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弟跟在华先生身后,仔细的看着,眼睛瞪的大大的,那个走路慢吞吞,说话慢声细语,看起来挺年轻,却像个老头的,华先生,此刻,手里一把刀,飞快且精准的切开一株植物的茎,一个小小的V形口,然后又把另一种植物,削成正好能够切合在一起的形状,然后,嫁接在一起,用带子捆住,整个动作完成,一瞬间。小五弟眨了眨眼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快。嗯,可能是因为反差,所以,这件事一度让他震撼了好久。
“华先生好厉害。”
“是吧。”
“我能像他一样吗?”
“你慢点走路,少说点话,试试看。”
“你!”
“我可不会,你要学,找华先生教你。”
“嗯,你除了吃奶,还会什么?”
“呃,我可刚出生没几天。”
“你都出生好几天了。”
“去厨房吗?”
“不去,天天这么吃,消化不良了都。”
“我还行。”
“能吃你骄傲什么?”
“我骄傲了吗?”白泽一副你真搞笑的表情,自己去厨房了。
小五弟却对华先生的手艺,惊叹不已,迷恋不已,研究着,偷学艺,眼光不离不弃的盯着他的手。
“小少爷想吃什么,给你送过去,天天往厨房里跑,像只猫似的。”白泽刚摸到厨房里,就被人笑了。
“看见了才想吃,我也没办法啊。”
“你看看这个,想吃不?”
“什么?”
“布丁。”
“哦,看起来不错。”
“吃吃看。”
“嗯,好吃。”
“你们又在给他吃什么?”又胖又壮的爱琪阿姨拎着一大桶洗洁精,走过来看热闹。
自从白泽出生以来,厨房里的人,多了一个爱好,就是做各种不应该给婴儿吃的婴儿食物,然后像是喂流浪的小动物一般,喂给白泽吃。
“布丁。”
“吼,这小子,还真是什么都能吃,多吃点吧,多吃点力气大。”爱琪阿姨捏了捏洗洁精桶,噗的冒出一个大泡泡。
“那是什么?”白泽看着冒出七彩泡泡的洗洁精桶,感到奇怪。
“泡泡。”
“哦,洗洁精泡泡。”
“对了,吹泡泡玩吧。”
人们七嘴八舌的,就玩了起来。
肥皂,甘油,洗洁精…爱琪阿姨出手帮忙,果然不凡,竟然做了一大桶。
吹出的泡泡又大又多,漫天飘着彩虹色的气泡,十分漂亮。
“去玩吧,小子。”
最后留下一个男孩帮忙抬着这一大桶,其他人都去各忙各的了。
“去花园边上的草地那里玩吧。”
“好。”男孩的脸色还是那样,有一点苍白,笑容温温和和的。
“你在笑什么?”白泽迈着自己越发浑圆的小短腿,自己慢慢向前走着。
“啊?”这一问,男孩一愣,自己为什么天天这样,不咸不淡的笑着?
不知道。
“泡泡…泡泡很好看啊。”
“嗯,是很好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走到了花园。
“你拿的什么吃的?”小五弟远远的招呼。
“你怎么就知道吃?”白泽偷笑。
“还不是因为你!”小五弟唯独白泽,明明身份有别,却仿若可以忽略那些不计。
“我小五弟,你怎么称呼啊?”小五弟看着桶里的水,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无名。”
“哎?无名?”
“没有名字。”
“为什么?”
“那有什么关系,你就叫我无名就好。”
“哦。”又一个怪人,小五弟放在肚子里想了想。
“对了,这到底是什么?”
“泡泡水。”
“干什么用的?”
“玩的。”
“哦。”小五弟对这个回答,没什么感觉,直到看见七彩的透明泡泡,呼的随风飞扬飘浮,这才惊心。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好玩!”
大片的玫瑰花园旁边,翠绿草地之上,海棠花树之下,三个孩子,和漫天飞舞的彩虹色的肥皂泡,在如此多彩绚烂的景象里,有那么一瞬,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己身无相干,一直倔强的说自己没有名字的孩子,也神游于幻美花园,一时失了神。
“哇,这就是玩啊!也挺累的。”小五弟最是尽兴,此时露着一口白牙,躺在草地上,一脸满足的喜悦。
“嗯。”白泽十分赞同,此时也仰面躺着,看着还飘在天空的肥皂泡,短短的小胳膊小腿,四下里舒服的伸展着。
只有无名的瘦男孩,还直直的站着,苍白面容上,有那么一丝笑意。
“你为什么到这来干活?”小五弟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我想委托和代理。”也不知为什么,男孩竟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和代理是谁?你要委托他什么事?是来赚委托费的吗?”小五弟连珠炮似的抛出三连问。
“让两个本该消失的人,消失。”
“谁?”
