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壳里的青春
很好很好。苏蓉蓉回国了，可傅克跑到奥地利去了。
不晓得是什么感觉，好像是有鱼刺卡在喉咙里，吐吐不出，吞吞不下。
也……有点丧气。
到机场的时候，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升起一种踏实感。
爸爸与王宝迪来接她。
苏蓉蓉看着王宝迪，这个人……压根一点都没变嘛……
苏蓉蓉好笑地走过去，王宝迪大大地拥抱她，说：“蓉蓉，欢迎回来。”
苏蓉蓉回抱她，笑了起来。
两个女生，呃，现在应该说是女人走在一起，完全没有六年的隔阂感，说个不停。苏爸爸摸摸鼻子，不觉也笑了。
“你看！”王宝迪只给苏蓉蓉看。
苏蓉蓉一抬头，看见广告牌上熟悉又陌生的脸，眯着眼，正散发着强力的电力。
“傅容先……”她念出了底下的名字。
王宝迪挤挤眼，“当初他取这个艺名的时候，被我们嘲笑了整整半年。”
傅容先……傅容先……
这个笨蛋……
心情突然变得很晴朗，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需要我提供联系方式吗？”王宝迪好心道。
“不用。”
让她也来等待吧。
一方面继续研读，一方面正式加入父亲的公司。直接空降到核心部门，不从底层坐起，也不管别人的闲言闲语，苏蓉蓉用最短的时间融入公司，没有半点犹豫与矫情。
因为每个人都很忙，无法约齐了见面，苏蓉蓉倒不着急。王宝迪这个八卦女，早就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人都八卦了个遍。
忙碌起来，昏天黑地，时间观念也就变得淡漠了。
“我的苏大小姐，你真是个大忙人啊。”王宝迪好不容易把苏蓉蓉约出来，在咖啡厅一见面就抱怨。
“我哪能跟你比，你整天喝茶看报纸就行了。”
“这喝茶看报纸也是要讲求门道的。”
“好好，你找我出来不是只为了跟我讲门道的吧。”
王宝迪委屈地说：“人家只是想见见你嘛。”
“多大个人了，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苏蓉蓉失笑道。
“是这样子的，我们约个时间去看赵尝辛吧。”
“她不是在蜜月中吗？”苏蓉蓉吃惊道。
“紧急迫降了，在蜜月中发现中了标。”王宝迪瘪瘪嘴。
“不会吧？呃，那谁那么猛？”
“啧啧啧，你去美国溜了一圈，连说话都粗鲁了。”
苏蓉蓉笑着说：“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正说着，突然有人冲过来，一把抱住苏蓉蓉，用英语大叫：“苏！苏！”
王宝迪吓了一跳，刚要大声叫保安，就见苏蓉蓉一把推开那颗头，头疼地说：“麦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麦克笑着说：“因为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王宝迪瞬间明白过来，撑着头，笑：“追求者？”然后用英语问，“你是麦克。”
麦克立刻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是，我是迈克尔·杰克逊。”
“Are you kidding？”
“yeah！”
王宝迪嘿嘿地笑，“很好，很有前途。”
麦克算是典型的世家子，上面有哥哥顶着，自己可以到处玩，追人追过太平洋，也算他闲。
“我没有时间跟你耗。”苏蓉蓉直接把话说明白。
麦克弯着眼睛笑着，“不要紧，我有时间就好了。”
王宝迪笑着喝了一口咖啡。
很难缠的人，也是很容易打动人的人。
就在麦克与苏蓉蓉死磨硬泡的时候，王宝迪叫来服务生，耳语一番之后，继续喝自己的咖啡。
服务生点点头离去。
苏蓉蓉说：“你来这里我管不着，但是别妨碍我。”
麦克眨眨大眼，说：“好的，好的，但是你总是要吃饭吧，我可以陪你一起吃，你就不会寂寞了。”
苏蓉蓉冷眼看他，“我怕跟你一起吃，我会消化不良。”
