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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花地和芦花

麦田镇是长江边的一个小镇,长江的支流举水河从镇中穿过。镇上高高矮矮的房子依偎在河流两岸。多少年来,举水河奔流向前从未停歇,带来勃勃生机,带走酸甜苦辣。

日暮时分,河水嫣红,薄雾升起,浓浓的水草味飘荡在暖风中。此时此刻,在右水村河外的渡口,九岁的小女孩麦粒正眺望着远处,搜寻着爸爸的身影。她的目光越过河面,望向了对岸。

对面的河滩上,有一个用沙子堆成的桌面大小的码头。一条二十来米长的沙子小路,从这个可能是全世界最小的码头,沿着浅滩通向绿草满地的岸上。再往岸上望,一条土路从岸边开始延伸,拐了个之字形,爬上了大堤上的公路。爸爸如果回来,会从公路上下坡,然后出现在河岸上。

土路上跑下来一辆黄色的小汽车,接着又有四辆到河滩上拉沙子的大卡车呼啸而下。大卡车们哐哐当当卷起灰尘,将小汽车重重包围。

“嘿嘿,你跑不了啦!我们要杀死你!”大卡车怪叫着。

“汽车人,变形!”小汽车咯咯吱吱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还没等大卡车们反应过来,机器人嘴里吐出一个小机器人。小机器人振翅飞到空中。

“你先回家,找你奶奶去!”

“爸爸!”麦粒脱口喊道。

“麦粒,走,回去了。你爸这周不回来呀。”爷爷的话打断了麦粒的胡思乱想。对面拉沙子的卡车已拐弯去了远处,小汽车也不见了。

爷爷是麦田镇中学的校长,麦粒平时和爷爷奶奶在镇上生活。到了周末,他们仨会回右水村的老家住。今天是星期五,放学后,祖孙三人如往常一样回到了右水村。麦粒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爸爸了,爸爸如果回来,就会开车从河对面的高速上下来,把车停在对面的沙场,然后坐渡船回家。

“爸爸越来越不着家了,越来越不着家了!”麦粒边走边叹气。

麦粒的爸爸在省城武汉工作,离家很远,开车得三个多小时才能回来。爸爸很忙,有时一个月也回来不了一次。麦粒也总听爷爷给爸爸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每次爸爸总是说下周回下周回,可是到了下周,就来电话说回不了了。本来今天爸爸给家里打电话说不回来了,可是麦粒还是盼着爸爸能给她一个惊喜,突然出现在河滩上。

“啊,爷爷!你说爸爸是不是被他们公司的机器人给控制了?那些可恶的家伙,咱们快去救爸爸呀!”麦粒眼睛突然一亮,似乎找到了爸爸不回家的原因。

“就会瞎想。”爷爷笑着摇摇头。

“要是我有一个机器人就好了,”麦粒指了指远处的高压线铁塔,“一个像那个铁塔那么高的机器人,我就可以骑在他身上,趟过举水河,跨过麦田镇,跳过高架桥,去武汉把爸爸给救回来啦。”

“呵呵,你这都是看电影看的吧?想得还挺美。”爷爷笑着说。上周爷爷奶奶刚带麦粒去电影院看了《变形金刚》。

麦粒的幻想一时收不住,还在像小马一样狂奔着:“嗯嗯,平时不用呢,铁塔机器人就变形成一只小狗,跟在我身边,像咱家的花地一样。”

跟在麦粒身旁的花狗花地听到麦粒喊他,亲热地呜呜了两声。这家伙能听出麦粒语气的好坏。如果是骂他的,他就会装作没听见,远远地跑开。这会儿听见麦粒很亲切地提到他的名字,他高兴地蹭了上来。

右水村在河堤外不到三里远的地方,回家也就二十来分钟。眼前绵延的河滩就是村里人常说的“河外”,准确地说是河堤内靠近他们村的这一段河滩。这里有大片的树林、草甸和沙滩,还有数不清的小水洼。下雨后,小水洼里积水多了,会有从河里游进来的鱼,还有躲在泥里的泥鳅,麦粒有时也会和男孩们一起,下水洼里捉鱼摸泥鳅。

夏天临近,蚊蜢渐渐多起来,一团团挡在路上。这些黑雾一样的小虫子,似乎能随时侦查到哪儿有行人似的,在麦粒和爷爷经过虫雾时,它们更大声地振翅鸣叫起来,仿佛欢呼美味们送上门来。穿过隐没在草间的小路往家走着,麦粒还会常常回头张望,爷爷则不停地替麦粒驱赶着身周的小虫子。

奶奶在家早做好了晚饭,清炒莴笋、炸小鱼、凉拌藕带和蘑菇汤,还有从学校食堂买的馒头。藕带是阳洲县的特产,此时刚下市。酸脆爽口的凉拌藕带,是麦粒的最爱。看到可口的饭菜,麦粒咧嘴一笑,收拾起糟糕的心情,边吃边和爷爷奶奶聊起来。对于她来讲,这种失望也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是等待的时间又延长了一周而已。都已经三个星期了,爸爸这星期不回来,下星期总该回来了吧?

