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猎人总以猎物的样子出现……
“愿运气与你同在。”
“游戏开始。”随手移开话筒,沅醉轻笑。
……
沅醉一路单纯怯懦,设套挖坑,如无影无形的死神一般暗中收割着人命,指引他们走向死亡的拥抱。
他喜欢获得人类的信任之后再亲手把他们推向深渊,他喜欢看到他们愤怒和不敢置信的眼神,喜欢看到他们死时恐惧绝望的眼神。
这是不对的。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是不对的。
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沅醉那时看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人头怪,百般聊赖的想着。
他学会了无数种折磨人的手法,也一一在人类身上实施。
回想过去,满眼都是红通通的液体。
那么,是什么时候有了其他的颜色呢?
大概…是从那个人类折返回来救自己的那一刻吧。
不应该有人来救自己的。
从来没有人来救过自己。
人类,不就是自相残杀血腥残暴的一种生物吗?
原来不是。
大概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群人的不一样,所以才让他们活的更久。
活的更久,不代表他会让他们活着离开。
没人能活着离开的。
就算他不杀,外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十多年前,一个怀孕的女人在这里生下了孩子,死之前,她跪着求他放过那个婴儿,代价是任由他摆布。
那个孩子,生的格外好看,总是喜欢对着他笑,抓着他的手指……
大人犯下的错误,不需要孩子买单。
他第一次放过人类。
后来啊,他看到监控中,总统吩咐人把孩子处理了,当晚,他查到了孩子的坐标。
是一条河——
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了,也没有必要再去回想。
沅醉在游戏的最后,给了他们一条通往地面的路,这是一条名为生路的死路。
后来他也说过,她是他计划中唯一的变数——无论是最初,还是最后。
如果没有她,那些人类将会不知不觉的死去,将会成为地面生物的营养,可是她原路返回了……为了找自己。
监控中,沅醉看到了女孩从未对自己表露过的冷漠和精明。
“沅醉,原罪。”
这是她对范溪说的。
就连范溪故意刺激下的失去理智,都是他为了摸清这个人类而装出来。
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他那么失控呢?
沅醉本想直接打死范溪的。
可是她竟然不顾空间里利刃般的气流,冲进来抱住了他…仅仅是一个吻和一丝温柔,便击碎了少年从未改变的伪装。
他知道这叫作吻。
他曾经见过,见过那些人类同性异性之间毫无顾忌的,凶狠的如野兽撕咬般粗鲁无礼的吻,但从未见过这种厮磨的温存。
在她压下来之后,他的第一感觉是恶心和愤怒,甚至差一点,就让她人头落地,第二感觉便是温温的柔软和安抚的关怀……
不懂,所以才装傻。
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那时,听到她愿意带自己出去的那一瞬间起,心里的开心和期待是真的。
一想到屏幕中的一切美好将成为现实,他便不自觉的软了脾气妥了协。
久远的回忆中,吃下第一颗糖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暖洋洋的感觉。
后来才知道,这叫幸福。
‘时间差不多了,计划也该开始了。’
‘就放肆这一次。’他想着,说服了自己。
后来,直到跟着她回了家,才知道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后来,每每夜色浓郁,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孩,他都会悄然起身。
他对于黑暗中的肮脏选择视而不见,对于那些被强抢的女孩的求救选择听而不闻,甚至,煽风点火。
一个连自己欲望都无法控制的种族,是个进化失败的种族。
贪心不足蛇吞象。从他们研制生物武器开始,就必将自食恶果。
后来,在一起了。
人类总统一直在威胁她,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为她去做什么。
因为太害怕了,害怕她会欺骗自己,所以忍不住的一次次试探她。
在那两个人类监察员进来时,他就知道了,她没有抛弃他。
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如果真的决定了,根本不会让别人来动手,而自己表露出的恨和悲痛,也是做给人类看的。
如果在死之前能帮她一把,自己这辈子也算终于有点价值了。
那么会放过人类吗?自然不会。