麦克立刻吃惊道：“你胃不好？我的上帝，我们快去医院。”
苏蓉蓉恶狠狠地威胁他：“你别在开这种蹩脚的玩笑。”
麦克立刻低下头，哭丧着脸，“苏，你好凶哦。”
苏蓉蓉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咖啡厅的音乐换了。徐徐的歌声响起，苏蓉蓉一下子睁大了眼。
“橘色的天空，断了针的钟。
握紧的话筒，胸口的悸动。
闷热的晚风，冷漠的人龙。
想见你就在这分钟。”
低沉而迷离的声音，比她记忆里的更加充满了质感，也更加具有魅惑力。狂野又内敛，放纵又深情，如果这个男人在耳边低语，几乎没有女人能抵抗。
“喔，真是性感的声音。”麦克称赞道。
王宝迪笑了出来。
苏蓉蓉瞪了她一眼，眯眼问：“你是故意的吧？”
王宝迪晃晃咖啡杯，幽幽地说：“虽然这位外国朋友看起来不错，但是我总是要帮老朋友的嘛。”
苏蓉蓉觉得自己中了毒，跑到音像店，把傅容先所有的CD都买来听。
“晕开的霓虹，模糊了的梦。
思念的翻涌，你指尖的触碰。
不变的初衷，要爆发的冲动，让世界停在这分钟……”
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他的声音，这样的自己一定是疯了。
躺在床上，用手臂遮住脸，听着他的声音，好像他就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将唇放在自己耳边，喃喃地说着动听的话语。
苏蓉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即使他的照片满大街都能看到，即使他的声音就在CD机里回响，可是……还是不够。
想要更多，想真实地触碰他。
直到现在，苏蓉蓉终于承认，自己输给了他，完败。
“在你和天空之间只看见你，在梦和希望之间拥抱你，在爱和体谅之间靠近一点，让我们的心能完全重叠，让我们一起再冒险。”
麦克一如既往地纠缠，苏蓉蓉已经懒得搭理。公司的事已经够她焦头烂额，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麦克那么没负担。
结果，这一闹，就是一年。
一年过去了，苏蓉蓉已经在公司站稳了脚步，公司的老古董们渐渐接收了她。
王宝迪在年末的时候出了点小事，但顺利解决，苏蓉蓉看她日渐快活的脸，真心替她祝福，虽然她以前就已经够快活了。
赵尝辛顺利生产，大家都去看望她与那个胖小子，苏蓉蓉顺便见到了许多故人，包括卫初齐。
麦克倒是充分把握了机会，不时地四处乱跑，考察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让苏蓉蓉时不时松了一口气。
日子，就这么过去，一年到头，总是有些收获的。
年关将近，苏蓉蓉最近的主要议题是催促麦克回去，毕竟他都出门快一年了。
“不要，除非你与我一起。”麦克憋着一口洋腔普通话。
“哎……”
说不感动是假的，这小子表面上玩玩闹闹，但是坚持了这么久，苏蓉蓉无法否认他的心意。而且他为了她，咬着石头学中国话，舌头都起了泡，这么折磨自己，苏蓉蓉看着也心疼。
有时想，就这么顺了他算了。
只是……
总有些人或事在她动摇时阻止她。譬如王宝迪，譬如满大街该死的广告牌与电视里动不动就进行的金曲回放。
“我们去吃饭吧！”麦克说着去拉她。
苏蓉蓉拒绝：“我和我的朋友约好了。”
“阿迪？”
这个称呼，让王宝迪对麦克的唯一一点好感消失殆尽，更加不会帮忙。
苏蓉蓉无奈地点点头。
麦克不满地咕哝：“她一定也爱慕你，她是情敌。”
苏蓉蓉哭笑不得。
赶走了麦克，苏蓉蓉让司机送她到餐厅。
没有人敢叫她自己开车，除非特殊情况。
苏蓉蓉进了门，就看见王宝迪与赵尝辛已经落座。
苏蓉蓉也坐下，对赵尝辛说：“你老公把你喂得很好。”
赵尝辛不满地扯扯唇，“他把我当猪。”
王宝迪低低地笑，“那你还出来跟我们吃饭？”
赵尝辛摆摆手，“我受够了那些营养饭菜。”
“小家伙呢？没娘可以吗？”苏蓉蓉问。
“有他爹呢，我也该出来逍遥下。”
