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切！我切！我切切切！
半夜三更Ｄ大音乐学院的食堂里灯火辉煌，有个快被面粉湮没的女生埋首于面板前，将长条形面团剁成一个个重约五钱的小方块，旁边一笼笼蒸熟的包子已经垒起一座小山，足够喂饱一百人的肚子。
司徒款款却仍是埋头苦干，以做包子发泄心头的烦躁。
他居然就这么让她走了，连追都不追一下，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枉费她喜欢了他近八年啊！
八年时间里，她为他高兴为他哭，为他浪费了多少精力和时间，为他做了多少无用功，甚至为他改变了人生的目标。
他居然在她突然失踪之后什么都不做！
虽然她也有不对，不该没将误会解释清楚，就气冲冲跑回学校，可是他……他是男人嘛！怎么可以完全不理会她的感受就这么算了？
越想越气，司徒款款将心头的不平全都发泄在面团上——
我剁！我剁！我剁死你这条嘴毒心狠的“毒舌郎君”！
“看你生气十足的样子，这段时间没有我在身边，也应该过得不错喽！”
熟悉的声音随着包子香飘向她，她几乎不敢抬起头看过去，是他！是他来了！她不会听错，这声音她可听了足足有八年啊！
憋着一口气，她当作没听见，继续揉着手里的面。
他倒觉得她揉面的力道更像在揉他的脸，杵在她的对面，她不开口，他亦沉默，看谁更有耐心耗下去。
他们俩之间，心急的永远是司徒款款。
“你又来干什么？来给我利用啊？”
还生他的气，就代表还在意他喽！韩乐哲对这一现象很满意，气吧！气吧！让怒火燃烧得更猛烈一些吧！
压制了十多天的怒气开始倾巢而出，司徒款款拍着面板，拿着擀面棍，骂得很具威慑力，“我这里是食堂，不是你熟悉的大舞台；我现在是食堂女工，而你是大明星、大音乐制作人韩乐哲；我留着小碎短发，是为了干活的时候不会太热，你就算留披肩发，别人只会说你很具艺术气质——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来告诉我，我们俩之间有多少差距吗？”
哇！好险！差点就被她手中结实的擀面棍打到了，幸好他身手敏捷。
从包里拿出那本笔记本在她眼前晃过来摇过去，“这个。”
她的宝贝笔记本！那里面记录着哲哲从出道以来全部的信息和她的心路历程，她怎么忘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来，大概从她和韩乐哲频繁接触开始，这本笔记本的惟一用途变成了温习回忆的工具，她不再把她的情思寄寓在这上面。不过话说回来，跟他面对面地接触，总是吵闹多过温情，不高兴的事记了太多，每回翻看只会让自己更不高兴。
“还我。”她伸着手向他讨要。
“不给。”他皮皮地笑着，跟镜头前的韩乐哲不太一样。
“那是我的东西。”这人怎么这么赖皮啊？
“可那上面记的全是有关我的事情。”他就赖皮了，怎样吧！
他人高手长，伸着手把笔记本举过头顶，她又蹦又跳就是抓不到。叉着腰，她泄气地大喊：“早知道就应该听阿爹的话，老老实实报考养花专业，以后乖乖继承家业当个有学问的花农。居然为了你，画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想当个歌手，我还期盼有朝一日能成为明星，和你零距离接触。瞧你这副样子，我简直……简直追悔莫及！”
“是悔恨没有早点见到我还是悔恨没能成为明星？”他故意曲解她话中的意思，看她气得半死，他忽然觉得很好玩。
这恶劣的男人，司徒款款摞起袖子，跟他拼了。她费力地爬上面板想将笔记本从他手里夺回来，奈何面板承受不起她又跳又跑的重量，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摔倒。韩乐哲下意识地丢开笔记本，伸出手来接住她，两人双双坠倒在地。
好疼！“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小小巧巧的，居然这么重！”韩乐哲一边揉着腰一边感叹岁月不饶人，想当年为了开演唱会练习跳舞的时候，再跌再打都无所谓，现在可惨了，随便摔摔，老腰就吃疼起来。
还是司徒款款行动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蹲在一边摸摸找找，就是不理他。
他为了她摔成这样，她居然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韩乐哲真是亏大了，“喂！我可是为你摔倒的，你就不能拉我一把？”
“你把我的宝贝丢到一边，我还没骂你呢！”
“只是一个笔记本。”一个记录着他的过去的笔记本，难道比他本人还重要吗？撑着老腰站起身，她还蹲在那里仔细地擦笔记本上的面粉。
“它不只是一个笔记本这么简单。”
年少时谁没有追过星，可她却是赌上了未来去追他这颗星。
