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之后的第二天。这天是休息日,虽说我对能从故居周边找到线索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一则闲来无事,二来最近一连串的怪事也可能是像波奇所说因为我一天到晚宅在家里,精神压抑所致。所以便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同时也感受下新建的轨交地铁。
于是吃过午饭我便出了门,走过小区门口时又看到那几只野猫在进食,而这次的食物被分成了好几堆,那些猫儿们便再也不用你争我夺了。看来那位施主还的确是有心了。
到了地铁站,看到入口处张灯结彩,横幅还没撤掉,地上尽是些鞭炮的碎屑和散落的金纸。估摸着早上应该进行过什么大型剪彩活动之类的,想象着当时锣鼓喧天,龙狮共舞的热闹场景不禁叹息,而今民众自发的民俗活动似乎日渐式微,如此盛况恐怕也只有在政府官方仪式上才可得一见。
可能因为第一天运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缘故吧,上了车后发现虽然大白天的,但车厢里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我选了个靠门的位子坐下。地铁一排六座,刷成了乡土气息浓郁的橙红色,椅面设计成了符合人体工学的样子。说实话我挺讨厌这个设计——又不是每个人的屁股都一样大,椅面设计成这样凹凹凸凸的样子,只会让大部分人坐着不舒服。加之还有些素质差的,明明只有半个位子的空间,还硬要挤进来,嘴里还说:”帮帮忙,嘎一嘎,嘎一嘎。“结果一排七个人,人人夹着屁股坐。
说到素质,还记得有一年夏天天气特别热,看到新闻里说,因为地铁里有空调,很多大叔大妈都跑到地铁里来打地铺纳凉。当时看得我真是汗颜,这还哪里有一点国际化大都市的样子……
地铁的速度确实快,站内换乘倒了一次车,大概40多分钟的样子就到了市中心的目的地。来之前我稍微做了些功课,据说这里解放以前是法租界的高级住宅区,那些有钱洋人和流氓大亨们好些都住在这条马路的花园洋房里。
出了站,来到华福路,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周边设施已经没有了80年代的老城区的味道。唯一没有改变的可能就是道路两边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华福弄确实如老妈所说,只剩下了弄堂口的一个门洞,门洞上方写着的三个大字。我仔细回忆着梦中弄堂口的样子,和这里似乎并无相似之处。从门洞进去是一条大约10米的通道,再往前就是一片废墟。那些被推倒的砖石之间已经杂草重生。
按理说,这里拆迁也有年头了,却始终没有开始改建工程。当然我也知道其实有很多地产商,并不是为了改扩建才收购地皮,其实都是靠着一些政府的关系,先把地皮盘下来,等两年地价涨了再倒手卖出去赚个差价。估计是因为这块地太贵,而且之前又出过事,钱多的觉得不吉利,钱少的又啃不动,才会闲置到现在。
除了这一片废墟,周边还有几栋小洋房幸免于难,应该是历史文化保护建筑之类的吧。马路另一边是各种小酒吧,和露天咖啡馆,一看就是那些每天闲着没事的假洋鬼子和真洋鬼子劈情操凹造型的地方。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有些人为啥可以一杯咖啡一张报纸就能打发一个下午,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我都能看两部《哈利波特》冲几关《使命召唤》了。如果真要让我靠一张报纸消磨一下午,估计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桌子上应该会多出几架纸飞机。
所以我觉得自己穷屌丝的气质和这里的氛围实在格格不入,而且此时天色渐暗,享受夜生活的小清新们已经开始出没。冷清的马路上渐渐喧嚣了起来。走在这条路上就觉得有点浑身不自在。不过我想既然来都来了,那总得看看35号到底长啥样才算是不虚此行。
20多分钟后,终于找到了华福路35号,是一座不大的礼拜堂。