只要他一死,素黎就会把所有虫卵投入海中,虫族被灭亡之前的科技远远比人类要强悍很多,再加上自己早侵入了人类核心武器系统……
在绝对强大的文明面前,人类毫无胜算。
可是他没有死。
素黎救了他。
换句话说,她背叛了他。
她和虫后勾结在了一起,想要夺取他的能力然后把他囚在研究基地中。
在这恢复的半年里,他故作不知素黎在暗中和虫后联系,看着她满身拙劣的演技就像个跳梁小丑。
本想杀了她,后来一想,打算让她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便留了她一条命。
后来,人类总统的狂妄自大让虫族轻而易举的寄生了大部分人类,剩下的核心人员全都被杀的杀关的关。
后来,女孩失明了。
沅醉知道素黎用的药会和自己的血产生反应使人失明,也知道素黎的嫉妒会让她对白做出什么,他都纵容了,但纵容不代表会放过她。
后来看到她被素黎折磨成那副鬼样子的时候,他心疼了,但他不后悔。
沅醉太害怕了。
害怕有那么一天,孤独的活着,世界上却没有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任何事情都该是相互的,他也要她对自己依赖,也要她不再关心在乎任何人,不会被任何人拿捏威胁,在她恢复视力以前,他确实以为她已经这样了……
直到后来她看到了颜色,看到了世界,看到了一些自己不懂的希望。
怎么可以呢?
我已经除掉了白依晴那个最后的绊脚石,你怎么还会有希望呢?
他试图把她关在房间里,试图用冷漠的疏离让她打消念头,可是当她看向窗外时那朦胧的忧悲,着实让他烦躁无力。
不知道到底怎么做她才能像从前那样。
后来,他听米娜说,有个人类想要见她。
他猜测,那应该是孙清。
那一天,沅醉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睡觉的女孩,微微一笑。
‘我给你一次机会离开我,给自己一次机会放过你。’
于是当晚,他带人离开。
米娜曾说:“王,这种事您不用亲自去的。”
沅醉抬手整着袖口,垂眸轻笑:“去看看吧。”
去看看吧。
你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
我曾经把心给了你,现在我拿回来扔进海里,我放你走。
那晚,沅醉调离了守卫,也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
那晚,沅醉杀了地牢里所有的人类,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那晚,沅醉挥离佣人,独自走在没点灯的走廊里,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
她没有离开呀……
她说她不想离开呀。
傻丫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连小孩子都骗不了,我怎么可能相信呢?
没人愿意和我这样讨人厌的人在一起的。
所以,你想干什么呢?
直到早上,他才知道她的目的。
同归于尽吗?
当看到她满眼的坚定时,他想,她是真的想离开了。
就是死也要离开他……
婚礼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布置,也为任何情况做全了准备。
没人可以破坏这场仪式。
她不可以,他自己也不可以。
就是将死,就是满口血液,他也要和她携手下台,也要让她带着天下人的祝福死去。
后来,迟迟未亡,看着她的侧脸,沅醉犹豫了太久太久。
‘姐姐,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看海。’
‘我真的好想和你有未来。’
‘我知道自己是多么恶劣的人,但还是想让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暴虐无道,努力改掉自己的任性妄为,努力洗下满身的血腥气味,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看到我跪下求你,你还是死都要离开我。’
万千质问悲凉悉数化为一句“姐姐,我们去海边吧”。
你说好。
“我想和你有未来。”真的想,好想好想。
你嘴角有血,你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独活。
你说,日出了。
“早安。”再见。
“你闭眼,数到三再睁开。”
我才不要死在你怀里……
我才不想,死都摆脱不了你。
所以他毅然决然的选择推开她,向大海扑去。
‘姐姐,你可信命?’
‘姐姐,你可知道,十几年前的那个孩子右肩后也有一颗红痣?’
你以为这一切的源头是你的那句“没事吧”,我告诉你,真正的源头…是那个女人死前的一跪。
‘我不想死在你怀里。’
‘我来自冰川,终归于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