她们一起笑了。
她们点了菜，一边吃一边聊。
“我要结婚了。”王宝迪突然说。
“喔，我的天。”苏蓉蓉与赵尝辛一起叫了出来。
“恭喜恭喜！”苏蓉蓉真心道。
可赵尝辛却说：“你疯了吗？你没有看到我现在的处境吗？”
王宝迪笑道：“你以为我会是你？被吃得死死的。”
“是谁和谁缠在一起十年啊，被吃死的是你吧。”
苏蓉蓉瞪了赵尝辛一眼，然后看向王宝迪，“什么日子呢？”
“好没决定，两边的老一辈在商量呢，到时候印帖子给你们就知道了。”
苏蓉蓉看着王宝迪。
她还是笑着，但是从来没有笑得这么轻松。那种没心没肺的感觉终于渐渐淡去，花去十年的时间，得来今天的幸福，她并不容易。
“真的很快呢，我们已经这么大了。”王宝迪笑眯眯地说。
“是啊，老公有了，孩子也有了，成了老姑婆了。”赵尝辛很不爽地说。
苏蓉蓉想敲死她，她不是刺激她这个什么都还没有的人吗？
“好像昨天我们还是高中生，围在学校的破烂食堂里一起吃饭。可今天我们就踩着高跟鞋，刷着信用卡，在要交税的高级餐厅里吃着吃不饱的东西。”王宝迪打量着盘子的虾。
“你在炫耀吗？炫耀你有钱？”赵尝辛哼道。
“不是，我是指我们虚荣了。”王宝迪还是笑着。
“这就叫长大了。”苏蓉蓉淡淡地说，“以前小的时候希望自己快点长大，等真的长大了，发现，哦，原来就是这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宝迪笑出声来，叫来服务生，让他拿来一个鸡蛋。
装在银杯里的生鸡蛋，让赵尝辛恶心地咧咧嘴，“你要吃生的？”
王宝迪只是笑着，“你们看，我们像不像这颗鸡蛋？外表是名叫‘成熟’的坚硬的壳，但是……”
“啪”的一声，王宝迪拿勺子把蛋敲破，立刻露出里面流动的蛋清蛋黄。
“无论外表多么坚强，敲碎之后，里面柔软的东西，都叫做‘青春’。”
苏蓉蓉与赵尝辛沉默。
最后赵尝辛说：“你最好自己把你柔软的青春喝下去。”
散场之后，苏蓉蓉打电话叫司机来接她。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恍惚。
王宝迪等了十年，终于熬到了头，可自己呢？七年了，何时是个尽头。
她花了七年的时光把自己变得强大，她终于能扛起自己的责任时，那个要她记住他的男孩又在哪里？
街上匆匆走动的人，开来开去的车，绚烂的霓虹与略显吵闹的音乐，苏蓉蓉看着与七年前大大不同的街道，突然很伤心。
时间，真的就这么过去了……
就像王宝迪说的，好像昨天他们还手拉着手，好像昨天她还坐在他的后座上环着他的腰……
咬咬嘴唇，这个时候多么希望他能快回来。
可是她一去六年，她没有资格要求他。但她很担心，会不会等他回来后，他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好像下雾了一样，窗外的景象已经有点模糊。
突然，看见一个人蹲在路边摆弄着自行车。
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撞击，原来一切恍然如梦。
苏蓉蓉转过头，不忍再看。
待载着苏蓉蓉的车驶走之后，那个人站了起来，对身边的小姑娘说：“好了，只是链条掉了而已。”
“谢谢你，大叔。”小姑娘说。
他嘴角抽动一下，说：“叫哥哥就好了。”
“晚上还戴着墨镜，跟电视里的奇怪大叔一模一样！”
“……”
那人无奈地拍拍小姑娘的头，“好吧好吧，已经晚了快点回家。”
小姑娘突然睁大眼睛，大声说：“你是傅容先对不对？”
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别瞎说！”
“我认得你的声音！”小姑娘拉下他的手。
那人叹口气，左右看看，脱下墨镜，笑着说：“答对了，但是没有奖品。”
小姑娘惊叹着打量他，一把抱住他，蹭蹭。
“好了好了，快回家吧。”傅克笑着说。
“给我签名吧！”小姑娘从书包里掏出笔和纸，“就签‘傅容先给孙蓉蓉修自行车’。”
“……你叫蓉蓉？”
孙蓉蓉姑娘点点头。
傅克一笑，拿过笔在本子上写：“傅容先祝蓉蓉永远快乐。”
“不是这样啦！”孙蓉蓉抱怨。
