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我们两个都认同最初的梦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可能是解释所有这一切最关键的钥匙,但是要解析梦境的意义又谈何容易。根据现代心理学的普遍观点,整个十九世纪下半叶以前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一个针对人类内心世界以科学方式进行研究的学科。那时所有人都认为人的行为逻辑是由环宇之内不可捉摸的原动力决定的,西方人称之为上帝,东方人称之为佛陀,中国人称之为道。而真正对于梦境的科学研究的启蒙自然是始于1899年出版的那本《梦的解析》,同时佛罗伊德也是近代心理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也就是说在7000年的人类文明的历史长河之中,对于梦境的研究只有短短100年出头的时间。这其中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在蒙昧时期,有识之士在进行科学研究的同时会碰到各种各样的禁忌,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了对这一领域的研究的困难是何其之大。而同时即使佛罗伊德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他的这本著作也被誉为是导致人类思想三大革命的经典之作之一。但是当代心理学学者对于他当时的研究成果依然是争议颇多,所以说真正要把一个人的梦彻底解释清楚,就目前的心理学发展程度而言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说我们两个都不是科班出身的心理学专家,所以在我看来这也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你也看过《梦的解析》吧?”李雯霈问我。
“啊?啊...你怎么知道?”我没好意思和她说其实我只看了1/3都不到。
“上次就看到了,你书架上有这本书。那你有尝试分析过自己的这个梦嘛?”
“当时是有这个打算来着,不过找不出什么头绪来。哦,对了,我查过梦里这个地名,可是好像全国都没有对应的地址。”
“这一点我也想过,这个地址是整个梦里最大的一个线索了,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个所谓的地址,并不一定就是现实存在的地方,甚至可能不是一个地名。根据佛罗伊德的观点,其实所谓的梦境就是潜意识突破前意识的防御,进入意识层的表现,但是为了要突破前意识,潜意识会对自身做一定程度的伪装,这就好比地下工作者要去传递情报,经过关卡的时候通常都会进行身份的伪装,伪装成富商或者伪装成农夫,以免被守卫发现。所以西巷里35号,这几个字未必就是他本来的含义。你还记得刚才丁博乾在便签本上留下的痕迹和上次那个微博上的女孩发来的火星文吗?”
我记得丁博乾写的苜蓿地,一开始被我们看成了目佰地,而那个小女孩把一句很简单的话,用一串火星文异体字表述后,我们几乎就完全看不懂,只能根据上下文来猜出个大概。
“你的意思是说,西巷里35号,这几个字其实代表的是其他文字,但是为了突破潜意识层的防御才被伪装成了这么一个根本找不到的地名?”
“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我们怎么才能分析出这几个字背后真正的意义呢?”
“这一点非常困难,比如说我们如何得知目佰地就是苜蓿地的,是因为你看过这个片子。我们如何推测出那段火星文的含义,是因为火星文部分字形和规范文字类似,同时我们根据上下文分析才大致了解了其含义。可是对于西巷里35号这几个字,第一我们不了解其背后的真正意义是什么,第二我们不知道他与其背后的真正意义的对应方式是什么,是拆字还是象形或者外语的同音字,第一我们不可能考虑到所有的对应可能性,即使我们遍历了所有的可能性这工作量也太过巨大,而且这就像盲人摸象,差之毫厘,说不定就会谬之千里。唯一可能有效的方法就是按佛罗伊德书里所说让患者在半催眠的状态下,让他对这个词语进行发散性思维,看看能不能找出可以解释得通的相关事物。”
“好吧,那你催眠我吧,你要我躺那里?”说着我就站起身往床边上走去,想要躺下。
“乱来,快回来我哪里会什么催眠。”
“哦,你刚才不是说那是唯一有效的方法,我还为你会呢~”其实我当时的内心独白是:不会催眠没关系啊,你让我多看你两眼,自然而然我就被你催眠了啊!不过那个时候没好意思说出来。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我们可以从别的方面着手分析。《梦的解析》最重要一个主旨就是说明其实梦境就是所谓愿望的实现,纳闷你在梦里所做的那些事其实就是你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做到,而渴望去做的事。我们分析一下这一连串的梦里的几个共性:其一,迷路,其二,空无一人,其三,渴望寻找西巷里35号,其四,被人追赶。其五,旧式建筑,。迷路应该说明你感觉现在生活没有重心感到失落彷徨,无法从目前的生活状态中获得存在感,有此而产生了一种孤独感,所以你会感觉整个世界空无一物。然后你渴望回到西巷里35号,那似乎意味着这个地方可以让你感到归属感,是一个可以让你自己找回存在感的地方。你的印象中有这样的地方吗?”