“我阿爹不让我一天到晚抱着有关你的资料不放，你不知道为了这个我挨了多少顿骂。还有为了买齐你的专辑，追去你每次可能出现的场所，我花了多少时间、精力和财力。我中学时所有的零花钱和打工赚来的钱基本全花在你身上了，就连我的前途也是以你为参照物。”
八年的时间只换来一堆记忆和这个本本，自然是比她的命都重要。
她擦得很用心，满头汗水顾不得擦，一颗心全扑在那本并不起眼的笔记本上。眼看着汗水快要滴下来，污染她的宝贝，她这才用袖口随意擦擦，然后赶紧一页一页翻看着笔记本有没有什么弄坏或弄脏的地方。
它，对她真的很重要？
一把将她拉起来，他指指她视若生命的宝贝笔记本，再指指自己，索性问个明白：“你到底在意它还是在意我更多一点。”
“在意它。”
司徒款款的直言不讳伤了韩乐哲的自尊，“这么说来，你跟那些歌迷一样，喜欢的只是镜头前的大明星韩乐哲……而不是我！”他的口气充满懊恼。
他为什么会这样以为？“我承认，你镜头前和镜头后的确像两个人，镜头前的你风趣、幽默、宽容，充满绅士风度，嘴巴里冒出来的歌声让每个歌迷都你为心动；可是镜头后你那张嘴巴比眼镜蛇还毒，随便动动嘴巴，就能毒死一干人。还有，镜头前的你那么帅，没想到低下头来，你芳龄才三十，就有秃顶的迹象。还有还有，镜头前的你很Ｍａｎ，可私底下，遇到危险你就知道自己先逃——总之，你是两面派。”
“所以呢？”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却没说到重点，等得他好心急。
“所以什么？”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问题脱口而出，他们之间的误会、排斥全都因为蹉跎而产生，他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地相处下去，尤其是在知道她喜欢了他八年以后。
像是怕她矢口否认，韩乐哲霸道地给她的感情定了性，“我不管，反正你喜欢的大明星韩乐哲也是我这个人，所以不管怎样，你都得喜欢我。”
瞧！镜头下的另一面又出来了，以为他是成熟的性感男人，原来背地里三十岁的他还有孩童耍赖的性格。
其实，即使不是明星，即使只是平凡人，又何尝没有两面性呢！
尤其是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偶尔伪装能增添情趣。
“我喜欢你又怎样？我知道你这种大明星是看不上我这种食堂小女工的。”她故意说得很哀怨，不下狠药，怎么能试出他追到学校来的真实心意呢？总不会只是为了还她这本笔记本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只好抱着本本回忆喽！
“我不爱你？你说我不爱你？”他远比她想象中，反应来得大，“我不爱你，看见你被记者围追堵截，我怎么会那么担心？我不爱你，怎么会带你回家去住？我不爱你，我怎么会吻你？我不爱你，误会你跟闵盛秩有那个什么，我怎么会那么生气？我不爱你，怎么会追你追到这里？我不爱你，又怎么会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日日夜夜放不下你？”
承认吧！他该死的好爱她。
“不过话说回来，”表白结束，韩乐哲清清嗓子恢复本性，“当歌手成明星，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嗓音条件——我看你是，****非要装金子，你还真敢想啊！”
又来了！他的嘴巴又开始渗出毒性了，司徒款款气得想拔掉他嘴里的毒牙。用唇堵住他的嘴好了，反正上次他也吻了她，这一回就当是她的额外回报吧！
她倾身上前，踮起脚尖吻上他，沉溺在缠绵的一吻中，他们皆没留意门外那个为他们的幸福而微笑的胖丫头……
再度回到韩乐哲的公寓里，他们之间有些什么已悄然改变。
她只是回房间放下行李而已，不过是几分钟没见，他竟开始想念。看着她东忙西忙，她就在他的眼前，他还是觉得不够，仿佛要将她掐进自己的身体里，才知道满足——原来这种只有歌词中才有的情绪真的会在现实中发生，以前他真是白写了那么多情歌。
“你看着我干什么？”司徒款款一不小心就正对上他的目光，好像从他们再次相遇开始，他的眼神就不曾离开过她。
完了，看来我是真的中了她的毒，往后都得拜倒在她的膝下了。
韩乐哲悲哀地咕哝着：“想我怎么会沦落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手上。”而且还是一点反扑的余地都没有。
这家伙又开始自以为是了，司徒款款指着他的鼻子开始帮他认清自己的真面目，“你大概在镜头前伪装的时间太长，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吧？那些喜欢你的歌迷和娱乐圈的女明星是没看到你的真面目，要是让她们知道，你的嘴巴比毒蛇还毒，你芳龄三十就有秃顶的迹象，还有，你在镜头前镜头后分明是两面派，遇到危险就知道自己先逃。你这副样子，我都肯要你，你就庆幸吧！”
