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起轻描淡写地点点头。
许将:“……你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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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不还是坐我家车吧?”许将问。
余起摇头:“不了,我们还是散步消消食吧。”
许将点点头,上了车,然后又摇下车窗,看着两人,不放心叮嘱道:“你们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余起笑了笑,无奈道:“许妈妈,您可放心吧。”
许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回头冲司机说:“张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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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夜风很凉,不冷,微微吹拂过脸颊,白日高温的躁动好像全被悄悄安抚了下去。
路灯是一种暖黄色,一根接着一根沿着马路蜿蜒向前,远远望去,一片真实的人间烟火。
余起望着习羽的侧脸有点出神——
上辈子好像离得很远,而这辈子却又如此不真实。
她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习羽是一个人在家,而她因为不喜欢与别人同住,在宾馆里凑合了一晚。
余起微微苦笑。
上辈子的她,愚蠢又可怜。年少轻狂,无知无畏,总是放荡不羁爱自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也就无从得知,曾经有一个少年究竟给了她怎样珍贵的守护。
……直到习羽在她面前死去,她整个人都冷了下来,才知道,她究竟错过了什么。
重生后,余起内心深处一直藏着一份恐惧。
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又普通,上天没有理由要将这种恩赐降予她。
她害怕,这只是自己南柯一梦黄粱一枕的幻想。
她害怕,自己醒来后仍旧面对的是个空荡荡的世界。
她害怕,自己无法改变命运既定的轨迹……
“起……”习羽扯了扯余起的袖子,声音低低的。
那一瞬间,他直觉感到女孩好像一下子变得很悲伤,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余起眨了眨眼,回过神来看到习羽眼里不含杂质的担忧。
和上辈子一样,他眼里清楚地映着自己的身影。
上辈子,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习羽,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习羽听了,想了想,走到余起面前,蹲下来。
少年嗓音干净:“我背你。”
你累了,我背你走。
就是这么简单。
不含一丝一毫杂质的对她好,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余起其实不累,但她还是环住少年的脖子,脸埋在少年颈边,闭上了眼。
其实,上辈子,他也背过她的。
……她自幼喜欢刺激冒险。那时是高二暑假,她独自一人去爬山,结果天气突变,暴雨数日,她被困深山,孤立无援,最后神志不清,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昏迷前,她隐约看到有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没说话,只是背起她,一步一步往下山走。
山路不好走,怪石嶙峋尖锐,踩在脚底钻心的疼,但那人硬是一声不吭,背着她走了一夜。
醒来后,她看见爸妈喜极而泣的眼神,却没看见他。
后来,她才知道,那时,他正躺在隔壁的重症监护室,气息微弱。
医生说,其实,找到她时,他的状态比她好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走到山下。
习羽死后,余起知道了,信念其实就是背上的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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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羽感到背上湿湿的,脚步一顿。
余起哭了。像她这样独立的女孩子,连哭也是没有任何声音的。
习羽感觉肩上的眼泪温度仿佛透过皮肉,穿过骨骼,烫得心里,生疼,但他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是一直说:
“起,你,你,别伤心……”
余起声音有些哑,像是喃喃自语:“习羽,你别怪我。”
别怪我的迟钝,别怪我的愚蠢,别怪我上辈子……没有活下去。
余起声音里几乎透着痛苦。
习羽心情莫名非常压抑,搂紧了女孩,他很少说过长句子,一时有些艰难,但每个字很清晰:“我不会怪起的,任何时候,都不会。”
余起闭上了眼睛。
是啊,她一直知道的,习羽从来不会怪她,从来不会。
这就是她的少年啊。
即便在烈火焚身,死前最后一秒仍努力对她笑着的少年啊。
余起终于哭出声来。她终究是个女孩子啊。
像是宣泄,像是压抑太久太久后的释放。
上辈子习羽死后,她没哭,这是一场迟来的痛哭,一场跨越了两辈子的悲泣。
凌晨的街道上没有人,女孩压抑的哭声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令人心疼。
习羽稳稳地背着女孩,一步一步朝前走,带着她回家。
一如上辈子,他背着女孩一步一步从深山里走回家。
一如上辈子,他看到女孩虚弱的模样,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不会再让她收到一点伤害。
这时的习羽,他听到女孩压抑的哭声,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不会再让她这样伤心裂肺地哭。
习羽不知道,余起那样强势优秀的女孩,这样的哭泣,一生也只此一次。
而他,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