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后,未浔一下子瘫倒在木床上。
她掰着指头,好似在计算着什么:“今天……是跟爹爹习武的第二天……”
墨萧说过,她的身子太差,需要以习武来强健体魄。
她今天可是很努力地在学呢!养父母如果看见自己如此努力的样子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可是……
二八生辰那晚,血泊中染红的白衣,成了让她夜夜惊醒的梦魇。那个诡谲的身影,是她无法忘却的仇恨。
十六个春秋,千万个日夜轮回,无数美好的回忆……只在顷刻便毁于一旦。
只可惜养父母嘱咐过她,不要报仇。可是,她又怎么放得下仇恨呢?
可她毕竟太弱了,连那人是谁都不曾知道。不然,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人千刀万剐。
温热的液体悄然而下,狠狠地摔落,随着往日的欢声笑语,一同破碎。
“啊对了!”未浔突然想到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自己眼角还挂着泪珠,往门外跑去,“爹爹陪我训练了一天,一定累了,我要出去给爹爹沏茶!”
其实对于墨萧说的话,未浔还是有些怀疑的。但对方救了自己,这几日对于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照料是不可否认的。
失而复得的情亲,未浔更加珍惜。
——
进入墨萧房门前,未浔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看起来愉快些。
“爹爹,累了吧?快喝茶!”故作轻松的语气也没有让正在思索的墨萧听出什么端倪。
他看见未浔手里的茶盏,怔了一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喝到自己孩儿亲手沏的茶。
他接过茶,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茶水划过舌尖的一刹,他的眸子倏地睁大。
是,她的味道……
期年以前,也曾有一个女子,端着茶盏,笑语盈盈,轻声说着:“萧郎,累了吧,来,喝茶……”
“浣儿……”墨萧双手捧着茶盏,声音微颤。
见到墨萧如此,未浔有些害怕:“爹……爹爹,您还好吗?”
未浔的容貌与云浣有三分神似,有一瞬他竟把她看成了她。
“无事,无事。”他微微阖眸,再睁开时已无了方才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惋怀,心……真的好痛。
他爱怜地轻抚未浔的脸颊,目光触及她的眼眶时,唇角的笑容一顿:“浔儿……你哭过了?”
未浔也不避讳,闷声答道:“嗯。”
墨萧轻叹:“想他们了吧。”是肯定的语气。十几年的感情……换作谁也不会……
“那就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宠溺地摸了摸未浔的脑袋,嘴角牵动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在一瞬间暗暗为她施了一层保护屏障。
——
许是因为这里处于边疆,不及未浔之前所在的小镇繁华,却也是热热闹闹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渐渐冲散了一些她心头的阴云,让她的心情也明朗了些。
“诶,听说了嘛,红尘客栈里来了个十分俊美的男子,仿佛天仙莅临凡世。”
“听说了听说了,我这次前去,便是想要一睹那人的真容。妹妹也是吗?”
“是啊,我还听说了,一些少女目睹过那人的容貌后,就立誓非他不嫁了!”
如若天仙的俊美男子?听见旁人的议论,未浔突然对那人感到好奇。
她凑过去,问道:“请问你们所说的‘红尘客栈’所位何处?”
青衣女子闻声,转过身来:“这位姑娘,你可是也想去瞧一瞧那美人儿?”
“是的。”未浔眨了眨眼睛,也不否认。
青衣女子将未浔上下打量了一番,娇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这都可以看出来?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那女子轻笑道:“其实不难猜,‘红尘客栈’是这个地方最出名的客栈,在这个地方,民间关于它的传闻妇孺皆知。
“姑娘不知也无妨,请随我来吧!”
——
客栈里是人山人海,或是一些娇羞的女子,或是一些凑热闹的男人。
许是因为太多人的缘故,未浔感到一阵窒息。她踮起脚尖,奈何什么也没有看到。
兴许那俊俏的美人儿在后院呢?未浔避开人群,悄悄向后院走去。
归夙不懂,为何他只是在自己房间小寐一会儿,外面就多了这么多人。吵吵嚷嚷的,让他怎么休息。
揉了揉眉心,他准备从窗户上跳下去,暂时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当他刚跃出窗棂,便看到窗子下方便经过一个小人儿,鬼鬼祟祟的模样,像是在寻找什么。
“当心!”
未浔顺着声音看去,赫然看见一位身着黑衣的人从天而降。
两人来不及躲闪,重重地摔在一起。
未浔并没有感觉到意想中的疼痛,反之,她只是听到了身下之人的闷哼。
嗯?不是他从上面摔下来吗,怎么他在下面?未浔从归夙的怀里抬起小脑袋,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疑惑地开口:
“美人儿哥哥,你还好吗?”
在砸到她的最后一刹,出于本能,归夙将她与自己调换了位置,由他来承受来自地面的冲击。
他只是奉命来杀那个女子,并不想让其他无辜的人受伤。
见对方不回答,未浔有些慌了。
他不会被她砸傻了吧?
归夙对于未浔关切的目光熟视无睹,起身,准备继续自己的计划。
是真傻了还是不会说话?未浔连忙追上去。无论如何,她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走吧!我带你回去,让我爹爹给你疗伤!”未浔一把揽住归夙,便向自己家方向走去。
归夙低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姑娘,微微蹙眉,站住了脚步。
这是要做什么?他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休息而已。
未浔见他不走,以为他不相信自己,连忙解释道:“我爹爹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医术还是很不错的,你相信我!”
她秋水般的眸子忽闪着,十分得意。
她可是亲身验证过!那日她伤得那么重,墨萧还不是只用了一个晚上就把她治好了!
本来无意参与凡世琐事,但这次,看见未浔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中的一根铉好似被不经意的拨动,迷迷糊糊他竟同意了她要带他回家的请求。
见归夙同意了,未浔喜出望外。
“美人儿哥哥,你叫什么?”未浔抬起头,看向归夙。
啧啧,真好看。如果真的见过他的容貌,她真的不相信世上竟会有生的如此俊俏的人儿。
“归夙。”
“归夙……归宿?”她在嘴里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夙哥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叫未浔,你可以像我爹爹那样唤我浔儿!”
一瞬,他竟看痴了。
久居仙宫,太多尔虞我诈,种种事务皆逃不过算计。如此纯真的笑靥是他不曾见过的。他不禁随着少女愉悦的声音而扯了扯嘴角,慢慢弯起一个小小的幅度。
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但对于归夙来说,这却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如此愉悦。
只因为一个少女。
“嗯。”
——
“归夙啊……你终究还是……”箐沂望着面前升腾起的一片氤氲,那赫然是归夙在人间的幻像。
“陷得越深……便越难以逃离。”箐沂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里一片晦暗,“为师……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心脏突然的痉挛让他不禁有些慌乱,像是自己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