语。

火小庄也没多想,她知道,哥哥对她是最好的。火时捗早已习惯他俩前言不搭后语的打闹,也没再多想。

还好,直至婚礼结束,一切安然无事。

火家,火浦月刚把衣服换过来。

今天看到的那人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查不放心。当年他们来到安平镇没有多久,这人也出现在了安平镇。虽然这人在这镇上呆这么多年了,可是过于神秘,至少他没有正经的营生,花费怎么来的呢?所以火浦月送走女儿后,迅速换了夜行衣又去他家细细搜查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其实,早在那怪人刚来安平镇时,他就去监查过数次,也没发现问题。可是那人今日的神情明显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有问题。

捗儿长得实在太像她娘了。

这可是是危险的信号,保守来看,捗儿最好不要呆在安平镇了。女婿过段时间要进京赶考,最好让捗儿同去。火浦月在房里踱着方步,内心正在暗自思纣。

小庄今日估计吓到了!也是迫于无奈。火家虽然明令不许习武,殊不知20多年前的火浦月,纵横江湖,武艺极佳,尤其轻功了得,号称“月上无痕”。后来机缘巧合,得雪拾老人青睐,收为关门弟子,机关巧术、兵法之道、武术本领,皆尽得其真传,少有人知。后来天下大乱,他不出半年,便夺得天下近三分之一。

然而事实变幻无常。

经历变故的他,却明令不准子女学武出头,不准考取功名。

直到有一天,那时候小庄5岁,她和哥哥姊姊在玩翻跟斗。她竟然可以连续十几个后空翻,问其缘由,竟不自知,估计是天赋所成。

于是,他思虑再三,做了一个决定。

以雪拾老人徒弟之名,每夜三更教女儿武学。女儿心思简单,对武术痴迷,只知师傅是雪拾老人徒弟,十几年来,竟全然不知其实师傅就是自己的父亲。

如今,自己倾囊相授,女儿已尽得真传,只是少与人对敌,缺少对阵经验,可是她吸收了自己的师傅无痕老人的全部功力,远青出于蓝。不过毕竟四月出生的孩子,天真浪漫,还不知自己身上的本事有多大。

而同是四月出生的儿子火心昊却性情稳重,缜密巧思。尤其是他的观察力,特别敏锐。从小爱看书,诗史子集,兵法韬略,无一不通。得他“无意”指点,暗器也使得出神入化。他不爱武学,却聪明异常,要不是他压制,不准儿子考取功名,恐怕早已出人头地。

今日之事,恐怕也没逃过他的眼睛吧。

不过,有他们姐弟保护捗儿,火浦月还是非常放心的。

如今,她的女儿出嫁了,她也该放心了吧!

当年,为了她,让出一方疆土。。。

咚咚咚,一阵轻快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火浦月知道这样敲门的只有自己的女儿小庄,便收回了思绪。

火小庄轻盈而入,她虽满怀心事与疑问,但不经世事,轻功底子好,入眼看来倒仍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火小庄看到火浦月背对着她,以为父亲正在生她的气,忙眼睑垂下,缓缓下跪轻声道:“父亲,女儿特意来请罪,女儿。。。”

火浦月转过身来,打断道:“何罪之有?”

火小庄有点疑惑,迟疑道:“父亲让我保护姊姊,莫非?”

火浦月失笑着说:“姊姊出嫁,父母不随行,作为弟弟妹妹,当然要保护姊姊,为父知道你贪玩,故特别叮嘱你一下。”

“可是?”火小庄本想说出婚礼时确实有人暗算姊姊,可转念一想,也许只是巧合,更何况父亲根本不知道她会武呢,岂不是要不打自招,还是不说为妙,反正晚上可以和师傅细细说。

“可是什么?”

“可是父亲这么说,我都没好好吃猪肘呢。”火小庄舒了一口气,一边站起来一边撒娇道。

还会恶人先告状了,火浦月心里暗笑。

火浦月道:“家里早给你备着了呢,快去吃,疯了一天,累了吧。”

火小庄开心的三步并作两步朝厨房跑去,边跑边喊:“祥婶,我的猪肘呢?”

