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漓刚步入他家便察觉到了一股阴凉,放眼看去,清冷的房子里飘着淡淡的灰气。淮安体质特殊也能看见这东西,当下便看向了她。
“不是什么怨灵,估计就是从乡下野路上沾上的精怪,想要吸掉小女孩的阳气,他女儿是不是体弱?”
淮安帮她问后,男人惊讶又钦佩地连连点头。
“那就对了,这些小东西最喜欢这般欺负人,咱们去见见他女儿。”
淮安连忙止住准备招待的妇人,说:“我们是来救人的,不必麻烦了,那什么,能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孩子吗?”
“行。”妇人一听到这年轻人不像是上一个老头儿那样先吃饱再看病,连忙领人去了女儿卧室。
门一开,一股子灰气扑面而来,淮安被扑得闭了会儿眼睛,低声说了句我的天。
涟漓先行进入,只扫了一眼便说:“精怪散形不易除去。”
明白了。淮安不方便和她交流,便直接低头从包里翻起来。
妇人看着他杂乱的包,犹疑地看向丈夫:这人行吗?男人对她皱眉摇了摇头,示意妻子不要以貌轻视人,就算治不好女儿人家也是辛苦来一趟。
淮安在涟漓无语的目光中掏了半天才抽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紧闭的门上防止精怪逃跑,一张夹在修长笔直的手指间,神情严谨下来,低声迅速的念叨:
“天地沧溟,且无遁生,太玄三一,聚其真形,洞慧交彻,五气腾腾,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急急如玉皇光降律令赦!”
符纸在他指尖自燃,爆出紫色火焰。淮安将烧到一半的符纸往空中一扔,一屋子浓郁的灰气挣扎着被吸附到符纸上,聚成一个朦胧人影,从空中掉到地上。
在夫妇视线里,只能看到符纸在空中漂浮了几秒,然后猛的落地,化为灰烬。
灰影本来想冲淮安扑过去,却突然看到了站在一边冷着脸的红衣女鬼,膝盖因威压而沉重的砸在地上:“你……你是什么东西!”
涟漓懒懒的靠着墙,笑着吐出一字:煞。
“煞……”灰影惊恐得不敢动弹,突然想起什么,质问,“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管我闲事!一个煞你竟然和道士勾结在一起!”
淮安心里一慌,看向了她。
涟漓冷笑:“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要知道你打不过我就是了,今天在栽我手里,算你倒霉——安安,我给你压着他,别怕,收了他!”
淮安直接被她一句‘安安’叫呆了,像个木头桩子一样钉在原地,红色从脖子爬上脸颊。
夫妇二人相视迷惑,男人唤了声:“大师您怎么了?”
淮安猛地回神:“咳咳!没事儿,你们女儿体弱被小妖缠上,问题不大,很快就解决。”
说着从包里倒腾着,动作颇为僵硬。
【那个,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淮安没什么收鬼的法宝,王景才有。】
涟漓听后一愣,当下就拎着灰影飘到他面前,悄悄说:“你随便拿个什么符出来装装样子就行,有我呢。”
淮安低低的嗯了一句,垂着眼随便抽出一张超度符扔了过去。
灰影惊恐的声音在发现这符纸没什么作用后逐渐消失,嘲笑出声:“弄半天是个花架子,哈!”
“安安确实只负责貌美如花,但你可不能无视我。”灰影听到拎着自己的煞这么说,浑身如被雷击,僵硬不能动。有爆裂的痛感从体内传出。
灰影几乎瞬间化为乌有。
涟漓看着淮安,微微一笑。善良的人就连扔符也是扔的超度符……她并不打算告诉他超度符对精怪没有用。
什么貌美如花嘛说的我像个废物——淮安看见她的微笑,低咳一声后正经对男人说:“没事了,一周之内不要让你们的女儿走夜路,去坟场葬礼等阴气重的地方,如果可以晚上你们尽量陪她睡。”
男人连道是,然后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头,看见女儿好转许多的脸色后,痛哭流涕。夫妻双双对着淮安跪下。
淮安连忙跳到别处不受这大礼,说:“不用客气啦,你们快起来,孩子没事就好,那我先走了。”
“诶,大师……费用怎么说?”
涟漓在这时看向淮安,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眼中出现挣扎的神情,半晌后艰难地说:“……不收钱了。”
见夫妻又要跪,淮安连忙跑出门,离开了这里,直到下了楼他才郁闷地说:“做了个赔本买卖。”
涟漓笑他说那你上去要报酬呀。淮安摇了摇头,拉着她的袖子出了小区,看着长长的公路无奈的叹了口气。
“等我们走回去就到了晚上,又该收摊回家……”“打车啊?”
淮安抿唇,不自然的看向一边,说:“没钱打车……”又听见她问那些卖凤冠的钱,更不自然了,磕磕绊绊地,“钱,钱……打车太浪费了。”
涟漓眉头缓缓皱起来,对他的态度没说什么,看着远处的商场:“那这样吧,你去买两身衣服,买衣服了不算浪费了。”
淮安更不肯动,打着哈哈:“我不是有衣服吗——要不咱们直接回道观吧,你看那边天色变黑了,怕是有雨云,到时候被雨截住了更麻烦。”
这没由头的话就暴露了他的心思,涟漓抬头看了看晴朗的蓝天,又面无表情地看着淮安慌张的神情,一把扯开他纠在一起的手,定定的看着他的眼。
淮安后退了一步,哆嗦着嘴唇,破防:“对…对不起……”
“钱没了,我给你的骨粉你也卖了对不对?”“……嗯。”
“你!真是一秒都不能让你离眼!”
淮安见她气得甩袖消失掉,咬着唇,敛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在小区门口的树下,抱着衣服一动不再动,化为一尊石像。
后来,天上真的刮来一大朵阴雨云,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天阴黑下来,高高的楼不断有温暖的灯光亮起。
黄袍被小到密的雨点打湿,有拉着妈妈的小女孩跑过,小胶鞋啪啪啪的踩过水洼,溅了淮安一身泥水。
妈妈训斥女儿,小女孩反笑话他是个没有家的小乞丐,妈妈在女儿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说她说话没礼貌,笑着说的……
淮安不知何时抬起了头,静静地看着母女打着伞渐渐远去的背影。有雨滴打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泪珠。
淮安突然自顾自轻笑了一下,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痛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对自己说:“本来就是没有家的嘛,还由不得人说了?”
笑着笑着,他就不再笑了。靠着树抬头对着万家灯火发呆,晶莹的褐眸中也幸运的抢到一些温暖。
他眼中没有渴望,也没有期盼。淮安知道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都不属于自己。这种事情就不能想,一想心里就不舒服。淮安拍了拍额头拍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裹了裹衣服。
欸,大夏天的一下雨也这么冷的吗?
淮安吸了吸鼻子,咳嗽了几下后揉了揉眼,擦下泪水,嘟哝:“冷得鼻子发酸。”
天气阴沉的完全不像下午两点呢。
果然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总是会惹人生气。
其实……我知道超度符没用的。
淮安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半垂着眼看车流来往,不止一次的对未来产生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