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们家从前住在京里,詹伯又当过官,是以一举一动均受村里人关注,譬如整个邓家村里,唯有他家从不和别家相争,又如院子里日复一日的洒扫整洁,地里的庄家亦长得比旁人地里的庄家要整齐许多,一家子虽穿着粗衣麻布,但衣裳干净,补丁又打得几乎看不出来等等诸如此类的夸奖数不胜数,由此村里人对他们家的人多是敬重的。
只除了抠这一点常常被村里的人耻笑,除了他们自家人,旁人休想从他们家得到一针一线......
邓长平发现官宦人家里的媳妇儿撒起泼来和乡里人的媳妇儿撒泼没有什么差别。
“不行,二郎年轻轻的,又一向老实本分,从没离开过我身边,出去还不被人欺负死。”田氏说着,吸着鼻子开始抽泣。
陈氏没好气的横一眼田氏,语气不耐的道:“二郎双十的年纪,迟迟娶不上媳妇,还不是教你这个当娘的不操心给耽误下了。一个可以顶起天的大好男儿,成天被你困在身边,能养出个什么好歹来?假若出去被人欺负了,他就不会还手?退一万步讲,大家一个村里住着,长平他能干看着二郎被人欺负不帮着些?”
邓长平心中暗叹,一时兴起答应逾大哥的要求,却平白给自己找了个累赘,面上却不显的回道:“婶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二郎。”
“长平素来稳重,你们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妇人之见。”邓詹面容严肃,凌厉的目光淡淡一扫田氏,又对陈氏道:“二郎这趟出去挣的钱,你让老二媳妇拿着去找个媒婆,给二郎相看相看。”
虽然听到邓长平的保证,田氏心里却依旧不放心,直到公公对婆婆说要找媒婆给二郎相看,她心知机不可失,家里的钱大部分投进了大房的铺子里,剩下的要留给老七读书,两个老的一向抠,好容易现在主动提起,不能让她这个当娘的拖后腿,什么都没有比给儿子娶媳妇传宗接代重要。
“谢谢爹,媒婆那边好说,可彩礼钱......”田氏话还没说话,陈氏打断道:“有了合适的人家,还能少了二郎的彩礼钱?”
彼时,厨房里的饭菜也已做好,秦氏招呼稍晚过来帮忙的邓湘洗手,预备端菜,不料被杨菱制止,道:“忙活半响,咱们先歇歇。”
秦氏不解,碍于今天是杨菱当值,忍住没有开口问。
杨菱昨天非凡的砍柴功夫使邓湘深深折服,当下也听话的随秦氏坐在一旁。
堂屋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娘,您口说无凭啊。”田氏掏出袖子里的粗布手帕,擤了擤鼻子,满是星光的眼眶里也没了眼泪。
当她是好糊弄的,这个家里真正做主的是公公邓詹,若公公不给个准话,她可不会让二郎跟着邓长平去给人当奴才。
“你娘说出口的话自然做数,若是不信,那以后二郎的亲事,你们这房自己想办法。”邓詹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
他们家已经落魄到和村里其他村民一样,需要外出做工赚钱才能娶得起媳妇的地步,邓詹暗自感叹。
田氏听到邓詹也开口作保,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忙赔笑道:“是我说错了话,爹别见怪,娘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信。”随即去屋里找二郎。
将事情原原本本细细详说一遍,田氏等着二郎做决定。
“娘,我去。”二郎听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田氏一怔,心里的不舍再次涌上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的哀怨道:“你走了,扔娘一个人在家里?”
邓润叹了口气,神情不忍的对田氏道:“娘,日子还长着,等我赚到钱,给你买几身暖和的新袄子和棉靴,等到明年的冬天,你的脚就不会再长冻疮了。”
田氏听邓润原来是想着自己脚上的冻疮,而不是念着赚钱娶媳妇更不是想远离她,心中的不舍顿时转化为柔情,欣慰的连连点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先给你娶媳妇要紧。”
母子两到堂屋,几人免不得询问邓长平工期,工钱、工种等等事务,在工钱上讨价还价了一番,双方都无异议,事情才算彻底定下来。
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的徐氏最后插了一句道:“长平,我家那口子你看能一起去干活不?”
徐氏想到邓润不久便能赚到手的那些银子,也有了想存点体己钱零用的心思。
在旁闷不吭声的邓逾也两眼放光的看向邓长平。
邓家早有规矩,虽然没有分家,但小辈们自己赚得钱一半上交陈氏当家用,一半自家留着当私房钱。
然而此前除了大房在外有个杂货铺子外,其余几房只在地里刨食,农闲时亦闲在家玩耍,从没有人出去单独赚过一个铜板。
“嫂子,三哥是个实诚勤快的人,但眼看春耕到了,想着你们家里要留人张罗地里的庄家,我也就没好意思问到三哥上头。”邓长平回道。
“长平想得周到。老三去县里做活,那地里的活你来干啊?”经邓长平一提,回过神来的陈氏后一句对着徐氏没好气的道。
送邓长平将走出大门,饭菜便被端上了桌。
邓家老两口十分满意杨菱的眼力劲儿,更满意洒扫干净的猪圈和鸡窝,使得整个宅院看起来更敞亮整洁。
吃饭的时候,田氏眼眶通红,不像以往那样对饭菜挑挑拣拣,匆匆吃罢,便去给邓润收拾行李,晚饭后,邓长平会来接邓润一道去县里。
杨菱则忙着拾掇厨房堂屋,秦氏母女两照旧要帮忙,被她坚决拒绝劝回屋里休息去了。
她心知秦氏是在还她昨天帮忙的人情,不过这些活于她不足挂齿,而于常年劳作,身子薄弱的秦氏母女两而言却有些过于劳累了,再者早晨来帮过忙也算是还清了人情,她会记在心里,委实不需要一直帮。
把宅子拾掇妥当,她挑了根扁担去了南山。
挑着柴火下山好几趟,直到柴火将邓家老宅左右两面的院墙立得满满当当,大汗淋漓的杨菱方进院子将扁担搁在大门的门扉后面,在院子里坐着看书的邓老七见状,起身进屋放下书,从柜子里翻出一块破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