李雯霈后面的那几句话,我并没有太注意听,而是她之前的一句话,让我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其他的地方。她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我在思考着她问我的问题。于是她继续说道:“对于第四点,我想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你有没有发现每次追赶你或者对你有威胁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穿着白色的衣服。”
“对,没错,确实是这样的。”她的这句话又把我的思绪给拉了回来,第一次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狼人’,之后她的梦里出现了一个变态的理发师,我的另一个梦里又有很多穿着白衣服的人盯着我,而我最近的一个梦,虽然梦里没有出现西巷里35号,但是却有一个披着北极熊熊皮的猎人在追杀我。所有这些人都是白色的上衣,那这又代表什么呢?
“在你的印象里,什么样的职业是一直穿白衣服的?快,说出你的第一反应。”李雯霈催促我道,似乎不想让我有思考的余地。
“嗯...击剑运动员~”我嘿嘿笑着说。
李雯霈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打了我一下,说:“你故意的吧,好好说,第一反应是什么!”
“好啦,好啦,逗你玩呢,第一反应肯定是医生啦!”
“每次都这样,好好和你分析问题,你就喜欢打岔,再这样我不理你了!”李雯霈背过身去说道。
我见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忙绕道她的面前蹲在地上对她说:“哦哟,真生气啦,别啊,我开玩笑的嘛,听你的分析真是如沐春分,沁人心脾。接下来我一定积极配合,绝对不会打岔了。”
“说再打岔怎么办?”李雯霈赌气说道。
我刚想说,天打雷劈,死无全尸之类的。没想到一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我拿起手机一看,又是不认识的一个手机号码打来的,估计多半又是那种推销商铺或者推销保险之类的骚扰电话,我按了静音把手机往桌上一甩,没有理会。
“怎么不接?是哪个小妹妹啊?接呗,我不介意的。”李雯霈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调侃道。
“哪来的什么小美眉啊~我心里就一个女神,其他人根本就没位置,而且她现在还冲我不高兴呢!”刚说出口,就觉得有点后悔了,这话是不是说得太露骨了,不会引起她的反感吧。
“切,谁知道啊?你那么多鬼心思,谁知道你哪句真的,哪句假的!”李雯霈边说着,一挑眉,刹那秋波流转,令我心驰神往。这句话让我心头大石落地,说明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递进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我可以随时做好准备上二垒了。
“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请首长检阅的手机通讯录,如果觉得哪个名字像小妹妹的,首长可以随时删除...”我刚拿起手机想递给她,没想到铃声又响了。手机在我的手里激烈的震动,我不禁想到了前些日子那隔壁传来的可怕的追魂振铃。
“喂,找谁啊?”我接起电话没好气的说道。
“喂,喂...李逸轩,李先生吗?你现在不要问任何问题,先听我把话说完。”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信号不太好,声音很模糊,不过听上去语气很紧张,而且显得气喘吁吁,就像在被人追赶的感觉。
“我是上次和王华超一起过来的那个警察,我叫孟范育,是在中国北京总部的国际刑警。我们在调查沙坤达被杀案件本来一切进展都很顺利,我们已经快查到狙击枪手的身份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先是王华超失踪,然后所有案件的电脑资料全部丢失,现在连我也被别人盯上了,有4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冲到我下塔的宾馆,还好我从窗外的落水管爬下来逃了出来,我现在躲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他们应该暂时找不到我,但我想和总部联系,可是电话怎么都接不通。我怀疑我们内部一定出了内鬼,而且不止一个,我赌上我这条命也要把内鬼找出来,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我知道不应该把您卷入这个事件,但是我们内部的人都不可靠,我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找谁联系。你记住下面那个地址,如果24小时内我没有和你联系的话,你就到那个地址去,那里有我到目前为止调查到的所有案件相关的资料,你把这些资料交给北京国际刑警总部走私调查科。这个地址是,利略大厦利益的利,攻略的略,地下一层174号储物柜,开箱密码是435753198,拜托了,我代表人民感谢你。另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不要报警,警察里也有内奸,而且应该是高层,我怀疑他是...”话还没说完,我听到一些凌乱的脚步声,和一些人的吆喝声。
