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之前含舆说她身上没有生气.......
顿时，胸口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好像有什么梗在那，不停得戳着她的心脏。
如果说自己真的是覃妤之，那确实有很大可能，否则师父为什么要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完全可以把她丢弃在烽火中，死人堆里，就因为她是覃远棠的妹妹……
离儿见她没了声音且目光呆滞，嘴角微微上扬，还不忘嘲讽地笑道：“不过是一个从未听闻过的义妹。”
她也不想这么讽刺她，但若是不这么做，怕是她以后会更加耀武扬威。
与其任其发展成那样，倒不如直接将这样的事掐断在襁褓中，省得以后要她费心。
说罢，离儿一脸得逞的模样，转身直接离开了。
青阳还没回过神，就见离儿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她很想追上去问问清楚，而且只感觉自己好像被蒙在鼓里很久很久。
她想到了自己做的白玉链子的噩梦，想到自己躲在草垛里瑟瑟发抖，想到握着剑的男人，以及全身流血的样子，可唯独想不起十岁以前的事情。
师父告诉她覃远棠的事，她的身份来历，生活背景，亲朋好友，对所有人都描述地很清楚，而唯独对覃妤之的描述却很简单，一是样貌如何，二是她已经死了。
死了......
再复活......
也许，这本来就不是个任务，她心里一阵酸楚。
报复，简直就是报复！师父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她！分明就是记恨她偷酒的事！
这时一阵阴冷的风从她的耳边拂过，让人不禁汗毛耸立。
“我找到了。”含舆从柱子背后冒出来，幽幽地说。
青阳缓了缓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心想着还是先调查清楚女乞丐的事情吧。
“你跟我来。”
含舆说完就往前飘去，青阳连忙跟着它，一人一魂一起出了苏府的大门，过了长街，转了好几个道，最后，含舆往街边的一个小巷深处飘去。
这个小巷处在定都城北的一个隐秘的酒楼后面，如果不仔细找根本就是找不到的。
青阳慢步走了进去，可刚停下脚步，就有一股恶臭袭来，她皱了皱眉，捏着鼻子继续往前走。
这样恶劣的环境居然还有人居住，真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只见小巷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床，与其说床，不如说是用别人丢弃的布料衣服在地上铺了个窝，旁边还有很多吃剩的果皮，已经烂到发臭了。
旁边一个小女孩见了走进来的人瑟瑟发抖，不自觉地往灰暗的角落里挪了挪。
是那个小毛孩！
青阳看到她，心里忽然柔软了好多。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就在四处流浪，吃的也是一些残羹剩饭，任谁都会心生同情。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小毛孩面前然后蹲了下来，想去揉一揉她的头，但忽然想到苏苕被咬的遭遇，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
青阳温柔地笑着，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这个小毛孩十分胆怯，立马往后缩了缩，企图把整个人都藏进自己的手臂里。
青阳低眼，眸子深邃，她的这个习惯是出于对危险的本能反应，看来这个小毛孩经常被人恐吓或者唾弃，总之没有过过好日子。
她试探性地身体前倾了一点，却发现对面的人也同样往后躲了一点。
“别怕，姐姐不会伤害你的，”青阳有些心疼，忙解释着。
她看那人好像已经不那么警惕的时候，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
“明......明月，”小毛孩好像发现这个人没有恶意，有些紧张地启口，她的小脸涨的通红，像极了即将入虎口的兔子。
“明月.......”她喃喃，忽然笑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而小毛孩看面前的姐姐笑得很好看，还夸了她，心情也逐渐放松了，既而腼腆地笑了笑。
巷子那边，女乞丐刚刚出去偷了个馒头，见这边好像有人进来，脸色变得阴沉，立马紧张起来，心想着这些年干了坏事是让人家找了老窝了。
她转眼便看到一个女子蹲在地上正在接近明月。
“走开！”女乞丐愤怒地喊道，弯腰就抄起一个长竹竿。
虽然巷子很小，但扔在这里的长竹竿还真不少，想想也都是人家晾衣服废弃在这的。当然，城里的有些穷人平常做饭没有柴火，而上山的路又太远，也会在这捡些回去，倒是便民又节俭。
青阳听到背后传来的一个声音，立马回头，却见那个女乞丐手上握着竹竿向这打来。
“啪！”一声，竹竿打在了她和小毛孩中间，竿子前面直接被劈得四分五裂，而小毛孩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青阳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又一竿子向她劈来，她连忙翻了个身，看对方来势汹汹，青阳忙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西崆山青阳！”
女乞丐听到“西崆山”三字瞬间停下来，握着杆子叉着腰，冷哼道：“老师父叫你来的？”
青阳表情凝固，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对面的女子居然认识自己的师父。
“你告诉他，我不会去，也别想着打明月的主意，”女乞丐不屑地说。
听了这话，青阳舒了一口气。
先不管她和西崆山的事吧，西崆山的名号本来就很大，有人知道也不足为奇，她瞬间理清思绪。
不过这个人，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不，我只想让姑娘帮个忙，”她顿了顿，想到离儿刚刚跟她说的话，心里有些发紧，继续道，“我不会打明月的主意，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女乞丐听了，怀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这女子虽然只穿着一身粉色的罗仙裙，但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姑娘，面容也很姣好，一身的气质更像是贵家女出生，怎么会跑到西崆山那样的鬼地方呢。
而且她好像真的没有对明月做什么......