麦粒已经习惯了和爷爷奶奶一起的生活了,她甚至都有些忘了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那些时候了。她有快半年没有见过妈妈了,妈妈的眉目在她的脑海里都不能画得很清晰了。她只知道,妈妈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可是和爸爸吵起来也很凶。麦粒还知道,妈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至于为什么离婚的,爸爸说,因为妈妈嫌弃他不务正业,觉得两个人过不到一块。现在,麦粒也慢慢了解到了一些别的原因。

爸爸妈妈是网上认识的,是所谓的网恋。妈妈在新港市的银行上班,而爸爸呢,原来的工作还说得过去,是新港市国营化肥厂的会计。化肥厂效益好的时候,爸爸经常和市领导一起吃饭。可惜后来化肥厂效益不好倒闭了。后来爸爸又自己经营水泥店、在河滩上开沙场,都没有挣到钱,还赔了好多钱。人家来要钱的时候,他没从妈妈的银行借钱,也没有跟爷爷奶奶说,而是偷偷跑去借了高利贷。后来放高利贷那伙人来家里逼债,全家这才知道爸爸借了高利贷。这成为引爆爸妈矛盾的导火索,妈妈忍无可忍就和爸爸离婚了。

爷爷也骂爸爸:“你大学白上了,和没上过大学的有什么区别?整天就知道钱钱钱,还搞些歪门邪道!”

爸爸被爷爷骂得受不了了,就去了武汉,投靠他一个同学。起初他们做中央空调的安装工程;这两年又改了,改做机器人了,三个同学合伙干的。这下连奶奶都看不懂了,问爸爸:“麦穗,你大学学的是财务管理吧,机器人你管得了吗?我是怕你打不过机器人——不,我的意思是你别又瞎折腾!万不可再借高利贷了。你说那高利贷坑人不?光利息一年都翻了几番,幸亏你爸和你老婆给你还呀。”

爸爸欠了八十万的高利贷。为了还债,爷爷奶奶拿了二十万出来,妈妈拿了六十万出来——那是妈妈卖了新港市的房子的钱,全都给了爸爸还高利贷了。妈妈没有要卖房的钱,但也没有要麦粒。这是麦粒从爷爷奶奶嘴里零零碎碎了解到的内幕。

麦粒不知道的是,爷爷奶奶从妈妈手里要来麦粒时说的话:“错都在麦穗,麦穗对不起你和麦粒。但是你要是带走了麦粒,他就没有希望了,振作不起来了。把麦粒留下,就给他留下了希望,留下了责任,希望你再帮他一次。”

妈妈愁肠百结,委屈得哭不出声来,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没有要麦粒,麦粒会因此而怨她恨她,她很后悔自己没有硬起心肠把麦粒带走。

当然,这些都是麦粒不知道的。她知道的是,爸爸、爷爷和奶奶始终说妈妈的好话,说妈妈离开麦粒有不得已的苦衷。越是这样,麦粒越觉得妈妈没道理离开她。因此她感到委屈,装作一点儿也不想妈妈了。其实她心里日日夜夜都想着妈妈,但她把这份想念深藏在了心底。她唯一可以大大方方表达的,是对爸爸的想念。

星期五晚上,麦粒没有等到爸爸。

谁知第二天早上,爸爸竟然回来了。而且,爸爸还给她带回来一个机器人——他们公司自己研制的机器人。麦粒当然很高兴,爸爸回来了,还送给自己这么大一个机器人,怎么着都值得高兴一整天。

确切地说,爸爸带回来的机器人不是机器人,而是机器狗。这个机器狗一看就是机器狗:四肢和脑袋是黑亮黑亮的金属色,身上披着一件咖啡色的马甲。他走路也不怎么灵活,跟花地一样。有趣的是,他也能像花地一样汪汪地叫,还能跟麦粒说些简单的句子。当他和麦粒说话时,闪烁着大眼睛表示他的高兴或生气,就像真的懂得麦粒的话似的。而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听不懂麦粒的话时,两眼会散发出光圈表示“我晕了”。

“真是想啥有啥呀!我昨天还想着要一个机器人呢!”麦粒高兴地对爸爸说,“这个虽然不是铁塔机器人,但也足够了,至少他能跟我说话——爸爸,他能说话吧?我看他眼睛老是转圈儿,该不会是个傻瓜吧?”

