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开森的跛七,并不介意分享一些他发现的异常情况,虽然对阿秀没有顶礼膜拜,或者丢盔卸甲来降,但毕竟熟人一场,还是要可持续地薅(hao)羊毛。
跛七的一时失礼,阿秀还是忍耐了,宽宏大量,秋后算账嘛,谁不会呢。
跛七指点江山ing,“不是发大水,感觉像是要地震。”
很自觉地接受了阿秀的鄙视,跛七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因为自身的优秀而与身边人格格不入。
还在继续,跛七应该是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才发泄似地向阿秀倾述,往常时候,他可不是这么乖巧的。
“是的,你是读书人,是见多识广的体面人,我只是下九流,下三烂,所以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也是知道地震征兆的,这里确实不像地震,可更不像洪水,但问题就是存在。”
“难道短时间内还能够有更好的解释吗?总得防备的,镇正府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更别说上级了。”
口里边是哼声“难难难”,一边又是畅快地喝酒。
满身酒气,让人厌恶,可跛七真的不在乎了,也许,他是在等死。
说对了,自然该死,说错了,也是该死。
不为什么,要怪就怪他的身份地位。
到了这年纪,他也是活够了,如果不是阿秀多事的话,早几年就没有兴致了。
尤其是学会了上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再没有寻死的冲动。
那么多好玩、好吃的没有尝试过,怎么舍得就那么地死了呢。
人心易变,明明之前还是沉迷上网,不可自拔,转眼间就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思,进入贤者模式。
举世皆醉,唯我独醒。
跛七隐瞒了一部分,他相信阿秀如果有心的话,也会去发现的,如果根本不在乎,傻乎乎地也不错。
想起了昨夜江边露营的发现,跛七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像是患了多年的风湿病、老寒腿,反正就是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夜里起床,往江里撒尿,结果硬是被若隐若现的巨大眼睛吓得尿不出,尿不尽,也是连爬带滚地逃走。
裤腰带拖连着,摔得不轻。
那时候,跛七才发现,只一夜的江边,万籁俱寂,连虫鸟声都不曾听闻,恍若一片死寂,一如丛林虎啸后的肃然。
明明是那么明显的异常,但在被惊醒前,他硬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觉得一切都正常。
有问题,大江底,有大怪物,大恐怖。
之后的事,可以预料,吃喝玩乐一条龙的跛七,无论说什么都是笑话,人微言轻,拿命去担保也是如此。
如果跛七不是好人的话,他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想要拯救世界的。
也许是一时头脑发热,也许是尿不尽的冲动,反正他是想要做好事的。
一片心意被辜负,带来的心灰意冷,比从未有过更为难受。
不是说不处理、不重视,关键是到了现场,什么都没有发现,只能够是勉强记录了相关情况,如无意外的话,永远没有被翻阅的可能。
已经很不错了,起码愿意记录这样的信息,怪不得人,一个草头百姓,一通胡言乱语,还想怎样。
可正因为怪不得人,跛七才是苦恼,觉得命运无常。
向阿秀倾述,像向垃圾桶倒垃圾一样分享痛苦、不幸,完全不顾及阿秀的神色,反正跛七现在是倾述了的。
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把糟心事分享出去,自己真的会变得舒服。
现在,问题是两个人的了,责任落到了阿秀身上,自己可以去闲逛了,毕竟,自己已经尽力了。
面目狰狞以至于扭曲的阿秀表示缄默,他真的恨不得拿刀捅死跛七了。
你这个垃圾人,为什么要向我这个乐天派分享这样的垃圾情绪。
要远离垃圾人,拒当垃圾桶。
同样的有心无力,阿秀狠狠地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江水,过分迟缓与平静,反而是使得人们越发担忧。
那样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分了,在不该平静的时候平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安宁。
这一次,没有谁再能够用经验来否定洪灾的可能,有的是更剧烈的准备。
想了很多,阿秀还是没有到江边,甚至直接沿江观察,他怕死,是真的怕死,比所有人都怕死。
逃吧,想办法活下来,毕竟,之前不也装作不知道了吗,现在,也是可以的。
那一天的水龙吟,阿秀是看到了的,没有道理,他就是看到了。
纯白的龙,还有水中的寺庙,一切如梦似幻。
眼睛又开始疼痛,为什么像是要流泪一样呢,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大江水域的变化还在继续,跛七可以发现异常,阿秀也曾发现异常,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发现了异常。
有各自各样的原因放弃纠结,但仍旧有不少的人必须认真起来。
尤其是负责组织三防工作,总览信息的镇正府。
即便一切显得是那么荒诞不经,甚至于连充分的证据都没有,他们也必须向上级求援了。
他们自认倒霉,已经做好了事后被追究责任的心理准备,可仍旧是必须反映情况。
这就是程序,必须遵循,冰冷而坚实。
不守规矩,比误判错判,后果更为严重。
一个是能力问题,一个是责任心问题,轻重缓急,大多数时候都是可以分清,也必须分清的。
程序,是在约束强者,却也是在保护弱者。
和庞大的权力机关比较,其中任何人,哪怕是封疆大吏、三公九卿,更甚至一国执政,只都是弱者。
笼中鸟,谁在渴求高飞,谁在渴求庇佑。
大江水域的各种异常,仅仅是最为剧烈的沙河镇,难道真的只是跛七等寥寥几人发现吗?