“不愿意的话，连这个都没有了哦。”
孙蓉蓉嘟着嘴收好本子。
傅克叮嘱道：“我是秘密回国的，这个先不要给人看到，知道吗？”
“那什么时候可以给人家看啊？”小姑娘想炫耀呢。
傅克再次拍拍她的头，“就等我在电视上露面之后吧。”
说完，戴好墨镜，再次左右看看，冲小姑娘摆摆手，离开。
“同学聚会？”苏蓉蓉夹着电话，一边翻看文件。
“对。”王宝迪在电话那边说，“大家各奔东西很多年，想要找齐也不容易，干脆本届毕业生一起聚一聚好了。”
“你不结婚了？还有闲工夫搞同学聚会？”
“……承蒙你乌鸦，结婚的事自有人操心。”
苏蓉蓉笑道：“真是令人嫉妒啊。”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苏蓉蓉垂下眼，“星期天下午四点？五堂街的风口浪尖酒吧？好，我知道了。”
受不了赵尝辛的品味，这是什么名字啊……
到了星期天的时候，苏蓉蓉被麦克拦住。
“你干什么？”
“你去哪？”麦克不答反问。
“我没有义务向你报告。”
麦克这次没有笑，平静地说：“苏，你真残酷。”
苏蓉蓉有点意外，然后放柔了神色，说：“我早就表明了我的态度，但你不肯正视，你既然选择要继续的话，就要做好再次被拒绝的准备。”
麦克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再转回来，看着苏蓉蓉说：“我多么希望我可以放弃，但是我试过许多遍都做不到。苏，我知道你在等一个人，但是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要为了那种人等待？”
苏蓉蓉有点怒气了。
他又知道什么？他可知道那个寒冷的冬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他可知道傅克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结果，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赌局，谁也无法干涉。
但是她无法对麦克发火，他没有错。
所以，她只能说：“对不起。”
麦克首次沉默。
苏蓉蓉叹口气，绕开他，准备去叫司机开车。
麦克拉住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真想看看那个人。”
“相信我，我比你更想看到他。”苏蓉蓉说。
“那么……”麦克又开朗地笑起来，“我还是要继续粘着你，直到那个人出现，然后再把他打跑，把你抢过来！”
他笑得很爽朗，就像从未沮丧过一样。
“你这又是何必……”苏蓉蓉垂下头。
就在这个时候，苏蓉蓉的电话响起，苏蓉蓉接起来，就听赵尝辛问：“你什么时候来？”
苏蓉蓉眯起眼，“还早呢，你催我做什么？”
“哎呀，你快来，我好无聊。”
“你无聊找我我也没办法啊。”苏蓉蓉想了想，“莫非你有什么阴谋？”
那边停顿一下，然后说：“哪有，快来就好了。”说完挂了电话。
苏蓉蓉瞪着手机，“莫名其妙。”
“你要去哪？”麦克又问。
“我去参加同学会。”苏蓉蓉无奈地答。
“我也要去！”麦克欢呼。
“我的同学会，你去干吗？”
“我要买通你的同学！”
“……”
苏蓉蓉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不，他已经升级为要死要活，决定自己亲自开车带着他。
当苏蓉蓉风驰电掣般地出现在五堂街时，麦克已经不行了。
苏蓉蓉打开车门，一脚把他踢下去，然后自己也下了车。
酒吧门口闪耀着四个字“风口浪尖”，就是赵尝辛的根据地了。
苏蓉蓉掂着车钥匙进去，麦克连爬带跑地跟在她后面。
酒吧里根本没有多少人嘛，不晓得赵尝辛这么早把她招来是什么意思？
但是下一刻，苏蓉蓉就发现，该来的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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