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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四次见面

经历了一番流浪,之前的抑郁之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情绪好起来的冷玉再次回到家中的冷玉,又回到了白潇的身边,她开始想要好好地和白潇生活下去了。

她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白潇竟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了,虽然是那样的不牢靠,但是离开他了却不知还能找谁。

好在白潇渐渐认识到了自己曾经的错误,也想竭力挽回冷玉的感情,因而任由冷玉来来去去,走了,他支持;回来了,他接受。

原以为带着从大自然中汲取的生命能量能改变她的生活状态,让她充满热情,不再抑郁。然而几个月过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冷玉始终无法忘怀父亲的死亡,也就无法放下心中对白潇的仇恨。就这样一边依赖着白潇,一边诅咒着白潇。似乎恨是维系她和白潇关系的唯一的一根纽带。

她希望从自己的文字中寻找到生命的激情,但是文字本身没有激情的,文字的激情全部都是自己有激情的灵魂赋予的。

她开始感到空虚,空虚弥漫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让她成为了一片无法凝聚的散落的尘埃。这让她痛苦,让她想发疯。

她需要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需要感受到生命的跳动。她想割开自己的血管,释放体内的空虚;她想剖开自己的腹部,掏出五脏六腑的空虚,她想扼住咽喉,挤出让自己身体膨胀的空虚。她的生命之轮停滞了!

是的,是生命的停滞,她的生命失去了意义!于是,她不得不再次踏上旅程,去探索,去经历,不为观风赏景,不为游山玩水,只为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只为自己的灵魂不再空虚!这一次,北方苍茫的大地是她向往的方向!

即将踏上北上的列车了,她希望自己能不虚此行,终能满载而归!也希望此行能让自己的生命活泛起来,不再在空虚中停滞!且带着灵魂去流浪吧!

在冷玉踏上北上的列车的那一刻,心中突然有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敏锐地捕捉到了,是程佳珺,她失落已久的医生。

以往去见程佳珺时就是这种感觉。她开始强烈地怀念程佳珺了,她想顺道去见他一面。打定主意,她便在北京站下了车。

多么亲切的北京,因为又程佳珺在,京州竟变得像是故乡那般的亲切温暖。她想着马上就要见到程佳珺了,内心无比的紧张和激动。

但是很快她又开始忐忑了起来,因为没有预约,也不知道程佳珺今天上不上班,自己能不能见到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见自己。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是冷玉并不强求,抱着有缘就见,无缘便罢的心态最好了,这样,即使见不到程佳珺,心里也不会太闪得慌。

又是一番辗转,她终于到了程佳珺的心理科。程佳珺正坐在电脑前给患者开缴费单子呢。冷玉走到程佳珺跟前,激动地大喊一声:“程医生。”

程佳珺愕然抬头,看到冷玉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惊讶,还有一丝的隐隐约约的惊喜。程佳珺很快隐藏了自己的表情,继续将患者的单子开完,那名患者出去了。

冷玉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程佳珺。程佳珺一阵慌乱,赶紧起身往办公室走去,没一会又走到冷玉跟前,一边在桌子上找东西,一边抱怨了一句:

“来了也不说一声,”

冷玉笑道:“我说了你就不让我来啦。”

程佳珺吩咐他的助手给冷玉量血压,测体温体重,自己又去把冷玉的档案找出来。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程佳珺让冷玉进了咨询室。

再次坐到咨询室里的冷玉异常兴奋。一落座就开始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冷玉似乎憋得太久了,有太多的话想要跟程佳珺说了。但是一开口竟是责问: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关掉我的咨询?”冷玉委屈地嘟囔着,眼神充满幽怨和愤怒。程佳珺目光柔和地看着冷玉,缓缓说道:

“我是想让你自己从哀伤中走出来。”

“我走不出来,我没有那个能力。”冷玉愤怒地谴责道,

“你不理我了,我很痛苦,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抛弃了我。我老公不要我了,我爸爸死了,更是彻底抛弃我了,连你,我的心理医生都抛弃我了。

我就那么让人讨厌吗?你们所有人都抛弃我,让我一个人在痛苦里挣扎,你知不知道,我陷入了绝境,我差点就死了。

我们失联了一年半的时间,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我吗?我恨你,恨你抛弃我,所有人抛弃我,我都能原谅,但是只有你不能抛弃我,因为你是我的心理医生,我最最信任的人。如果连心理医生都抛弃我了,我哪里还能再留在这个世界上?”