并不是,有自我否认的,有不予理睬的,有慷慨激烈的,有徒劳无功的。
无论如何,事情确实是发生了,也必须找到一个可能的原因,如果没有,那就创造出来,所有人,都需要一个解释。
是洪水,是地震,更或者是传说中的敌特基地暴露,消息,更多的消息,沙河镇在沸腾。
当然,一切都还没有暴走,恰似没有沸腾起来的热开水,看似没有变化,可倒霉的人已经出现了。
首先倒霉的自然是镇正府的公职人员,在向雪漫城府汇报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被狠批。
这也是早已预料的,如果是他们的话,也会那样子批评。
就沙河镇汇报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通,神神叨叨,浑浑噩噩,现在基层的水平确实是不行了。
来自城府的怨念非常清楚,理所当然地伴随些许不屑,毕竟是城里人,好歹没有赤果果地说出。
自从百里河堤落成后,雪漫城的权力机关,曾经的那一种严勤实活,确实是懈怠了的。
没有了防洪救灾的压力和锻炼,最为需要的也不是魄力和坚韧,风向自然是转变了。
有些人下了,有些人上了,有些人来了,有些人去了,来来往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一种种可能,早已被扼杀。
一眼看得到地的沉沦静寂,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留在雪漫城呢。
因为没有出现,所以可以当做不存在,没有功,没有过,更没有责任。
《魏文王问扁鹊》一篇中,关于扁鹊三兄弟际遇的思辨,发人深省。
无论古今中外,有些道理,总是如一,始终不变。
在共和国里,雪漫城已经算是非常体面了的,虽然没有钱,贫穷落后,嘿,早些年的气质风貌还没有彻底败坏。
在一些既不富裕,也不贫穷,总之是平平凡凡的地区,因为平凡,所以被无视,所以任意妄为。
沙河镇挨批,可越是挨批,他们越是开心,骂得好,骂得妙。
反正是倒霉了,问题能够得到重视,总比不被重视要好。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责任还是全部落在自己身上,那才叫一个坑。
想想看,汇报乱七八糟的情况,对方只是“嗯”的一声,那得是怎样的揪心。
“嗯嗯嗯”,到底是还是不是,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他喵的,逗着玩呢。
镇正府公职人员继续向上级汇报工作,感受到来自城府的亲切问候。
作为基层,非常典型的混口饭吃的公员,他们只是简单粗暴地把问题提交给上级,而没有提高哪怕一丁点的帮助,连可能的猜测都不靠谱。
这也已经是他们所能够做的极限了。
一方面,是事情确实出人意料,他们不能够,也不敢乱说。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各方面能力的限制。
会是在乡镇里工作的,并且长久的,你觉得是怎样的人物,怎么可以奢望太多,那不现实。
就像是跛七没有将自己的疑虑和平日的朋友述说一般。
本来就只是酒肉朋友,遇到了不得的大事,却想着让对方帮忙解决,可能吗。
聚餐过几次,就是为你要卖力卖命,想什么呢。
毕竟,只是酒肉朋友,毕竟,也只是最最基层的公职人员。
认不清彼此,抱有过分的奢望,本来就是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