男孩紧闭薄薄的嘴唇,并不回答。空气安安静静,灰尘和气泡全都静悄悄的。
“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无名男孩眼里隐隐含泪,“本该活着的人却死了,本该去死的却还活着,这不公平。”
“咳,哪有那么多公平?”小五弟跟着叹了口气。
“走。”一直没吭声的白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两人听了却是没反应。
“去哪?厨房吗?”小五弟问的像是自言自语似的。
“都说了,你怎么总想着吃?”
“这是被你带坏了。”
“好,我的错。”
“所以说,要去哪?”
“去看姐姐。”
“姐姐?谁姐姐?你姐姐吗?你有姐姐?现在就去吗?”三连问升级,五连发。
小五弟对这句话很是疑惑,但无名男孩却是微微发抖,想起那天,以为是谁家走丢的小女孩,竟然…
“我还有事,先走了。”他飞快地说着,让这句本来也不过是两三秒的话,一秒之内就吐了出来。
“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白泽轻轻叹息,“走啊。”
“哦。”小五弟不明所以的答了,看着无名,“你,你怎么哭了?”
“别管他,走。”
小五弟看着白泽连说了三次走,自己却一直站在无名男孩旁边,越发糊涂。
“我姐姐,不用你看。”瘦瘦的男孩,身子挺得直直的,苍白面容棱角里透着坚毅,却只有一双眼睛,泪花翻滚。
“我就看。”白家的小少爷,耍起无赖,竟一时没人管的了。不一会儿的功夫,管家就已经安排好了,目的地也很明确,桑禾街骨灰安置所。
无名男孩恨恨的瞪着白泽,却无法奈他何,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小五弟心里疑惑,也跟着去了。
三个孩子来这种地方,可是挺让人在意的,而且,里面还有一个婴儿,被大孩子用车推着,骨灰安置所头一次见着这样的场景,来看的,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小小的一只普通骨灰盒,完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男孩哭了好一会儿,其他人又都没什么表情,然后就离开了。这件事,安置所的人晚饭时,还讨论了一番,虽然算不上一道下饭的大菜,但也还算是有滋有味的。
“接下来去哪?”小五弟没听着那个故事,此时还在事外状态。
“去看该消失的那俩。”
“你还要怎样?把别人的伤口揭开来看,就那么有趣吗?”
“咳,别吵架嘛。”
“我不但要揭开,还要撕下来,你觉得怎么样?”白泽轻笑。
男孩嘴唇被自己咬破,心里恨不得动手对付一个婴儿,却只能攥着拳头,掌心都被抓破。
“你…”小五弟吐了一个字出来,却不知,这个“你”,他该说谁。
到了地方,三人下了车,白度却早在这里等着了,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职业装穿的十分正式,一尘不染,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公文包。
“爸爸。”
“哎呦,我的宝贝儿子,想爸爸了吧。”白老爹不管过了几日,还是这副模样。
敲了敲门,一个瘦瘦的男人,脸色有些不太好,半开着门。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男人的眼神一扫,瞧见了无名男孩,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白度对此瞧都不瞧一眼,满眼都只有自己又好几个小时不见的宝贝儿子。白泽却是盯着眼神飘忽的男人看了好一会。
“民事局的。”随行而来的人拿出工作证。
对方十分不情愿的开了门,狐疑的看着跟进来的几个人。
“是谁啊?都这么晚了!”一个女人的高音,很是不快。看见进来的人,脸上却又挂了个媚笑。
“哎呦,这是有什么公事,要这么晚了来办啊?”
没人理会她,无名男孩也只低着头,只有自称民事局的人,拿出一份文件,对着这家的男主人开了口:
“我们已经证实,您已有一年零四个月,对未成年的儿子,未尽抚养之责,我们有权对此进行干涉,这是移交抚养权的证明,请签一下字吧。”
男主人白净的脸上,一片红一片紫,尴尬的不知如何面对,眼前这些人。
“哎呦,瞧您这话说的,孩子离家出走了,我们也很着急啊。”女人一身异香,凑了过来。
民事局的人也不理会,又拿出一份文件,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白先生愿意收养这个孩子,这是同意书,请签字。”
言简意赅,男主人发愣,女人却笑的越发欢快,嘴里却在说着:
“哎呦,这孩子好福气啊!咱们这个家条件也不好,能去到有钱人家,那可是好得很啊!”
这男主人腰肋之间,被狠掐了十几下,就把字签了,只是临了捏住了那已经签好字的文件,又愣了一会儿神,这一会又被掐了几下,女人在一旁神色焦急,生怕有人反悔了。
出了门,白度还有事要忙,匆匆要走,白泽却张嘴说了句:
“谢谢爸爸。”
“不用客气。”白度爽朗一笑,转身离开了,背过身来,却泪流满面的笑着。
“……”无名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以后,多多关照了,哥哥。”白泽伸展着自己的小短胳膊小短腿,刚才在房间里,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玩到一身泡泡水,粘糊糊的,我能说吗?都是得罪不了的主角,人家就不会有那种尴尬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