冷玉由怒转悲,泪水滚落脸颊,不停地埋怨数落着程佳珺。

程佳珺深深地凝望着冷玉,眼神中含着一丝歉疚,轻声问道:

“我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嗯,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在这个世界上,你是离我最近的人,是我生命最重要的支撑。”冷玉坚定地说,她的语气不容别人置疑。

“我不是谁的支撑,任何人都应该也只能支撑起自己,也都无法承载起别人的人生,我的船太小,我无法承载你的人生。”

程佳珺的这一番话,冷冷的,硬硬的,听得冷玉愣了几秒,头脑也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程佳珺已经关闭了她的咨询,已经抛弃了她,这次见面只是自己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哪里还能把他当成自己的治疗师呢?

“程医生,我不要求能坐上你的船,但是我真的希望生命里能有你的存在,有你在,我会很安心,不再害怕生活的痛苦。”冷玉不希望把这一次见面弄僵了。

“嗯,这一年多以来,你没有我的陪伴,也熬过来了不是吗?”程佳珺看着冷玉,轻声说道。

冷玉看着程佳珺,若有所思,但是没有接话。

“这一年半你找到了一条能搭载你的船啦?”程佳珺继续问道。

冷玉一听,神情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不假思索地说:

“你怎么知道?”程佳珺笑而不答。

“确实,我这一年多来,除了在梦中沉溺之外,还天南地北地跑,我在寻找,你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吗?”冷玉神情凝重了起来。

“你在寻找一个人,一条愿意承载你的痛苦的船。”程佳珺直视着冷玉的眼睛答道。

“嗯嗯,是的,我是有这个想法,我想找一个能帮助我的男人,想找一个不会在我危难的时候抛弃我的男人。我很无助,我很害怕,我想要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可以倚靠。”冷玉很坦诚地说。

“那你找到了吗?”程佳珺问道。

“没有。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也没有人对我感兴趣。”冷玉低下头,不让程佳珺看到自己的眼睛。

“你觉得没有人愿意帮助你?为什么呢?”

“是的,没有人愿意接近我,因为我的问题会将所有人吓跑。”冷玉有些惆怅。

“嗯。是你感觉的,还是真的有人被你吓跑?”

“不是我感觉的,是真的,以前不就是这样吗?在我情绪很不好的时候,你都被我吓跑了。”冷玉脸上写满了愤怒,直直地瞪着程佳珺,过了一会继续说道,

“没有了你,我就一直找我的一位朋友,就是以前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咨询师朋友卫远,但是我的情绪可能太强烈太糟糕了,长时间频繁的找他倾诉,让他觉得我是祥林嫂了,也让他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再后来,他就不愿意理我了,再后来,联系方式都拉黑了,然后就彻底从我生活中消失。你知道,这件事让我对所有人都感到绝望。我很长时间都没有从失去他的痛苦中走出来。”

“嗯,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心理医生,又失去了朋友,你对所有人都感到失望,我是最让你失望的那一个。那么你觉得支撑你走到现在的力量是什么?”程佳珺问。

“是一份抛不下的责任,我若是死了,我弟弟就没有人照顾了,我答应过爸爸,我会照顾好弟弟。”冷玉神情有些哀伤。

“还有其他的吗?”程佳珺继续追问。

“有,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你知道的,我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爱人世间一切美好的人事物,我热爱大自然,我热爱音乐,我热爱心理学,我想过,我若是死了,我便再也不能享受这些美好了。”冷玉有些激动。