“当然不是!他是模仿人的说话方式设计的。只不过他现在只有两岁小孩的智力,所以说话和理解能力有限,常常会犯晕。”爸爸笑着对麦粒说。

“那他能听懂狗的话吗?”

“那可听不懂。他是我们设计出来的,我们都听不懂,他就更不用说了。”

“哦,我明白了!它看起来是狗,但其实是一个机器人小孩,所以不太会说话。”麦粒说着,摸了摸机器狗的耳朵,“唉,好可爱啊,机器狗小孩!”

“是呀,机器狗小孩和你这个真小孩儿作伴,才能玩到一块儿呀。”爸爸笑着说。

“爸爸,那你什么时候能让他听懂小狗的话呢?那样多好玩呀!他可以把小狗的话说给我听,也能把我的话告诉小狗,那样我就能指挥咱家的花地了。”

花地是爷爷从别人家买的。虽然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大花狗,还有些瘸腿,麦粒却和他关系不错。麦粒和村里的孩子能玩到一起的不多,陪她玩得最多的还就是花地了。

“这个,嗯,爸爸琢磨琢磨吧,说不定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呢。”

麦粒看到自己的主意爸爸很重视,很有些得意。她觉得这个机器狗还是挺萌的,准备带他和花地一起,到村里炫耀一番。

“给你起个啥名呢?”出门之前,麦粒决定先给机器狗起个名字。

“哦……噢!”机器狗听不懂麦粒的话,LED眼睛马上散发出一圈圈表示发晕的蓝光。

麦粒其实也不是在征求机器狗的意见,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花地的名字叫花地,你叫啥呢?叫花哥?不成,不成,那坏蛋名字里有个‘华’字,我要叫你花哥,他肯定会抢着答应的,他最爱占这种无聊的便宜了。我叫你芦花吧?这样你就是花字辈儿的了,你和花地、还有那坏蛋,都是一个辈儿的啦,哈哈。”麦粒看见了奶奶养的芦花鸡,便决定给机器狗起名叫芦花了。这狗走路的姿势,也的确是一摇一晃的,跟老母鸡还真有些像。

那么麦粒嘴里的“坏蛋”又是谁呢?

他是一个专门和麦粒作对的男孩儿,名叫麦华超。这个麦华超吧,也是右水村的,跟麦粒家住在一个生产队。他眼睛小小的,黑黑瘦瘦的,中等个儿。他在右水村上着小学,脑瓜儿挺聪明的,成绩也还不错,就是贪玩得很。他和村里的麦金地、麦银地、罗星等孩子整天混在一起,打扑克打游戏,简直是“无恶不作”。更让麦粒受不了的是,这家伙一会儿一个恶作剧,很是讨厌。

就比如上周六上午那事吧。麦粒跟着村里的小孩们一起,在村后的后水河边的抽水渠旁玩。那儿油菜花很多,麦粒拿着小玻璃瓶逮油菜花上的蜜蜂玩。这玩意儿逮了有什么用?也没有什么用,就是看谁胆子大、逮得多;还有就是看蜜蜂在瓶子里飞来飞去,看着好玩;再就是听蜜蜂们嗡嗡叫的声音呗。但村里孩子没别的好玩儿的,都把这当做春天里的一个应景儿的游戏,相互比着玩得起劲儿。

麦粒和麦华超的姐姐麦华悦沿着抽水管旁的油菜花地正逮着蜜蜂。突然,麦华悦“啊”了一声,盯着一棵油菜花就不动了,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样。麦粒笑了,问麦华悦:“怎么了?有鬼呀?”这儿不远处真有一片坟地,不过大白天的,也没人害怕。

麦华悦不吱声,拿手悄悄指了指面前的油菜花。

“什么呀?”麦粒顺着麦华悦的手指看过去,她也咯噔吓了一跳。原来就在眼前的一棵油菜上,盘着一大条蛇!大蛇的蛇身足有她的胳膊粗细;绿色斑斓的蛇皮跟油菜的颜色混为一体,一眼看过去很难发现。那蛇似乎被她吵醒了,抬起头,丝地一下吐出了鲜红的舌芯。麦粒被吓呆了,像麦华悦一样僵在了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了。

大绿蛇高高扬起了头,头颈绷得直直的,似乎在示威一样。麦粒离那棵油菜比麦华悦还要近半步,大绿蛇如果要找个小脸蛋亲一口,肯定挑离得近的麦粒了。麦粒吓得既不敢跑也不敢叫,她怕发出动静引起了大绿蛇的注意,立马它就会突袭过来。

可是即使麦粒一动不动,那蛇也蠢蠢欲动着,随时都可能咬过来。麦粒的心怦怦直跳,觉得马上就要被这大绿蛇要了小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不远处和男孩儿们一块儿玩儿着的麦华超冲了过来,一把拎起了大绿蛇的尾巴。

