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外走,院门的钉子出来了,刮坏了小光衣服。小光踢门。立本问干什么!门板有块松了,板子裂了纹,立本找锤子起下钉子,钉两个小钉子固定。合页松动了,掉了一个螺丝钉,他楔进小木棍,找一个长螺丝,用锤子钉进,用螺丝刀拧紧。有个小箱子,里面有钉子、螺丝,有的是旧的,拆东西起下来的,很小的放一个盒里,单收着。他把工具放回小箱子,回门口把门开了两次,小辉过来,立本就出去了。小辉看他走远,还愣愣地站那。立本不在家,就去找小丽。
小丽用碗盛点小米,在院子喂鸡呢。尊严可以管住行为,但管不住情感的流露。同性的人能感受内心丝丝缕缕。
几只麻雀飞来,分布式落在附近,往小鸡的队列里凑,它们感到人亲善。小辉蹲下看,兜里有苞米粒,她扔出手里的苞米粒,麻雀飞走了,小鸡跑着抢吃苞米粒。小丽说,“快捡起来,——鸡小,吃了卡着。”轰走凑近想吃的小鸡,小辉蹲下一个一个捡。小丽让小辉进屋坐会儿,小辉说去后边。
毛嗑叶子掰下面的,不影响什么。小孩们找大的,戴头上。小六不让掰他家的,说他家种得比别人家晚,小林说“行了行了。”领他们转,到各家的房后,不进园子伸手能够着。他们先擗下边,擗到后来,上面的也擗下,就剩头了。够不着的,拉弯了杆,有的“宁折不弯”的杆就拉折了——这有点祸祸人了。
晓宇听到动静,趴后窗看着。
晓强拿一根黄瓜,晓宇回头说:“那是做菜的!”
“吃不?”晓强说,“掰一半给你?”
“不要。”
“不吃拉倒。”
“掰吧。”
“说不吃就别吃。”晓强自己吃。
晓宇说:“你看着后院!”他腾腾走出去。
鸡在阴凉地方吃石子和碎玻璃,在阴影里搜寻,到屋檐下,这里是雨水滴落形成沟坑,淘洗出沙粒来。
晓宇拿起檐下的罐头瓶子,倒干净里边存水,用一块报纸蹭垢,把瓶口系上绳子,然后提着瓶子出去。从大沟回来的路上他和立本吵起来,立本生气了,小家轻轻打了晓宇的屁股,“好了,我打了他屁股。”晓宇激了,踢小家。小全劝他不要那样。晓宇也后悔,在对立与和好之间犹豫不决。
小林喊:“你干啥去呀?”晓宇说:“去下边。”
“等我一会。”小林回家找瓶子,出来,人走了。
晓宇在立本家门口站一会,去找小宝了。
立本去了东边自家的地,小涛跟着。庄稼长得茂盛,土沤过,又刚下过雨,不缺养分不缺水。豆角秧儿长到毛嗑杆架子上,有的垂下来,打着弯儿;叶子如铠甲遮着架子,神态飘然,在微风里颤颤的,个个绿油油,闪着亮儿;地头的排头秧子因为吸入了充分的光,变得有些黝黑。这是一个低级向高级有质的飞跃的生命。本是地上平躺的,遇到东西就缠绕,人给它毛嗑杆子,它就长起来,像人一样立起来,改变了方向,改变了模样。立本薅了垄沟垄台新长出的草,还有小灰菜,有苋菜。“长得快呀!”草和野菜的生命力比作物强啊。有蚂蚱,小涛蹲下看,蚂蚱也在看,看什么?好像不认识,欺负谁呀?扣,没扣着。立本说:“走,快跳!”两人快速跨过几道沟。在那边地里,老曲爷除草松土呢。地里的茄子长出粉色,还没有变紫。小涛说:老头儿咋还干这活儿呢?立本看他,说这活儿咋了?小涛说老头儿原来还当过什么侍卫长呢。立本说别瞎说,咱们过去帮他吧,小涛说好啊,撒腿就跑了。
老曲干得差不多了,叉腰歇一会,说:“不干了,太阳太毒,你不抗晒。”他和立本扛着锄镐往回走。“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老曲说,“喜悦,快乐,是在辛苦甚至痛苦后获得的。”俩人绕着走,尽量不踩人家的地。老曲说:“劳动本来是件好事儿,生活不可少的,可是底层人辛苦劳作,上层统治者养尊处优,对比让人厌倦了劳动。试想,没有劳动,哪有收获;没有辛苦,哪有甘甜;没有实践,哪有思想。说劳动创造了人,这话呀一点也不假。”“人有分工,对吗?”“分工不能成为不劳而获的借口。”看水草围着的水面儿,老曲吟道:“问君哪得清如许,”立本接道:“为有源头活水来。”这里的水都相通,是活的,流动的。
老曲喝立本带的水,“天太热!夏天热一热,冬天就冷一冷,白天热一热,夜晚就凉一凉。”立本说:“南方更热啦。”老曲擦汗,说:“中国地域广大,跨越寒温带、中温带、暖温带、亚热带、热带,还有高原地区,将来,人们有条件可以有避暑地,也可以有避寒地。
“辽阔土地,大好河山,人杰地灵,波澜壮阔,兴衰胜负,分分合合!
“秉公而兴,为私而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圣杰出,四海一,创业难,守业难,难在天下归心。”
老曲侃侃而谈,从不抱怨。老单说,如果没有经历冬天,哪会有对夏天的宽容。
快到家了,有一个大土堆,看见掏了许多洞,洞里有人。老曲让立本去告诉他们那很危险。
立本跑过去,看洞里是小光,喊:“太危险,塌了砸着你!”又看其他的洞,叫其他人,“都出来,马上填了。”看他们觉得可惜的样儿,说:“上我家,咱们玩别的。”小光踢踹自己的洞口,然后跑到土堆上面,“轰然”坍塌,掉下来,埋了半截。
小孩喊叫,都到立本家院里来。把东西搬运集中起来,从仓房抬出一根长木头,说上肩,一起喊着口令走。他们对着树影选“住址”,树叶有些蔫吧,但遮的阴一样。木头搭上架子就不能动了,里面物品摆置,像家里的一样。小梅回家拿东西,小冲也回家拿东西,一遍遍跑去拿。小林来了,说:“不够,去再拿。”小杰去拿面板。小秋拿了一个屁股垫。“小月你去取个凳子。”“哎呀,可别找我,我负伤了。”“哪伤了?”“那可不能让你看。”
小峰站着,不干活,问晓宇咋没来呢,小全抱着东西说“他有事”,小林说他能有啥事。小峰唠起晓宇他爸在机关里的事儿。为什么下车间?你以为他愿意下呢?
几个孩子取来木头红缨枪,成立“大院”时各家大人给做的——大人说只能用木头的,不能有金属——放一起,支起来,“一会用。”“干什么用?”“站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