被她说得这么差，韩乐哲只好……抓住她的手，十指交握，“为了让你为我的真实形象保密，我决定将你捆在身边，一辈子不放。”
在这之前，他得先向她坦白：“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你早就结过婚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副形象啊？”他索性一头撞死算了。
“你们明星绯闻多嘛！”
一会儿流连夜店叫小姐被曝光，一会儿某某女人带着儿子暴露在记者前要赡养费，再不然就是多少年前就已结过婚的消息满天飞，偶尔还有半夜三更从某女明星的别墅里钻出来的画面被镜头逮个正着。
不是司徒款款不相信他，实在是他这样的身份已经跟绯闻挂在一条绳上了。
“我现在可不是明星了。”
司徒款款喃喃冒出一句：“做明星的时候绯闻也不少。”
“你都说是绯闻了嘛！”绕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他快被她气死了，“算了，我不说了。”
又赌气了，她拍拍他的脑袋像在哄狗，“乖，交代出来听听，我看情形轻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
还是认定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啊！“我要说的是上次在招待酒会上，我们俩不是打赌来着。”
她经过造型师的精心打造，要是有十个男人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从此以后每见她一面，他都得行鞠躬大礼，要是她输了，不管他那贱贱的嘴巴冒出什么话，她都不得为自己反驳。
她当然记得，就因为这个赌，她被他损得多惨啊！
也是因为这个赌，少了她的反驳，他一个人唧唧歪歪地说实在太没意思了，要不怎么说人性本贱呢！
为了重新解放他们俩的口舌之快，他决定告之实情，“其实那天晚上你迷倒了十个人。”
“是你说闵盛秩身为我的朋友，不能算是第十个迷恋我的人。”她也不愿意为了赢得赌约而把闵盛秩看成迷恋自己的人，即使是名义上的都不行，那对苏席太残忍了，她不能做不够义气的朋友。
听“闵盛秩”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冒出来他就火，“他当然不算。”韩乐哲死都不会承认那种烂小子跟他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这不是显得他自己太没品了嘛！就算是情敌，也要实力相当才有意思，要不然岂不成了自贬身价。
“我说的那第十个人是……”话要说出口还真不太好意思呢！“是……是我自己。”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中间交织，她傻傻地盯着他，他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过了半晌，司徒款款忽然一跃而起，跳至半空中，她拿出全副力气猛击他的脑门，大喝道：“快点向我行鞠躬礼，把之前逃掉的部分也补上，快点！快点！那个时候你是怎么说我的？说我这样不男不女连人妖都算不上的女生绝对不会有男人看上，除非那个男人连瞎带聋，你还……你还把我的裙子拉了下来，害我在大庭广众下走光。这也就算了，你事后还说什么？说我的胸部太小，没有看头。哪里没有看头？哪里没有看头？我分明是标准身材！最标准的那种……”
早知道就不要告诉她了，别人表白或被接受或被拒绝，没有人像他这么惨吧！居然得不停地鞠躬听她喋喋不休。
她当然不能闲着，之前被他损得那么惨，她还被剥夺了上诉的权利，现在不说个够本，她就不姓“司”——她忘了自己本来就不姓“司”，她姓司徒。
超级男生选秀总决赛结束不到三个月，新一轮的海选又要开始了。一个个怀揣着梦想的男生纷纷挤到广电中心门口，准备报名参加海选，希望能一朝飞上枝头，摇身一变成为天王级别的大明星。
趁着这股热闹劲，司徒款款位于广电中心一楼的包子铺正式开张，专门将包子卖给来往的明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和这些怀着明星梦的人。
大清早的，报名工作尚未开始，郑君俞、柔桑和电视台的王监制就坐在包子铺里大吃特吃起来。
一壶乌龙茶、五笼包子，他们吃得不亦乐乎，司徒款款赚得不亦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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