从礼拜堂大门的铁栅栏间望进去,迎面是一座典型的大尖顶建筑,大约相当于普通的三四层楼高。中间是两扇拱形大门,墙面由铁锈色的砖石砌成,上面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感觉应该是有年头了,建筑上方正中间的位置有一扇圆形的彩色玻璃窗,玻璃窗上勾勒着复杂的宗教图腾。教堂里跳动着朦胧的微光印在彩色玻璃片上,透射着一种朦胧的美。建筑的尖顶上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红色十字架。建筑的整体感觉有点类似哥特风格,但因为格局太小,无法体现出哥特式建筑的幽深压抑之感,给人的感觉更接近于都铎式民居风格。
可能是礼拜堂正在进行某些仪式的缘故,我隐约能听到悠悠传出的管风琴的乐声,悠扬的旋律和庄严的建筑相得益彰,给人一种安详肃穆的感觉,我不禁沉浸在这祥和的氛围之中。我刚想迈步进去,忽然肩头被人拍了一下。“靠,难道我今天的打扮很像流浪汉吗?”我心想。
回头一看,是一个小个子的男人,上身是卡其色的夹克,下身是黑色长裤,嘴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香烟,长的很不起眼,就是那种一入人群就完全找不到的那一类人。他似笑非笑的对我说:“兄弟,借个火。”
“我不抽烟!”我有些微愠的说,想着这样他该识趣了吧。
没想到他竟然又凑了上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用手遮着自己点上了烟,我刚想说:“你自己不是有嘛!”就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那边有个穿黑大衣的人一路上都跟着你...”然后,用眼神往右后方一瞟。我顺势往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带着灰色礼帽的人倚在墙上,那人风衣的领子竖着,帽檐压得很低。如果是平时一定会收获不少的回头率,但是这条路上小资聚集,各种奇装异服的人多了,这个打扮倒也不显得特别的突兀。
“别看了”小个子继续压着嗓子说,“给你提个醒,注意安全!”随后他又高声说道:“兄弟,谢谢啦~”还没等我回过神,小个子已经走远了。
我呆立在当场,假装继续欣赏管风琴的乐曲,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刚才那个小个子说的真的假的,不会是故意吓唬我吧,可是我又不认识他,他没理由吓唬我啊!怎么搞得和电影里的情节一模一样。可电影里那些被跟踪的主,不是身手敏捷的中情局特工,就是力大如牛的肌肉男,而且仗着主角光环护体,往往还能把跟踪者打的满地找牙。但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B青年,这种难度系数3.8的技术活,我哪里做的来。溜吧,这里这么多人,大庭广众之下他应该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原想保持镇定悠闲离开。可是脚下却不听使唤越走越快,穿过两个弄堂,绕过四五条马路,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礼帽男的踪影。于是我便拦下一辆差头,由于害怕还没有甩掉他,我让差头在市区里兜了好几个圈子,直到最后司机都烦了,回头对我说:“师傅,侬到底要去撒地方啊?我要交班了啊~”我这才把家里地址告诉了他。
回到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团乱麻,最近破事真是一件接一件,今天遇到的这件事更是毫无头绪:首先,我一没钱二没权,那个礼帽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其次,我和小个子一非亲二非故,他为什么那么好心来提醒我?。如果之前那些还能解释为是因为精神压抑,自己YY出来的。可今天这事摆明了是有人在算计自己啊~前面的疑惑一个没解开,新的疑惑又前赴后继的涌来,这老天是非要把我逼成精神分裂的节奏吗?
这一周又是日班,工作相对轻松,由于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我下午在办公室打了个盹,体力和脑力总算恢复了些许。回到家后,打开电脑便看到了天涯上那人回复我的私信,显然对方对于回答我提出的问题毫无兴趣,私信依然只有一句话——“你的梦里有没有一栋石库门房子?”
