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起来。
“苏立安。”她的声音嘶哑,听起来很糟糕,磕磕绊绊的说:“你…你可不可以来陪我……”
“你怎么了?”他问。
“我也不知道。屋里好黑……灯开不开……还有。”她深喘口气,带着哭腔,小声颤栗地说:“我感觉,感觉有人在我家里。刚没电的时候,我好……好像看到一个人影闪过去。你来陪我……我真的……我真的害怕……”
苏立安听着不像假的。
她是真害怕。
他刚要答应,却突然想起来媳妇儿还在等他,就犹豫了……
然后那边又传来喘息声,夹杂着哭声,一遍遍叫他名字,带着害怕紧张和哀求。
他眉梢压了下,沉默了会……说:“好。你等我。我这边有点堵车,尽量快点赶过去。你要是害怕,就出门。”
事分轻重缓急。
他理解一个抑郁症患者在极度害怕孤独的时候,心里有多压抑,有多痛苦,有多绝望。
“我不敢动。”她说,“你……别挂电话好不好,你跟我一直说着话。我听你的声音,我听着……我就不怕了。”
他本来想给雯黎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袁飒这边的情况,可照现在看,只能到袁飒家再跟媳妇儿说了。
这时候前面车通开了。
他提了车速,连超了两辆车,插进去,“行。你想听什么?”说着,播了首曲子,她以前爱听的。拔了蓝牙,开了免提。
“说什么都行……”她听起来平静点了。
“……”
闲聊这事,他只跟逢雯黎擅长。跟别人,还是女人,他不感兴趣。
他一时也没说话。想不出来说什么。
她也没管他的沉默,自己主动说起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候你们信息科技公司刚起步,我去找我一朋友,他当时是你们核心团队里的一个员工,叫小萨你还记得么,他后来顶不住压力辞职了。你们那时候还是租的楼面,所有员工都在一层楼上工作。”
“我去找小萨,一偏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特别干净帅气的男人,坐在那里。他没什么表情,但是飞快地操作着键盘的手和专注编码的眼睛里都是杀气。”
“我就觉着,这个男人……肯定很凶,很冷,很坏。”
“我肯定……很喜欢!”
“我问小萨他是谁。小萨说他是我们的头儿,叫苏立安。我又问他有女朋友吗?小萨说有。我就不开心了。然后小萨又说,我们头儿的女朋友好像不爱他。我就开心了。但是小萨又说了,可是我们头儿爱他女朋友爱的要死。我就心疼了。”
“你信不信,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袁飒,那么多人追。我想,我以后的男朋友一定是我从众多追求者中挑选出来的最优秀的一个。可是我没想到,我后来会对一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再后来,暗恋;到最后,单相思18年……”
“苏立安,你真有能耐。”
“当时我想啊,你不要喜欢她了,喜欢我吧,我会给你我所有能给予你的一切。可是我后来发现,这是痴人说梦。”
“那时候你把自己割裂成两部分,工作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的工作狂。不工作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觉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我气的牙痒,心疼的针扎似的说,你人格分裂!”
“你说你离不开她,你这么拼命工作,都是为了她,能把她放在身边一辈子。”
“我还记得那天,在天台,你喝了好多酒,眼红的跟兔子似的,可就是睡不着,脑袋清醒无比,眼睛却疲惫的一直流泪。你说你给不了她需要的物质生活,就不能娶她,不能娶她,看着她跟别的男人结婚,你接受不了。”
“你看着下面的高楼大厦,说你想从这里跳下去。”
“吓得我……”
“我抱着你,一个劲儿地说不行!说…………你再坚持坚持,你能把她留在身边。”
“我后来想,我怎么这么傻,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是相比于我自己的感受,我更在意你的。我不想你难过。于是从那天起,我决定陪着你。”
“我把自己当小白鼠,跟你体验同样的感觉。同时另一面抽离我自己,让自己理智,在我自己身上不断的尝试各种治疗手段,直到找到适合治愈你的方法。”
“终于啊……”
“我把你治好了,然后看着你,跟你心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举杯祝贺你终于得偿所愿。”
“一杯又一杯,喝到我胃出血。在医院躺了三天。”
“之后呢……”
“你对我冷漠,跟我保持距离,跟我说!袁飒,你该找个好男人嫁了……”
“你知道当时我心里什么滋味么?我的心疼的啊……真的,喘不过气。每吸一口气,心就像被戳了一个孔,疼……苏立安,我心疼……”
“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
“你觉着你爱逢雯黎。你想过我吗?你想过我爱你的程度吗?我告诉你,我爱你,不比你爱逢雯黎少一分一毫!”
“你好了那会,我就已经抑郁了,后来你不理我,跟我保持距离,我的病情就加重了。”
“病入膏肓。”
“可没人关心我……”
她已经泣不成声。
“袁飒……”苏立安已经来到她面前,开口,声音喑哑得如同看不清棱角的夜。
她坐在地上,靠着沙发,紧紧抱着膝盖,埋着脸痛哭,止也止不住。
哭到胃痉挛,恶心,头晕,全身的神经麻痹。
他蹲下,单膝支地上,把她抱在怀里,“对不起……”
她头抵在他的肩上,哭到不能自已,最后狠狠地咬住他脖子,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停止了大哭。
虚脱了……
只低低的呜咽着:“苏立安,你为什么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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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雯黎盯着墙壁上的古董挂钟的指针,从八走到八,从黑夜到白天,而他一整夜没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
她不等了,好累,好饿,还困,回到床上,却怎么也没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躺床上背对着门,听到门“啪嗒”一声轻响。
她僵住了,莫名地不敢动。
然后感觉到床弹了弹,另一端塌陷进一块,然后一条手臂从后面横过来,搂住她的腰,往后拖,直到她的后背跟他的胸膛紧贴一块。
他额头抵在她的后脑上。
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