麦粒也没有瞧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反正麦华超已经把蛇尾巴抓住了。他使劲儿挥舞着大绿蛇,把蛇身抖得笔直,一边使劲挥着圆圈儿,一边朝麦华悦和麦粒大喊:“让开,快让开!”蛇的涎液似乎溅在了麦粒脸上,她感到一阵腥味,恶心得很。她感觉自己中毒了,这么大的蛇,得有多毒啊。

“你快扔了它啊,蛇毒都甩到我们身上了!”麦华悦大声对弟弟说。

“完了,咱俩中毒了!都怪麦华超!”麦粒急得都快哭了。

“哈,哭啥呀,这是菜花蛇,没有毒!”麦华超笑嘻嘻地说着,手里还在挥舞着蛇。

“多恶心啊!你赶紧扔了它!”麦粒喊。

“不,我要留着它玩!”麦华超一脸的不在乎。

其他的男孩儿也都跑了过来。

“哇塞,这么大!”大家都被这条大绿蛇惊到了。

不过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不在蛇身上了。

“麦华超,你和她说话了!”麦银地拿着拨弄蜜蜂用的小木棍指着麦华超说。

“喔,喔,麦华超输了,麦华超喜欢麦粒喽!他是咱们的孙子喽!”

男孩们都跟着起哄,然后顺着土坡飞奔而下,往村里奔去,似乎要将这个大笑话告诉村里所有的人。

被落在后面的麦华超脸涨得通红,嘟囔了一句:“靠,谁跟她说话了?我在这儿捉蛇呢,她先找我说的!”

这时麦华超已经两手拿着蛇了。蛇在他手里,想要挣脱没有挣脱掉,就乖乖的了。突然,他把蛇往麦粒面前一伸。麦粒惊叫一声往后跳了半步。昨天刚下过雨,河里水面高涨,地里湿得很。麦粒一个没站稳,摔倒在油菜花田埂里。

麦华悦赶紧把麦粒扶了起来,朝弟弟嚷道:“你干嘛呀?吓唬麦粒干嘛?”

麦华超朝麦粒瞪了一眼:“谁让她跟我说话的!”随即他又嘻嘻一笑,对两个女孩说:“胆小鬼!这算什么,我都敢把蛇头含在嘴里!”说着就把不停挣扎的蛇头往自己嘴里塞去。

麦华悦惊恐地喊:“你别胡闹,小心我告诉爸爸去!”

麦华超做了个鬼脸,手里抓着蛇,去追前面的男孩儿们去了,把麦粒和麦华悦留在了油菜地旁。

麦华悦拉起麦粒准备回村,这才注意到麦粒眼圈红了,她问道:“怎么了?你哭了?”

“没,没有,估计是眼睛中毒了。”麦粒忙掩饰道。她刚才被那些男孩瞎嚷嚷的风言风语气得本来都哭了;后来被麦华超一吓,又忘了哭;现在看到身上到处是泥土,又沮丧得要哭了。

“什么中毒?”麦华悦一愣,“你说那蛇啊?你没听麦华超说吗?没有毒的。”

“那么大,都快成精了,还没有毒?”麦粒觉得麦华悦太轻信她弟弟了。

“算了,他们就这么坏,别理他们就是了!”麦华悦安慰麦粒。

麦华悦比麦粒大两岁,她弟弟麦华超跟麦粒差不多大。他们家的情况也比较特殊,父母也离婚了。什么原因呢?麦粒听人说,是因为麦华悦她妈妈为了给麦华悦的爸爸还一笔赌债,赔别人喝酒,又被坏人欺负了。她妈妈受不了别人老说她这事,就跑去深圳了,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村里人背地里还悄悄说,说她妈妈去深圳那边的酒吧打工了。看说话人的表情,似乎去酒吧打工很不光彩似的。

“在酒吧打工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麦粒一时没有明白为什么这个就不光彩了。她问爷爷,爷爷哼了一声,说小女孩不该打听这种事。她问奶奶,奶奶说,总之是不太体面的事儿,小女孩不可以说,被人笑话。

麦华悦因为和麦粒都“没有”妈妈,因此对麦粒很有好感,喜欢和她一起玩儿。起初麦华超也愿意和麦粒玩儿的,有一次甚至还兴致勃勃要教麦粒打麻将,说打五毛钱一把的。最后在麦粒的推辞下,麻将没打成。不过麦华超也不以为意,仍然时常跟着姐姐去找麦粒玩儿。麦粒长得白白净净的,穿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城里孩子的打扮。有这么一个城里的好朋友,他觉得很有面子。

他的这点儿心思,估计村里别的孩子也有。但是那些孩子没有他跟麦粒熟,于是大家就开始取笑他。麦金地说:“麦华超,你是不是喜欢麦粒?”麦银地也跟着起哄:“你是想她当你女朋友吧?不怕丑啊!”罗星也说:“你爸爸知道不?你妈妈教你的吧?”