“喂,你还在吗?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急着对电话里喊,可是没有回音,然后我听到手枪上膛声音和平稳而缓慢的喘息声。我知道他遇到危险了,我屏息静静的听着,接着是一串机枪的扫射的声音,伴着几声零星的手枪声,过了没多久,在机枪声中我听到那个孟范育一声闷哼,之后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沉重。
“喂,喂,你怎么了?”我又忍不住问道。
“永...别...了...”伴随着丝丝的信号杂音,电话里隐约传来对方从牙齿缝里艰难的挤出来三个子,然后我听到一声枪响,伴随着手机里一声尖利刺耳的电流声,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就像病床上垂死的病人最后心脏停止跳动时心电仪发出的声音一样。我电话拿在耳边无所适从,知道忙音也完全消失,天地间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又是一条人命,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在我的身边发生,他的最后一次呼吸最后一句遗言始终回荡在我的耳边,我的生活怎么竟然会变成这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我承受这样的命运。两个月前自己的人生还是波澜不惊,安逸祥和,虽然显得有些颓废,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本来就与世无争的人来说也倒显得惬意。可是这一个多月来,诡异离奇的事件接二连三的发生,把我本来平静的生活搅得像一股乱麻。这些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吗?如果是的话,那也让我一个人来承受,为什么要让我面对如此多生命的消逝,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也想过逃离,命运的绳索又将我扯回这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间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有人说每个黑洞都连着一个白洞,只要穿过黑洞,就能穿越时空来到另一片不同的天地,可是我现在已经快要窒息了,我不知道自己在惊涛海浪中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坚持到迎接新时空的那一瞬间。
我看看边上的李雯霈眼神中充满了哀怨,我想她虽然不知道电话里对方说了些什么,不过估计她也猜到了大半。她看着我眼神中透出一丝关切,我溶化在那关切的眼神中仿佛回到了童年,小时候自己摔了一跤,或者被人欺负了,都想躲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恍惚间我又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我妈妈的影子,我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我扑到她的怀里,就像小时候扑到妈妈的怀里,我把头靠在她的大腿上,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她用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没有说话,就这样柔柔的抚摸着她怀里的我,帮我拭去眼角的泪痕。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静静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痛哭渐渐变成了抽泣。我抬起头看着她,她还是那样慈祥的看着我,也许护犊是女人的天性,我的失态也唤起了她内心的母性。
“对不起,我刚才...”我抽了抽鼻子扭捏的说道。
“没事,我懂的...”她轻轻的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见我依然沉默,她又问道。
“我,我没事了...刚才那个电话是那个国际刑警打过来的,他告诉我他有一份资料,希望我帮他交给国际刑警组织,后来他好像...”那个字到了嘴边,我却还是实在说不出口。
“你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那我们要不要帮他去完成遗愿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依然那样温柔。
“要,当然要,一定要,我们不能让他白白牺牲!”最终我还是说了出来,当立下这个誓言的同时,我的心情也恢复了些许。
“那我们走吧,你应该记得去哪里取这份资料吧?”
“恩,现在就走!”说着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就往门口走去。心中默默念着那个地址,利略大厦地下一层174号储物柜,密码435753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