青阳注意到了她眼神里戒备，慢慢说：“不瞒姑娘，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我是被师父捡上山的，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在战场上，但我只记得这些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都是听别人说。
“我知道姑娘也有很大的怨气，不过不是对我，而是苏公子。师父跟我说了很多你们的事，”她试探道，“如果可以，你能告诉我你和远棠姐姐经历了什么吗，苓儿......姑娘？”
女乞丐听到这些，仿佛触电一般，她仔细端详眼前的人的眼睛，鼻子，和脸上的轮廓，眼眶逐渐湿润。
她的声音低沉且沙哑：“公主，你还活着。”
公主......
覃妤之......
看来是了，青阳倒不是对这个结果很惊讶，好像早就料到了一般，但也不是一点都不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何种情绪在里面，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无论从时间，地点，还是经历，她都对上了。
而苓儿想起五年前的事都觉得十分悲凉。
当时战鼓累累，黄沙漫天，龙虎道上已经驻扎了许多穆国的士兵，他们随时准备奔赴前线，进行一场厮杀，在此之前，覃远棠的送亲队伍刚从这经过，却无缘无故遭到了一批队伍的袭击，原本好好的两国联姻，却成了一场战争的导火线。
究竟是哪边出了错，谁也不知道，只是北柔国咬死说穆国有心要发动战争，拿假的公主来哄骗他们，还把袭击送亲队伍的锅推给北柔国；而穆国说敌国早就计划好的，搞故意袭击，好谋取利益。
原本这场战争就没有打得太大，是因为穆国军队里产生了内讧，而且覃远棠当时死里逃生，见事态严重，为了给穆国争取一些主动权，她才带着苓儿去求苏苕。
可覃妤之一个小姑娘自然什么也不懂，苓儿至今都感叹她人小胆大。
当时人人都传穆国小公主只身跑去北柔国，骂苏苕什么狼心狗肺，狼狈为奸，狼子野心，却被他杀死了。
青阳有些尴尬，但她还是觉得其中疑点重重，问：“穆军是谁带领的，苏苕为什么会突然退兵，袭击郡主姐姐的队伍是谁的，郡主姐姐呢？”
她敢肯定，穆国的内讧绝对不是偶然。
苓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当时带领打仗的是太子覃子葑和护国大将军邰鞳，至于其它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后来都经历了什么，”青阳急迫地想找到覃远棠的下落。
苓儿只是惨淡地一笑，摇了摇头说：“不要再查下去了，你没办法改变什么的，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人太多事了。”
从景仁宫事变开始，她们每走的一步都是圈套，覃妤之那时才多大啊……
青阳微微一笑，站了起来，此时含舆在旁边幽幽地说：“看吧，我就说你身上没有生气了……啊！”
青阳寒寒地看了它一眼。
“而且现在朝廷除了护国大将军失踪，肃王府被满门抄斩，其他的人都在，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个旧事了，”苓儿说，“龙虎道战役之后，先皇就把位置让给了太子，一年后便驾崩了，所以当时的事根本无从考究。”
青阳瞪大了眼睛，这都是谁和谁啊，她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些人的印象只有那些听说，关于他们的记忆通通消失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公主，”苓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小姐......还留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那她在哪？“
明月走到她面前，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颤巍巍地唤了声“小姨母”。
青阳愣住，明月居然是远棠姐姐的孩子！如果说远棠姐姐是郡主，那她的孩子，那也应该是小县主，再往上了说，她是苏苕的孩子，不说是北柔国的郡主，那也是贵族啊。而如今她却流浪街头，连吃喝都是问题。
苓儿心里一阵酸楚，小姐走后，她们就再没什么支柱，那覃家视她们为扫把星，北柔那边更不会愿意收留她们，而自己也不愿意明月给人家府当下人去，只好流落街头风餐露宿。
她含泪继续道：“我倒是没什么，明月是小姐的孩子，这五年已经很委屈她了，望公主帮忙照顾她。”
青阳低眼，有一些无奈：“我住在苏府，你可愿意让她跟我回去？”
苓儿听到苏府二字，脸色逐渐阴沉，不再说话。
苏府的苏苕，乃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人，尽管明月是他的孩子。
“或者送去西崆，”青阳见她有些犹豫，只好这么说。
苓儿起先摇了摇头，老师父老谋深算她是见过的，他一直要求小明月送去西崆，那西崆是人呆的地方吗，天天粗茶淡饭，连大鱼大肉都不能吃，完了还得修炼打架，很容易出现危险。
但是现在好像，小明月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还得担惊受怕，迫不得已下，苓儿还是点了点头。
“明月的身份就不要再提了，”含舆在旁边听了好久，忽然插了一句，“她在西崆还能住在娘亲的屋子里，比在这好多了。”
的确，这样的身份，虽然是宗室血脉，但肯定是不受待见的。
青阳轻叹口气，她一想象地到明月以后会经历什么，一股寒意就涌上心头。
这样一个孩子，正是读书的大好年纪，如果再继续这么流浪下去，恐怕不仅仅是没办法吃饱穿暖这些小事了。
她忙拆下自己的耳坠放在苓儿手上：“你把这个当了，然后叫一辆车回西崆。”
苓儿犹豫了下......
她没想到要这么快，但看着明月可怜兮兮惹人心疼的样子，她决然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