麦华超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打也打不过,吵也吵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根本不喜欢麦粒,就大声赌咒说:“放屁,王八蛋才喜欢她!不信你们看,老子以后一句话也不跟她说,谁说谁是孙子!”

所以在刚才逮蛇时,才有了那一幕,麦金地和麦银地他们嘲笑麦华超和麦粒说话了。赌咒的事儿麦粒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无缘无故成了别人嘲弄的对象,无缘无故被麦华超这坏蛋欺负了。衣服上这一身泥土,回家怎么跟爷爷奶奶说?

就这样,麦粒和麦华超产生了矛盾。虽然她仍然和麦华悦一起玩,但是为了避免看到麦华超,她就再也不去他们家了。

但今天上午,她想去他们家门口转转。她要让麦华超看到她爸爸带回来的机器狗。“要好好炫耀一下,让麦华超羡慕得流口水也不给他玩儿,只和麦华悦一起玩儿。”

就这样,麦粒带着两个狗往麦华超家走去。她一边不着边际地想着怎么向麦华超报仇,一边随口哼起了自编的歌儿。

“我有两个狗哇,花地和芦花。

一个是跛子呀,一个是钢铁的。

我爷爷买了花地呀,我爸爸造的芦花。

我要带着他俩呀,去找那个坏蛋伢儿。

谁让他欺负我呀,我也要气一气他。

哼哼,气一气他!”

麦粒刚走到麦华超家破院子边不远,就听到麦华超的爸爸麦新明在大声嚷:“多晚了才回来?早饭吃了吗?还去钓鱼?”接着就听见细竹竿挥舞的呜呜声,夹杂着麦新明的呵斥:“叫你钓,叫你钓,就知道玩,不学好!鱼塘的三伢都找上门了。”接着就听见麦华悦的哭嚷:“爸,爸,你打他干嘛,华超又没有钓到鱼,他没有钓到鱼啊!”

麦粒这时已经情不自禁走进了院里。麦华悦家的院墙曾经倒过,没有钱修,后来索性就扒开了一段,变成了半边有墙半边没墙的院子,这样倒是让大家进出都很畅快了。

麦新明看见麦粒来了,扔了手里的鱼竿进了屋。麦华悦眼里还带着泪珠,她看了麦粒一眼,说:“你、你怎么来了?”

麦粒没有回答麦华悦的话,她正盯着看麦华超身上的印痕。麦华超胳膊上腿上都是肿起来的红印,那都是他爸刚才用鱼竿抽打的。麦粒的眼神怪怪的,有困惑,有怜悯,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麦华超被麦粒这直勾勾的眼神激怒了,他吼道:“滚,滚,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进来的!”他完全没去想,如果不是麦粒半路闯进来,他爸爸手中的鱼竿非打折了不可。

村里除了东边挨着举水河,在村后北边近点儿还挨着一条河,叫后水河。后水河说是河,其实更像是一片水塘。它的进水口和出水口都不大,村里的三伢用网拦起了河水出入口,养起了鱼。每年三伢会给村里上交几百斤的鱼。到过年时,养鱼的三伢就把鱼打上来,按承包这片水时议定的斤数交给村里,村里的会计把这些鱼按人头分到各家。剩下的鱼就是三伢的收入了。

村里像麦华超这样的小孩,有时嘴馋想吃鱼了,就会拿着鱼竿去后水河钓鱼。河边有油菜地,还有灌木丛,小孩们往那儿一蹲,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这让养鱼的三伢很着急:“都把鱼钓走了我挣啥钱啊,这帮小兔崽子。”他有空的时候,就会沿着河岸来回巡逻,主要是河的南岸靠着村子这一侧。每次他经过,就会惊起一个个在岸边钓鱼的小孩。偷钓的小孩很多,根本抓不过来,三伢就死盯着一个抓。这样抓一个典型,就能杀一儆百了。很不幸麦华超被他盯上了。

上一次麦华超被三伢逮了个现行。三伢拎着麦华超的鱼竿揪着他的衣领找到了麦麦华超家里。麦新明给三伢赔了一箩筐的好话,保证麦华超绝不会再去河边钓鱼了,还给三伢点了一支烟三伢才走的。三伢走时对麦华超说:“下次可别再去了呀!咱们是叔伯亲戚呢,你在那里钓鱼我不抓,别人我也不好管了。过年我多给你两条鱼,不比这个强?”

