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温晴整个大学生涯的课程全部结束。在宿舍放空几天后,她决定先把论文吃透。
她寻了个时间去导师办公室问毕业论文的事,导师喜欢态度端正,学习成绩还好的学生,不由地就拉着她多聊了会儿。
温晴在理解方面很是有自己的一套,可以根据一些内容,发散式地想到很多。
中文专业学生的毕业论文其实都不难写,但就像导师说得那样,想要写得新颖、出彩,不光是选题的立意要标新,更多的,其实是论文内容的可行性。
听到后面,温晴只觉得茅塞顿开的思维又逐渐合上了大门。
导师见她的眉头蹙得越来越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越听越糊涂?”
导师是他们文学院中文系的副教授,中年男人,姓甄,喜欢穿棉质长衬衫,自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
平日里学生都喜欢称呼他为“正教授”。
正教授为人幽默,教学严谨,只是讲课的思维太发散,课本上有的内容,他一般都不会多讲,他喜欢用故事性的情节讲课,所以所有的专业课,只有他的课是出勤率最高的。
温晴多次找正教授修改过论文,师生关系不错,自然懂他的“套路”。
“教授,你不可以明确一点地给我提一个方向么?”
正教授义正严辞:“你论文写了那么多,选题这个事儿还要我来?”
虽然知道会被拒绝,但这老头儿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别的导师都恨不得给每个学生分配任务,他倒好,永远置身事外,只给出一些玄乎的方向让人自己去摸索。
“对了,之前跟你聊的,读研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老头儿话锋一转,直接堵死了温晴的问题。
“不考虑。”她回道,“而且报名时间已经截止了吧?”
正教授眉头微蹙,“报名的事你可以不用担心。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考虑。不要说什么想早点体验社会生活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堵塞我,我看好的学生,不会这么没出息。”
温晴啼笑皆非,老头儿忒看得起她了,可她本来就是这么没有出息呢。
见老头儿一副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放弃的样子,温晴想了想,缓缓开口:“医生说,我爸爸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也,随时都会离开,”她停顿下来,“我离开他太久了,我想毕业后,陪在他身边。”
闻言,甄教授目露疼惜,温晴大一那年请假近一个月,就是他批准的。
可惜了,否则,最多三年之后,她是可以直接留校任教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在劝说她读研的理由。
“乖孩子,不说这个了。”甄教授转移话题,“对了,你的那个小男朋友,你们俩还没有分手吧?”
温晴气呼呼地:“教授,您能盼我们点好么?”
老头儿哈哈大笑,“这不是有毕业就分手的魔咒嘛,我关心一下学生的个人生活而已。”
“谢谢您,我们还挺好,没考虑过毕业就分手的事。”
“也是,他反正要读研,暂时也不算毕业。”
“您说什么?”
温晴满眼的惊讶。这个消息,她一时接受无能。
甄教授见她一脸的不知情,心下明了,于是斟酌开口:“我也是听他们系主任就那么提了一嘴,具体的情况,你去问本人吧。”
温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得知慕景非要读研消息的心情,好像是失落大于开心的。
她毕业之后是要回家的,他如果继续读研……
其实,温晴明白,哪怕慕景非不读研,他大抵也是不会在家那边工作的。他有一腔的热血等着投报社会,家里那座城市,怎么够他大展拳脚呢?
只不过,再如何心知肚明,难过的情绪也消散不掉。
温晴没有马上回慕景非的公寓,她在宿舍呆了一下午,放空着,什么也不做。
深秋的傍晚来得猝不及防,新室友要点外卖,问她是否要加入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天色已黑。
景非说过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一刻已过。
温晴匆匆忙忙下床,抓起床头的背包离开宿舍。
出了宿舍大楼,地面一片潮湿,昏暗的路灯下,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宿舍之外的大门口,一人颀长的身影撑伞站在台阶之下
温晴一眼就认出了慕景非。
不知道他在雨中站立了多久,秋雨寒意逼人,他在雨中岿然不动。
见要等的人出现,慕景非抬步往前迎接。
黑色大伞遮过头顶,雨水细微的声响打在伞布上,在这个静谧的深秋傍晚,显得格外婉转。
前面说过,温晴其实是一个自愈能力特别高的人,一个下午的时间尽管只用来放空,但她现在的意识是无比清晰的,哪怕慕景非不出现在学校,她也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追求他的未来,她追求她的,并不冲突,他们是殊途同归的。他一直都在用行动支持着她所有的决定,那么,接下来,换她。
“今天很忙么?怎么没有回家?”慕景非揽过温晴,将她护在身体的余温之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雨一场一场地下,下一次雨,就降一次温,到了这个十一月,寒风乍起,寒意料峭,隐隐已经有了冬天之势。
温晴被热源捂住,心下平静,“没,想岔了一些事,就忘记了时间,你回学校是有什么事么?”
