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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微风中,暗红色的罂粟花随风摇曳,一两片花瓣飘落在地,又被风卷起,落到男人的脚边,被碾碎成泥。
“你不用跟着了。”
“王……”素黎于公于私都不想让他们两人独处。
沅醉声音依旧平静,却给了她很大的压抑感:“最近你总喜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素黎指尖一颤,突然不顾一切的出声:“人类的背叛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我真的无法再看到您被别人伤害了!”
他轻叹了口气,嗓音温柔却冰凉入骨:“看,你再次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与此同时,素黎的脸颊炸开了三条细小的伤痕,沁出几滴血珠,并不算痛的伤口却让她恐惧的瞳孔一缩,尾音颤抖:“素黎…知错。”
“以后不要每次都让我把话重复第二遍才肯听。”
素黎不敢迟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眼前黑色披风上的暗金纹路,身体止不住的轻颤:“诺。”
沅醉这才抬脚走远。
素黎缓缓抬头,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在地上被踩碎的花瓣上,红色汁液中冷香混着血腥味传入鼻腔。
【沅醉生命值90,爱意值60,黑化值下降为70。】
【虽然明白你心里有谱,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沅醉下令杀了原主父母,而家人是原主最在乎的人,你此时该是恨沅醉的。】
【要醒了,注意情绪变化。】
沅醉领口随性的敞开,脖子上刚换过的绷带洁白干净,月光下,他的容颜愈发魅惑,那嘴角的一抹微笑,在攀窗的花影下若隐若现,若阴若晴。
床上,身穿白裙的女孩沉静恬美的闭着双眸,没了那双清冷凛冽的烟眸,整个人的气息都缓和柔软了下来。
如果她醒来,就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正是两人初见时穿的那身。
笔直如玉的手指轻轻地触了触她的睫羽,看到她不舒服的颤了颤睫毛,那手指轻轻的下滑,轻按住女孩粉嫩水润的唇。
窗外一朵阴黑色的云缓缓遮住了月亮,满天的繁星宛如水钻在黑夜中一闪一闪。
花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攀上了男人的肩头,宛如黑色纹身一般婉转于其过于苍白的皮肤上,鬼魅妖娆。
他眼神温柔的过分。
这时,沉睡的女孩指尖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没有回过神的脸上一片茫然。
系统?
【诶!】
我看不见……
【啊?】
沅醉沉默的看着她空灵的黑眸中无神空白,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声的淡笑。
【你看不见?等一下我检查一下,我不记得素黎给你下这种毒了……啊是……沅醉的血。】
【他的血和素黎让你沉睡的药相互融合,你的身体突然产生了很大的排异反应,错误攻击了视觉神经,不过问题不大,会慢慢恢复的。】
多长时间?
【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系统说着,话音一转:
【不过有我在,最多两周。】
她感受到脸上冰凉的手指,慌乱的眨了眨眼,于一片黑暗中不知所措。
“别怕。”男人温柔暗雅的声音很好听,却与从前乖巧清澈的少年音毫无相似之处,若非系统提醒,涟漓根本认不出这是沅醉本人。
【那次他嗓子受了很严重的伤,想回到曾经基本是不可能了。】
她愣了愣,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睫羽紧张的抖动着,身体紧绷僵硬不堪:“你是谁?”
男人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划过自己的喉咙,垂眼遮住暗绿色眸中的恐怖冷意,玩味散漫的开口:“你来猜猜如何?”
“……”
那指尖在说话期间划过她的脸和脖颈,留下一丝丝冰冷的触感,如嗜骨之蛇般让人瑟缩。
“你到底是谁?”她并不熟悉周围的环境,失明的情况下,想跑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只得按住让她危机感大增的那只手,倔强的不肯示弱,问出声。
男子忽而吐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微微带着撒娇意味的声音响起。
“姐姐——”
声线不同,语气却一模一样。
“沅…醉?”她微微瞪大了眼,没有焦距的黑眸飞快的眨了几下。
可是随即女孩便猛的拍开他的手,撑着身子往后轻仰:“你!”