今天早上,麦华超一早就溜了出去。麦新明猜测这小子出去跟罗星他们赌博去了,心里十分恼火。为了不让麦华超跟罗星他们抹牌打麻将,他狠狠抽过麦华超。谁知这小子死性不改。

麦新明在家等到日上三竿,心头火直窜。麦粒来的时候,麦华超也刚溜回来。麦新明夺过麦华超手里的鱼竿,跟抽小牛崽子一样,对着麦华超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打,刚好都被麦粒看见了。

麦华超这会儿看见麦粒盯着自己看,肺都要气炸了。多大的疼痛都比不了麦粒的眼神带来的刺痛。他恨恨地想:“谁要你可怜我,我又不是可怜虫!你还敢幸灾乐祸!”他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冲麦粒吼道:“滚,滚,快滚!”

麦粒被麦华超这一嗓子给吼懵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的狗……”

“走,走!还不走?听不懂吗!”麦华超恶狠狠地嚷道。

“哦……噢!”机器狗芦花脑子里存储的对话场景有限,理解不了这是什么情况,眼睛里又开始转圈儿了。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他就像是一个尴尬的小品演员,在不该逗乐的时候抖出了一个包袱。

麦粒被麦华超骂得窘迫之极,她脱口而出:“你,你,你赌博输了钱,又来跟别人发火!”

麦华超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指着麦粒说:“你、你胡说,谁、谁打牌了?我钓鱼去了!”

麦粒本来是随口一说,眼看麦华超接话了,她只好接着跟他吵了:“我看见了,你和罗星、麦金地、麦银地斗地主!你输了钱,还欠了钱!不信的话,麦华悦,你问麦金地去。”麦粒转头对麦华悦说。

麦华悦将信将疑地看着麦华超。

麦华超抬头梗着脖子说:“问就问,问就问,看我打没打牌,还输了钱,搞得你看见了一样!”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屋里的麦新明这时冲了出来,拎起麦华超的耳朵,往屋里拽:“好你个小王八蛋,还敢去赌博,还敢骗我!你的鱼篓子都干的,你还钓鱼?看我不打死你!”

麦粒一看这架势,吓得不轻,赶紧对麦华悦说:“我、我,我走了。”

麦华悦急得不行,不耐烦地说:“你就会添乱,麦华超这下要被打死了,小心他回头找你!”

麦粒快步走出了只有半边院墙的院子。她的两条狗,花地和芦花,跟在身后。花地汪汪朝芦花嚷着。芦花也装模作样地汪汪回应着,四肢移动时还发出嗞嗞的马达声。他俩全然不知此时应该默不作声迅速离开。

身后麦华超家里,传来麦华悦的哭喊声:“爸,爸,别打了!”“华超,你给爸爸认错啊!谁让你去打牌的!”

突然传来麦华超歇斯底里的喊声:“麦粒,你等着,我非得教训你一顿!”

回来的路上,麦粒郁闷地想:“没气成那坏蛋呀,歌词儿得改呀!”随即她又唱了起来。

“炫耀个什么啊,只是挨了一顿骂。

你们两个笨狗呀,快点闭嘴吧。

别再汪汪叫呀汪汪叫,姑娘我心里烦着呐!”

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唱完了瞎编的歌儿,她觉得心情好多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麦粒没有去找麦华悦和麦华超。麦华悦姐弟也没有来找麦粒。这一个多月里,麦粒回右水村三次,不过都在家老实待着;出去玩也顶多是带着花地和芦花,跟爷爷到菜地摘个黄瓜,回家让奶奶拌个凉菜。

转眼到了七月里。七月忙啊,麦子都熟了,村里人都忙着收麦子。以前都是拿着镰刀一刀一刀割出来的,现在用收割机割麦子了,但还是很忙。

“奶奶,你有没有发现,镰刀割出来的麦子和收割机收割的麦子,做出来的馒头味道不一样?”

“哪儿有不一样?地都一样,种子也一样,味儿还不一样?”

“爷爷说不一样!”麦粒困惑地说。她没见过用镰刀收割出来的麦子,哪儿知道味儿跟现在收割机收割的有啥不一样。

“明天带你去捡麦子吧,回来给你做炒面,到时候你就知道啦。自己劳动得来的,的确更香。不过看地里麦子差不多都收完了,也不知道好不好捡了。”

第二天早上,麦粒挎着竹篮,跟着奶奶去地里拾麦穗。她准备带上花地和芦花,但是奶奶不同意。

“奶奶,怎么不让他俩跟着呀?就咱俩多闷啊。”

“花地在麦茬地里跑,容易扎到脚掌。”

“我看着他,我让芦花也看着他。”

“花地呆头呆脑的,也就芦花能带着他玩儿;跟你玩的话,你还怎么捡麦穗?还是让他们在家待着吧,咱们快去快回,免得太阳晒。”

“可是他哪儿呆头呆脑的呀?不是挺好的吗?”

