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都城阳翟,故梦居
故梦居是城中最大的酒店,开张的小商贩们收摊打烊后总爱叫上一壶酒,点几个小菜。在一楼慢慢吃了,满心欢喜的回家去。若是得了兴致,便拉上三五好友,上二楼寻处桌子,坐下吃喝谈乐。
若是发了笔小财,只需邀客上三楼来上一顿。那便煞是风光了。
四、五楼两层便不是凡人可上去得了的了。一盘菜、一壶酒便足抵上普通人一年所得的了。
此时四楼靠窗处正坐着一名慵懒帅气的男子,那男子桌上摆了几盘店家的拿手好菜,色香味俱全。端得是盘盘顶尖。但那男子却一筷未动,只是把着杯酒看着窗外,一口一口慢慢酌着。
木质的梯子发出“登登登”般厚重的声音。慵懒男子把酒一口饮去,又将杯放在窗台上。微微偏转过头来——楼梯口一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正缓步而上。
“哟!翎羽王今日好兴致啊。”那人撑起扇子,打趣道。
“闭嘴。”慵懒男子冷冷的回了一句,只一瞥华服男子,而后便提起酒壶灌满杯中,复拿起杯一口一口酌着。
华服男子听了后不复刚来时的春光满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慵懒男子,但手指却在不断颤抖着。
‘你……你……你……”华服男子不住重复着。
“三弟,不必与他置气。任他多么能耐,不止一个身陷囹圄的秦国质子罢了。”一素衣男子从后方上前,拍着华服男子的肩安慰道。
“韩丹,不用你明里暗里的讽刺我。你家老二呢?”嬴淩喝了一口酒,不慌不忙的应道。
‘噌’利刃出鞘。
“三弟!不得无礼。”素衣男子喝道。
华服男子只得恨恨的收剑,咬牙道“卑鄙!”很明显,是冲着慵懒男子去的。
“我卑鄙?那事与我何干?若非你城府太浅,你二哥岂会受伤?”
“只会耍阴谋的小人!”华服男子狠狠道。
“阴谋?我可从未用过。”慵懒男子嬴淩又饮了一口酒。把头靠在手上,不再理会二人。
华服男子还欲辩论几句,却被素衣男子拽走,只得作罢。
而后二人自上了五楼,几名护卫上了四楼,看着嬴淩,掂量了一下,也随之上楼去了。
“三弟啊,嬴淩这个人虽说是质子,但实际上难道不是秦国安在我们心脏上的钉子吗?只一人便屡屡坏了我们多少次大事?就仿佛一个处在暗处的毒蛇,于你不经意间便一口咬在要害处。但偏偏其权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明知是计,却不得不中。”韩丹苦笑说道,似是在与韩式交谈,却又好似在与自己对话。
嬴淩斟酒,却无一滴滴落。
嬴淩愣了愣,末了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册日历,观其厚度足有四千余页,嬴淩翻至今日,摩挲了许久。而后翻至下一页——断了半页的下一页。
“十年有一,这一日终究是到了。”嬴淩长叹一声。
……
“嬴淩,怎么了?”一道略显调皮的清脆女声传来。
“没什么。”说着,嬴淩把目光从窗外移回室内。
回过头来,却发现眼前是一张小巧的脸庞,因距离过于近,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眸子。嬴淩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直至看到少女这个面庞——一双弯月似的眼眸,长长的睫毛,挺秀的琼鼻,朱唇皓齿。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也有一股邻家妹妹的清秀之感。倒也算的上小半个美人了。
“梦依萱,我说多少次了,不要离别人脸庞太近,很没有礼貌的。”嬴淩见是她,不住的说教道。
“是是是,我记住了。”梦依萱含糊的应了过去。
嬴淩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
梦依萱眼见嬴淩不高兴,急忙解释道“那个……我不是看你神色不对吗?就想看看你的面相。”桌子下的两只小手不自觉的纠在一起。
嬴淩轻笑一声“嗯,那么这次的好意我就心领了,但以后一定不能这样了。”
“嗯。”梦依萱琼鼻一哼,答应了下来。
梦依萱便是这故梦居老板的女儿,其父的祖上也是韩国开国功勋之一。开国之后却是未留在朝野之中,反而求田问舍去了,由是与韩氏关系不错。再加上有一手好厨艺,便在阳翟开了这家故梦居。韩氏眼见其不干涉朝野,也没有什么野心的样子,便在背后支撑着这故梦居。而后其后人便一直经营着这家酒店。
嬴淩虽说总是让韩国高层头疼,但也是一个异乡人,也会常常思念家乡。而在异地又无甚么朋友,便只有以酒浇愁了。往往都是点上一桌饭菜,几壶酒。便一个人自斟自酌,饭菜从不动一口。等酒饮尽了,便结账走人。
梦依萱自是对这个怪人充满了兴趣,再加上年龄相仿。便频频来打搅嬴淩。当然这其中也有偷吃那满桌饭菜的念头。这一来二去的也就十分熟识了。
“依萱。”嬴淩轻唤一声。
“嗯?啊!”梦依萱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是几岁来的韩国的吗?”嬴淩微微眯起双眼,似是在回忆什么。
“嗯……大概是十岁吧?”梦依萱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不错,明天就又是一个十年了。”嬴淩有些词不达意的说道。
梦依萱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刚欲说些什么,却被嬴淩抢先一步。
“昔年我十岁入韩,背负父王的使命在异国他乡艰难前行,以一人之力于韩国各诸侯之间周旋,将韩氏三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屡屡触怒韩王,却从未被治罪。当得上一介风云人物,完美的完成了使命。”嬴淩平平淡淡的叙述道,却是在轻描淡写中将其中的凶险、危机一笔带过。
梦依萱心中一颤,察觉了什么,明亮的眼睛上带了一层水雾。轻启檀口,就要打断其话语。
“我在韩已是第十个年头,每日起来便要与一群老谋深算的老鬼勾心斗角,夜里也常常因噩梦惊醒。不得一时安稳,唯恐一步走错,便如云烟般逝去。我也曾彷徨过、迷茫过。甚至一度绝望过,感觉这世界都是灰暗的。”嬴淩却没有给梦依萱机会,自顾自的说着。
“求求你,不要说了。”梦依萱强忍着哭腔哀求道。
“但自从你在我的视野中出现后,你的天然、纯真便触动了我,与你相处,总能暂时忘却那些尔虞我诈。放松下来,也能如一个同龄人一般嬉笑打骂。不然,在如此高压下,我可能早就崩溃了。”嬴淩没有理会梦依萱,不住嘴的说着。
“想你我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嬴淩追忆着,却突然停住了声音。
梦依萱不知何时已然绕到了嬴淩身后,小手紧紧捂住嬴淩的嘴。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梦依萱使劲摇着头,豆大的泪珠摔落在嬴淩的肩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