“你真的还活着……”
【她以为…以为素黎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让她难过,不过为沅醉报仇,却没想到,他真的还活着……也就是说,他真的下令,杀了爸爸妈妈?】
“对啊,我还活着。”沅醉轻快的声音传来,在她面前,他总是不自觉压抑住心中的恶意和弑杀,以最温和的一面来面对她,不是那种勾人夺魄的邪气,也不是那种浓郁甜腻的温存,是最单纯的、也是他仅剩的一丝善意。
他看到了女孩脸上闪过的复杂,只是以为她还没有缓过神而已。
他早就察觉到了素黎对自己有异样的感情,同时也确保素黎只敢对她下安眠药,而安眠药会和自己的血液相融合……她的失明可以说是他有意为之,但是唯一一点——沅醉没有算到素黎会有胆子在他背后挑拨两人的关系。
这一点,也是致命的一点。
看到女孩抓紧被子的手,沅醉微微蹙眉,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沅醉,呵……”涟漓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凭着直觉看向了男人的那个方向,空洞的眼睛中竟让他看出了一丝心灰意冷。
心灰意冷?
她凭什么心灰意冷?
看着她这幅样子,他心中顿时涌现一股浓浓的血意和烦躁,声音也不自觉的冷了下来。
“那天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真相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该做的已经做了,何必来追问?】
女孩察觉到对方站起了身,便微微抬头,也不管有没有与他对视,面无表情的开口:“在你想来质问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答复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你只是想要一个报复我的,理所当然的借口而已。”
沅醉看着这样阴阳怪气的女孩,深吸了口气,温和的嗓音不自觉的轻颤:“只要你肯开口否认,我绝对会相信你的。”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他不在乎真相的态度,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可是这种话,在这个早在晕倒之间就对他断了念头的女孩耳中,就直接变成了他愿意大发慈悲既往不咎的意思。
与此同时,她也听出了他语气的轻颤中,掩盖的不是感情,而是压抑的暴虐。
暴虐?
她轻轻的哈了一口气,笑容疏离而漠然,女孩从小到大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此刻落泪示弱,便只是以无比平静的声音说道:“事实就是你想的那样。”
“……”
“得到答复了?那么请你出去。”
“所以……你承认了对吗?”沅醉垂眸看着她,暗眸中冷波翻涌,仿佛藏匿着弑杀恐怖的恶灵。
此时,女孩只是平淡一笑:“如果你确实是这样想的,那没错,我承认了。”
他抬脚离开,披风翻飞之间掀起一股血液的甜腥味,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沅醉。”
微微侧头,看着她坐在床上挺直的背影。
她说:“你我至死方休。”
“……”
“乐意至极。”他轻笑着回了一句,碧眸中似乎有什么真正的破碎掉了,余下的碎片在黑暗中宛如夜空繁星般闪烁着,绚烂着。
抓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紧:自己还在期待着什么呢?
此时如果他后退两步便能发现——女孩烟眸水色凄冷,细腻如羊脂玉般的脸上划过一道道眼泪,泪痕在月光下反着光。
可是他没有。
如果两人各自退一步好好交流,也到不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境地;如果有任何一人服软,也不会互下狠誓背道而驰;如果……如果……
非当事者,不知其痛,不论其言,不怨其一意孤行。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世间才有太多错过,有太多遗憾,有太多如果。
【黑化值上升,爱意值下降。】
【爱意值都快要降没了!】
“别着急,肯定会回来的。”
【但凡有一粒头孢……】
一声枪响打断了系统的话,涟漓猛的起身,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系统,怎么回事?”
【我看看噢——】
【哦,反派打了素黎一枪。】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呀?】他一直在这里陪她说话,哪有心思观察那么远的地方?
000小声提醒了一句。
【哦——素黎提议处置你,反派说她管的太多,就毫不留情的开了一枪,我倒是觉得,沅醉是把从你这里受的气施加到了素黎身上。】
【谁让她非要挑拨你们的关系,活该被打!】系统看到那可怜的爱意值就生气,便更不喜欢那个始作俑者了,还低声骂了几句脏话。
可是随后,系统想到什么,突然欲言又止起来,在涟漓多次询问下,才支支吾吾的开口。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你说的是哪个?”
【就是,你的妹妹和顾志杨。】
“啊,我以为他们也死了,没有吗?”
【没死,但我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你可以从这里入手。】
她点了点头,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睡了那么长时间,自然是不困,再加上有系统在耳边唠叨,一晚上也不算无聊。
“白小姐,您的饭菜。”
“……已经早上了吗?”
“是的,七点整。”
米娅看着晨阳下眉目如月长发如瀑的少女,呆愣的眨了眨眼后连忙垂眸,心中惊叹。
世上竟会有如此纯净冷清的人类,单单是气质,就让人心觉宁静柔情,更不要说那本就不俗的模样了。
不过唯一遗憾的就是那双略微空洞的黑瞳,失去了数分神采,让人不禁幻想她双眼灵动清澈的模样还是多么完美。
受命来看管这样的人,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