“还不呆?往地里那么一站,跟个稻草人有啥两样?而且还是一个麦子被偷光了的稻草人。”

“哈哈!奶奶,你怎么能这么取笑芦花?幸好他听不懂,要不多伤心啊。”

畈上清风如流,从东边的河堤上刮来,吹得路边的杨树哗啦啦地响,又远远刮去了西边,无影无踪;只有在吹过麦子时,才在起伏的麦浪上,露出它的踪迹,激荡起人们心里丰收的快意。

“我们原来捡麦穗呀,都是跟在割麦子的大人身后捡的,前面把割下的麦子打完捆,我们小孩儿就捡掉在地里的麦穗。隔了夜的麦茬地里,麦穗就都被麻雀给啄空了,要么被露水打湿了,就不好捡了。”奶奶说。

“那怎么办?咱们捡的都不好了。”麦粒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这两天没下雨,水汽没那么重。咱们也不指着它填饱肚子,咱俩边捡边玩呗。”

“奶奶,那咱们去哪儿捡?”

“那边有捡的人,旁边有还没收割的麦子,看来那块是刚收割不久的。”奶奶指了指堤脚方向,“那边地里有人,说不定是刚收割完的,咱们就去那边吧。”

“去人家地里捡没事吧?”

“没事,现在谁会在乎这几根掉在地里的麦穗呢?”

“哈哈,听起来就像是说爸爸掉在地里没人要了一样!”麦粒笑了起来,他爸爸的大名本来叫麦建穗,爷爷给改成了麦穗,还给麦粒起了这么个一“麦”相承的名字。麦粒的名字经常被同学笑话,她也经常笑话爸爸的名字,不知道算不算扯平了。

“你爷爷这一家,起的名字都够土的。”奶奶笑着说。

是啊,爷爷叫麦根,爸爸叫麦穗,自己叫麦粒,以后自己的孩子呢?叫麦芒?麦花?还是麦壳儿杰克逊?一想到最后这个名字,麦粒自己都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在学校里她的外号就是麦壳儿杰克逊,同学们经常拿这个外号逗她玩儿,因为她喜欢唱歌,立志长大了要当一个大歌星。

奶奶带着麦粒,往河外方向走去。在河堤不远,麦粒看见还有两个人也在捡麦穗,是麦华悦和麦华超兄妹俩。

“怎么这么巧!”麦粒心里想。

麦华超也皱了皱眉,心里也在想:“怎么这么巧,让她看到我捡麦穗!”

由于之前的矛盾尚未消解,麦粒不理麦华悦和麦华超,麦华悦和麦华超也不理麦粒。不过,他们不能不理麦粒的奶奶。麦粒奶奶也是麦田镇中学的老师,在村里人眼里跟麦校长一样很受尊敬。

“奶奶好!”

“程老师好!”

姐弟俩一先一后跟麦粒奶奶打招呼。麦粒奶奶姓程,叫程满秀,孩子们要么叫她程奶奶,要么叫她程老师。

“你们俩很勤快呀!”

“爸爸让我们来捡着喂猪的。”麦华悦说。

麦华超没有吭声,瞪了姐姐一眼,嫌姐姐多嘴。

“哦,挺好呀。我们是捡着回去准备做炒面呢!”麦粒奶奶说。

麦华悦也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有多不得体,笑了笑继续捡着。

“奶奶,我们往那儿去啦,这儿留给你们捡,这儿还蛮多的。”麦华悦说。

“一起捡吧,热闹呀。”麦粒奶奶说。

“没事,我们出来得早,捡得差不多够了,边捡就边往回遛达了。”麦华悦没有停下脚步,仍然往一旁割过的麦地里蹦蹦跳跳地跑去。麦华超则一声不吭地跟在姐姐后边。

也许是觉得一句话也不跟麦粒说会让麦粒奶奶觉察出他们已经互相不理睬对方了,麦华悦笑着对麦粒说:“麦粒,今晚道场上有电影,听说蛮新的,你来看吗?”

麦粒对麦华悦突然和自己说话有些没准备,支吾着说:“好,好啊。”

麦华悦笑着说:“那我等你啊,给你占个座。”说完就追麦华超去了。麦华超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麦粒学着奶奶的样子,开始捡起麦穗来。一边捡一边跟奶奶学着歌儿。每捡够一大把,奶奶都会像扎花束一样把麦穗扎成一束。麦粒也有样学样,扎了好几束。只是麦秆很扎,麦芒扫在脸上胳膊上也痒痒的。麦粒心想:“爷爷说,麦子全身都是宝。这宝贝哪儿好?扎我一身包!”

