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嗜酒成性，久而久之成了严重的肝损伤，他怕王景担心，怕影响王景的心情，所以让我偷偷带他去医院。”淮安送来她的手，垂眸轻掰着指甲，眼中满满的失落之色。
哪怕过了半年，他也还清晰地记着师父说那话的表情，清晰地记得那一刻自己胸口的憋闷和酸苦。
他怕王景担心，怕影响王景心情……那我呢？
他不敢告诉王景，就是因为不想让王景因为治病的钱而失去了初衷。
那我呢？
淮安两只手缓缓攥紧，鼻尖有一滴泪啪嗒落下，落在那苍冷色的手背上，颤颤的稳住。忽然，有一只更娇小，更苍白的手抚在那泪珠上、手背上，妄想包裹住他的手一样。
淮安不想抬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不甘。
“所以你才那么需要钱吗？”
淮安僵了一会儿，然后沉默起来。
她想，或许不止如此。
淮安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只是因为师父的病，他不会成为那种模样。
她想起系统之前给自己看的一个图片：
图片里，少年黑发红唇，眸中有满天星都不及的亮，破旧道袍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身后有百鬼丑恶狰狞，却不敢超越少年一步。
数不尽的黑色烟气盘旋飞绕，少年笑得灿烂阳光，与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又相得益彰，诡异万分。
淮安咳嗽了一声，一个翻身卷上被子，面墙闷闷地说：“我睡了。”
涟漓看了他后脑勺一会儿，飘出屋子让收在袖子里的玉莘透透气，顺便晒晒月光。
屋里，淮安一夜未眠。
次日，春雨降临，雷电交加。
雨后，道观在山路泥泞不堪，浑浊的积水足足到脚踝，显然是没有办法去市里了。
淮安蹲在早已破败上锁的香火殿前，下半张脸藏进胳膊里，看着水洼上的小虫子蹦跳，看着自己的脸在水中波澜晃荡。
这时，他看到水里的自己开始变化了，目光变冷，成熟得像另一个人，淮安似是一惊：“你……你是谁？”
“……”
水里的自己动都没动，也没说话。
淮安黯淡敛眸，道：“罢了，我见过的怪事还少么？随你是谁。”
“你很难过？”水中的自己竟发出声音，与他对话。
淮安愣了一下后摇头，眼中迅速聚集起雾气，道：“我只是很害怕。”
“他”看着少年局促不安的模样，问他原由。淮安以为这不过是幻影，便将一切全盘托出：“我无意放出了很多鬼怪，城市里死了很多很多人，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淮安伸出手想触碰睡眠，又害怕把这个唯一的树洞打碎，颤颤的收回手，又把脸往胳膊里缩了缩：“师兄在查这件事，如果让他知道是我的错……”
水中面无表情的少年轻眨双眸，然后用指尖碰了碰水面，碰出一圈圈虚幻的涟漪，好像在触碰淮安蒙雾的眼睛，声音仍然平静而淡漠：
“没事，别怕……有我在。”
淮安没说话，眼眶和鼻尖仍然红通通的，在闻言后，眼中的惶恐无措狠狠一滞，呆呆地看着水面恢复正常。
水面上的小虫子展翅飞走，空留余影。
过了一会儿，淮安微微眯眼，舔舐掉嘴角的泪滴，咸涩在舌尖晕染开来，渗入血液。
他红着眼，对水面露出一抹笑。
那笑，讳莫如深。
对啊，有你在。
春风吹来，水皱起眉头，被扭曲的笑容狰狞可怖。
水面恢复平静，像镜子般反照着蓝天。
坐在镜子前的涟漓绑了绑头发，随便拿出一本红楼梦翻看。
好大一会儿后，带着一身冷气的淮安回来了，他默然看了她一眼，问：“你见过一本蓝皮古籍吗？”
“没有。”涟漓没看他，翻了一页书。
他嗯了一声，在四处翻找，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
涟漓听着他动静，早就放下了书，见他找到后凑过去问那是何物，他语气平平地说：“贞邪录，禁书。”
“欸？”
“淮安无意引出封阵百鬼，造成无数血案，我必须事态无法控制之前解决此事并揽下一切罪业天罚。”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他抵罪？”
【黑化值91】
许裴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惊得一愣，然后皱眉说：“这与你何干？你只需要保护好他即可。”
涟漓按住他翻页的手，“我是煞，我可以召回百鬼吗？”
“不行。”许裴拨开她的手，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你也不过是百鬼之一罢了，若非你心善，我早就除掉你了，你不是喜欢淮安吗？那就别总是做出这种让人怀疑的事，比如……和我套近乎。”
这话说的毫不留情。
许裴不再理她，在那无字的书上似乎看见了什么，说：“你去外面守着，我会把百鬼引来，你要做的就是挡住它们。”
涟漓看着他：“我会死吗？”
许裴嘴角一勾，半笑不笑，看着书目不斜视：“可能会，可能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