“其实,你还热爱你的痛苦。”程佳珺试探性地说。

“是的,我想过,我若死了,我连享受痛苦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其实很喜欢以苦为乐,我以为我能将我的痛苦升华为最美好的体验。让这个世界有了一种别样的美。”

冷玉眼神空洞,似乎已经沉入了潜意识深处。

“嗯,你需要痛苦。你还记得刚开始我跟你说过的精神上的自虐的话吗?”程佳珺问道。

“嗯,记得,这句话给我带来过深深的震撼。确实,我需要痛苦,如果没有痛苦了,我不知道我该怎样生活下去,因为我已经习惯有痛苦存在的生活了。”冷玉说道,双手不停地扭着自己的裙角。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你说的这些人的离开,有可能是你主动追求的结果?”程佳珺问道。

“嗯,也许吧。我从小就爱幻想,幻想自己失去了一切,然后在痛苦中煎熬,我感觉哀愁痛苦的人天生有一种美感。以前在读书的时候,我就会羡慕那些家里遭遇了灾难的同学……”冷玉幽幽说道。

“羡慕他们成为师生眼中的焦点?享受着他人的关注?”程佳珺问道。

“也许吧,我也不确定。我感觉自己是个怪胎。”冷玉看着程佳珺,一脸的迷茫。

“既然你说你对所有人都感到失望,那这次为什么还来找我呢?”程佳珺找回了话题的线索。

“我没想来找你,就是我想去北方旅游,正好路过这里,我就像来看看你,没准备你能跟我说话,就想看看你就走的。”冷玉说道。

“去,东北旅游?一个人?”程佳珺问道。

“当然了,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有人陪我啊?我可没有情人。”冷玉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想过找个情人吗?”程佳珺问。

“倒是想呢,你愿意吗?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情人,那么我就有情人,你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冷玉嬉笑着说,程佳珺一脸的尴尬。

“想在旅途中偶遇一个男人吗?”程佳珺问。

“有这个想法,但是恐怕实现不了,因为我一个人在外,不太敢跟陌生人说话,我感觉我有点傻,很容易被别人的话动摇心神,我只有在保持冷漠和孤独的时候,我才能坚守我的初衷,也才能保证我的安全。”冷玉说。

“你需要刻意地保持和他人之间的距离,这样你才能保持自我的完整,也才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你害怕融入他人而让自我被淹没,那样意味着不可知的危险,是吗?”程佳珺说道。

“是的,是不是很悲催?我想要找一个人去倚靠,但是我却不允许他人进入我的世界。”冷玉苦笑,程佳珺沉默。。

一个小时很快就要过去了。冷玉突然两眼放光地问程佳珺:

“程医生,你以前说过你老家是东北的吧?”程佳珺感到很意外,没想到冷玉会突然问这一个问题,于是回答道:

“是的,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这次是想去东北旅行的,要不我正好顺道去看看你的父母吧!”冷玉笑着说,之前的所有怨气怒气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不愉快。

“我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程佳珺看着冷玉说道。

“哦,那我去看看你的母亲吧。”听到程佳珺说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冷玉似乎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就像是听到一件极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没有对其作出任何的反应,就这样滑过去了。

“我的母亲跟我的哥哥住。”程佳珺语气很平静,但是他那双深邃犀利的眼睛一直看着冷玉,似乎想要穿透她的灵魂,想要知道她为何有此想法。但是他惜字如金,绝不会多问冷玉一个问题。

“哦,是这样啊,那好吧,我去玩去了。”冷玉笑容灿烂,像个天真的孩子。

这次意外的见面就这样结束了,冷玉感到很满足,不过她并没有要求程佳珺再次打开她的咨询对话框,她想一切顺其自然吧,她不想强求程佳珺了。

现在的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苍茫的东北大地上,心想在那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她也许能找到一些她失落的灵魂碎片呢。

对此,她充满期待,期待着和那个流浪天涯的自己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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