一个多小时后,奶奶带的大竹蓝已经装满了。麦粒数了数,自己捡了也有七八束,小竹篮也装得满满当当的了。

“够了,装不下啦,咱们回去吧,华悦他们已经走啦。”奶奶朝麦华悦姐弟俩刚才所在的地方努了努嘴说。

呦,还真是,麦华悦和麦华超已经不见了踪影。麦粒本来捡的时候一直在留意他们俩的。但到后来,麦粒为了赶紧把小竹篮装满,加快了手脚,太投入了,竟然忘了他们了。这倒好,他们竟然已经回去了。

“看来他们动作挺快的。”麦粒说。

“是啊,华悦和华超在家可没少干活。这两个孩子,真是又聪明又勤快!小孩呀就是要这样,越勤快才会越聪明,因为干活会让人变得心灵手巧。”

“奶奶,麦华超聪明还是我聪明?”麦粒扯着奶奶的胳膊问。

“你们脑瓜都很好,就看谁更努力了!”奶奶对这种问题的回答自然是天衣无缝,毕竟是老师嘛。

“那谁更努力?”

“当然是麦粒呀。麦粒最用功了,功课学得好,歌儿唱得好,不像麦华超那么皮!这是你爷爷夸你的话呦,一点不掺假。”

回家后奶奶做午饭,爷爷在院子里把捡来的麦穗用棒槌脱皮,然后分离麦屑,忙活个不停。

晚饭后,七点多,村边道场上大喇叭响起,果然有电影。等麦粒吃完饭洗完澡来到道场上时,人们都已经搬着椅子凳子把好位置占领了。

爸爸今天仍然没有回来,麦粒是跟爷爷一起到道场上来看电影的,奶奶说收拾完厨房再出来。本来麦粒是要带着花地和芦花一起看电影的,爷爷说晚上人多,万一花地和芦花被人偷走了可就不好了。没办法,麦粒只好让他俩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村里网络不发达,麦林强家搞的所谓网吧,是用电话线拨号上网的,网速极慢,就这样也常常人满为患,占不上座儿。因此,晚上最常见的娱乐还就是看电视打麻将。除此以外,偶尔的送电影下乡,就成了一道娱乐大餐了。

麦粒正在四处寻找合适的位置和她认识的小伙伴,从道场北边离菜地不远的麦垛子上,传来了麦华悦的喊声:“麦粒,麦粒,上来吧!”

原来,她占了麦垛子了。那儿倒是个不错的高地儿,只是除了小孩子,大人是不屑于去的,麦秸秆扎在身上,也有点痒,小孩子可不管这些,就爱往上面爬。

麦粒听到麦华悦的喊声,就朝麦垛子跑去。身后爷爷喊:“别去了,就在下面看吧,要不还得洗澡,刚才白洗喽。”麦粒装作没听见,三下五除二,很快爬了上去。麦华悦搭手把她拉上了麦垛顶。麦垛是已经脱粒的成捆的麦秸秆堆成的,垛子顶离地有两米多,不知是谁家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秸秆处理掉,临时堆放在道场边了。麦华悦在上面铺了一个旧凉席,这样麦秸秆也不是很扎了,上面变成了一个不错的露天包厢。

“怎么让她也上来了呀!”麦粒听到身旁传来麦华超的声音。麦垛顶上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麦粒听声音,知道除了麦华悦姐弟,还有麦金地麦银地兄弟俩。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电影放的是《夏洛特烦恼》,是一部新片儿,挺好看的。但是麦粒已经在镇上跟爸爸一起看过了,于是她小声跟麦华悦剧透着后面的情节。一旁的麦华超听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呀!”

看到一半儿多,爷爷要回家洗澡。他对麦垛上的麦粒喊:“麦粒,麦粒,我先回去洗个澡,一会儿来接你。”

麦粒答道:“好嘞!”

于是爷爷回家去了,剩下麦粒在麦垛上一边看麦华悦看电影,一边拍打着来回嗡嗡叫的蚊子。

已经看过的电影,还不让说剧情,麦粒觉得有些憋得慌。不过她也不愿意招人烦,不说就不说吧。不知不觉,她竟然打起了瞌睡。也是,白天捡了两个小时的麦穗,不停地跑,不停地弯腰,不累才怪。

麦粒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做着跟《夏洛特烦恼》里夏洛一样的梦,梦见自己成了流行乐坛巨星“麦壳儿杰克逊”,正在舞台上尽情地唱啊扭啊。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屁股被狠狠撞了一下,往舞台下摔去。还没有闹清楚怎么回事,她的脑袋就撞到了一个硬东西上。

嗡地一下,麦粒顿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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