夜半三更。

夜微凉,三更三点万家眠,露欲为霜月下烟。

一个灵巧的身影一闪而过,在火家后花园的假山处,稳稳的落了下来。

“师傅您来了”。刚落下的身影欢悦的说道,赫然是火小庄的声音。

这是,假山后面一个老者的身影若隐若现,他头部被面巾蒙实,身形和父亲差不多,但胸脯横阔,身材看似更壮大,年纪也较苍老一些。

一看到师傅露面,火小庄行了跪拜礼,便开始叽叽喳喳地道:“师傅,今日姊姊成婚,热闹非凡,只不过庄儿今日有两点疑惑不解。”

火小庄知道师傅威严,不甚做声,便把今日姊姊婚礼发生的事详细的和师傅说了一遍,末了,加上:“不知父亲有没有疑心我呢,如果父亲知道我习武,估计会把我赶出家门吧?还有,是真的有人对姊姊不利吗?”

老者听她说完这一大堆,顿了顿,微微一笑道:“庄儿,为师欣赏你思维缜密,但是凡事不要操之过急,有时候该静观其变,甚至以静制动,事情都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老者语话轩昂,像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大有帝师风范。

火小庄本不知江湖险恶,既然师傅这么说就这么听着,便回答道:“是,师傅。”

老者又停顿了好一会儿,语气极温柔道:“庄儿,你已尽得为师真传,现为师已无可教之处,如何融会贯通,如何青出于蓝,就要靠自己悟了,以后师傅就不教你了,他日有缘再见。”虽然语气温柔,可字字落到火小庄心里,便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愣了好一阵子,直到眼看着师傅身形远去,急从牙里吐出一些字,道:“师傅还有什么要叮嘱徒儿的吗?”她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脑子里正转了上百个念头,只求怎样能留住师傅。

而本欲离去的师傅停住脚步,突然来到她面前,这让她十分欣喜。然而只听到师傅一字一句地道:“日后你惹出祸来,不把师傅说出来就行了!”

语将毕,人已远去。

火小庄有点哭笑不得,但很快忧伤全面袭来——她万万没想到离别如此突然,她还没做好准备,她从没料到师傅会突然辞别,在她短暂的人生中,师傅每日的教导,早已让她产生依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师傅这会儿说要离去,一下子怅然若失。

等她缓过神来,师傅已然远去。

火小庄欲拔腿去追,忽然一个锦囊迎面而来,她扬手接过。

“如果遇到困难时,方可打开此锦囊。。。”随着师傅的远去,这句话已经如天边传来般。

火小庄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师傅了。

她呆呆的立在原地,回想起初见师傅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5岁,过端午节的时候,已褪去厚厚冬衣的家人都很活跃,哥哥姊姊都在玩翻跟斗呢。她也玩的很尽兴,以至于做梦的时候还在想着翻跟斗,她感觉自己一个跟斗翻了好远好远,瞬间惊醒。

然后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家里后花园的亭台中,旁边一位老着蒙着面孔,粗着声音道:“小姑娘愿不愿意学一个筋斗翻出府外?”

她警惕的问道:“您是谁?”

蒙面人曼声道:“相逢便是有缘,你莫管来者。我问你,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武功?”

她本就无知者无惧,听到蒙面人豪气的话,倒充满好奇,尤其是触到那眼神,深邃而溺爱,让她突然有了安全感。

她使劲的点点头。

老者满意的说:“那以后每天三更都来这里吧,还有,要对任何人保密哦,否则我可不教了。”

她再一次使劲的点点头。

之后,她很快学会了轻功,并能纵跃于府内而不人知晓。

再后来,老者逐步传授其他,一套“分麻乱意”手,变幻无穷,火小庄尤其喜欢。她本是一个对武功很有天份的姑娘,“分麻乱意”招数不复杂,却可以根据自己悟性自创招式,万变不离其宗即可。然她不知道的是,当年,雪拾老人年轻的时候,就凭借这一套“分麻乱意”纵横江湖,号称“太极旁支”,于江湖中招数仅次于“大意如来”,排名第二。

火小庄悟性很高,轻功上乘。自十岁后,每一次内力修炼都突飞猛进,如万条河流涌向大海般浑厚无比。于是她在“分麻乱意”基础上,运用天时地利人和加以不断升级改造,如果全力使出来,可风起云涌,能抵千军,这是后话。

一直以来,师傅不仅是她的良师,又是伴她成长,成长中的烦恼不能和母亲、姊姊说的,问师傅一定能解惑。师傅甚至帮她想恶作剧作弄哥哥。。。

而如今,这位良师益友离她而去了,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府里便有了动静,有下人持火把循声而来。火小庄伤心之余依然敏锐,她银牙一咬,身随心动,很快没落在黑暗中,只是回到闺房里仍暗自垂泪,良久,终于沉沉睡去。

在火小庄沉睡不久,一位老者在她的闺房窗外站立良久,直至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才悄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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