怎么回事?我发誓我从没有把我梦里的内容告诉过任何人,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盗梦空间?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刚想点击发送键,我不禁又犹豫了。当初打算求助于网络寻求线索,主要就是出于保护隐私的目的。网络上的每一个用户名都是一个虚拟化的载体,虽然载体的背后都是一个实体化存在的人,但这样的联系本身是不透明的。所有人通过这个载体相互交流,一个人可以注册多个网名,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没有人会追究你是否言行如一,没有人会来追究你是否以身作则;同时一个网名也可以由多个人共用,挂着你的网名别人可以不露破绽的扮演你的角色面对你网络那头的亲友或粉丝。在这里谁也不知道谁是谁,谁也不在乎谁是谁。而你也可以随时通过注销账户来切断自身和载体之间的联系,在网络上的与人交流,会给人一种由隔离所产生的轻松感。
可是现在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且不论对方是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这个信息,既然已经提出了这样的问题,明显网络对面的这个人和我遇到的事件本身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便不能再将其当成一个网上的陌生人来看待。如果我贸贸然将自己的信息无条件的提供给对方,是否会对自身的利益产生不利的影响,这一点是必须要考虑的。同时另一方面,就目前状态而言,我仍然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而对方竟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梦里有些什么,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性已经让我在这场博弈中处于了绝对的劣势。同时联系到昨天晚上那诡异的一幕,事件本身已经不仅仅是我个人YY的解谜游戏了。所以我现在必须提高警惕,轻易把自己的信息提供出去的话,很可能会导致对我更不利的局面。
于是,我将鼠标从确定键上移到标签栏点击中键关闭了页面。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对方也是等了三天之后才给我回复的,现在谁沉得住气,谁就能把握先机。
虽说自己已经定下了作战方针,可这气不是说能沉得住就能沉住的,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有空就看天涯上有没有新私信。有时候半夜起尿都要拿出手机看看。这感觉就像初中生给隔壁班的女神写了封情书,偷偷放在别人课桌里。现在每天都提心吊胆,又想收到对方的回信,又怕忽然在课桌了发现自己寄去的那封信的碎片。几天下来感觉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怪不得古语有云:无为而无不为,什么都不做其实是最难的。
这天下午,我正在机械性的刷新天涯页面,心想:“要是再没有新消息过来,老子可真要先顶不住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小李啊,又在上网了啊?你说你不无聊吗?”
我陪笑道:“刘主任,来视察工作了啊~小弟也没什么招待的,进来喝杯茶吧~”
“请我喝茶就不必了,我这次找你是有正事的,如果事情成了,十八个蹄髈你是逃不了!”刘主任笑着说
“哦,是这事啊~您不说我还真给忘了,让您费心了啊!”我愣了一下说,心里却道:“不会吧,上次我只是随便打个哈哈,没想到她还真的上心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这样玩心太重,完全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告诉你们别老是觉得自己还年轻,到时候你再后悔就晚了。我女儿也和你一个样子,唉,算了,不提了,说正事吧...”
“您老不是想把你的女儿介绍给我吧,就您老人家这副尊容,这我可消受不起啊!“我嘴上没说,心里咯噔了一下。
好在她继续说道:“公司新来一个财务叫李雯霈,你知道吧?”
“哦,好像有听说过,您说的就是她吗?”我假装不太认识的样子,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对,我问过人家了,她现在也没有男朋友,家里条件也不错,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在统计局工作,现在都退休了,你的情况我也简单和她介绍了一下,人家挺大方的,也没反对,如果你觉得不错的话,帮你们约个时间见个面,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我随时有空啊,麻烦主任了啊~”我兴奋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看你猴急的,明白了,阿姨帮你安排~不过到时候你自己也要表现好一点,别给阿姨我丢人啊!”
“阿姨,哦不,主任放心,我懂的!”我甚至有些口不择言了。
刘主任看我激动成这样,就说了一句“等我好消息吧~”心满意足的走了。
她走之后,我一个人在办公司真是兴奋的直想拿头撞墙。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前几天还在想怎么才能和这位美女说上话。想了各种方案——食堂蹭位,电梯里偶遇,茶水间帮忙换桶装水,但都碍于面子,这些方案被自己一一枪毙了。没想到今天能遇到贵人相助。本来以为线索都断了,正踌躇如何回复网上的那个留言呢,谁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压抑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彻底的释放了一回。网上那小子不联系我就不联系吧,老子不稀罕了~
不过由于我的工作性质,除了休息日,两个人的时间确实很难凑到一块儿。这周六她好像有其他安排,而我之前也约了波奇到我家来打机。最终在刘主任的协调下,约定这周日晚上见面吃饭。不过我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自己随时有空,所以免不了又被刘主任数落了几句,还千叮万嘱让我千万不要关键时候又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