“接你回家。”简洁的话,上扬的语气,男孩眉目含笑,是逼人的英气。
你瞧你瞧,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把一句简单的话说得像情话一样动听,她哪里有什么脾气,她简直恨不能每天都有二十五个小时可以用,多出来的那一个小时给自己,其余的都给他。
借用大文豪朱生豪的一句话,她是慕景非至上主义者。
如果喜爱仅仅只到了想要跟他天天在一起的地步,这其实并不能称之为“爱”,或者说这只是狭义上的爱。这种爱大抵是经不起折腾与考验的,所以温晴决定要做一个无私爱慕景非的人。
什么都不要说,只管站在他的背后,支持他,鼓励他,拥抱他……这就够了。
两人在深秋傍晚淅沥的雨中撑伞慢慢走回家,背影温馨。
回到公寓,慕景非开了门让温晴先进去,自己把伞放在门口的收纳桶里后才关了门,隔开了清静过道中的寒意。
那个收纳桶之前是没有的,是温晴住进来之后,她特意从网上购买的,专门用来收纳雨伞的。
慕景非不想在出租房里装饰上太多本该属于家的味道的东西,但女生的思维跟他有差异,温晴说不管房子是不是自己的,生活都是自己的,不应该随意。
他由着她去了,心想总归也住不了多少时日了。
不成想,这间公寓里由她亲手布置的装饰,他倒是还要再享受几年了。
温晴刚放下包就被厨房的一阵香味吸引。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电饭煲里的汤还保着温,再看菜锅,同样用热水将做好的菜煨在那里。
心底不由地涌起一股感动的情绪。这样的生活,真的令人向往。
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温晴回头的瞬间,慕景非人已经站在她身后。
她眨眨眼睛,语气欢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连饭都做好了呀。”
同居生活后,慕景非渐渐发现了温晴撒娇的特质。与他理解的撒娇不同,没有什么特别粘人的动作跟发嗲的话,她只是满眼欣喜地望着自己,然后语气助词拖长尾音,就这样,都叫他心窝塌陷,柔软的不像话。
他将她的双手环过自己的腰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色微沙:“乖晴,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温晴不解,挣扎着抬头要去看他,却被他制止了动作。
慕景非说:“先吃饭吧,吃完饭我有事要跟你说。”
她眸色稍微暗了几分,隐约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谈话。
“哦,好。”
大约是心里藏了事,温晴这一顿饭吃下来有些食之无味。慕景非的厨艺其实很好,虽然不常有时间下厨,但每次做出来的菜都很合她的胃口。她尽量表现得很得体,没有将心里的情绪表露出来。
慕景非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未发现异常。
餐后,他把剩下的饭菜收好放进冰箱,又洗了碗,全程温晴都在一旁默默看着,不说话。
这时候,慕景非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他收拾好,还没想好如何开启这段谈话,温晴却主动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地告诉他:“景非,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尽管放心地去做。”
话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知道了?”话是疑问句,语气却是陈述句的事实。
温晴回想了一遍从自己知道他要读研的事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个下午而已。
“我从导师那里听到的,本来不确定,但你一说有事要跟我说,我就确认了。”
“乖晴,其实我……”他欲言又止。
温晴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匆忙打断:“景非,我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遵从自己的内心,不要考虑外因。如果你担心我不能接受,那你就太小看我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父母,我是最希望你好的人。所以,不要因为我,说出放弃的话。我喜欢的慕景非,是敢想敢做的慕景非,不会畏葸不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变得不如从前勇敢果断,而我们所爱之人却变得越来越像从前的自己。
说来也是奇妙,我们都在成长,只不过长成了对方的样子。
你既然有让我翱翔的勇气,那我便有搏击长空的魄力,待有一日,把最美的蓝天跟最柔软的云朵统统带回来送给你。
慕景非不再徒劳地纠结,他已做好决定。
乖晴,优质的爱情是,你放手让我去飞的同时,我已经将线绑在了你的手上,不论我飞到多远的地方,只要你轻轻一拉,我就会飞回你身边,无论回家的路有多艰辛,你一直都会是我的后盾。
你信任我,我相信你,我们彼此坦诚,爱比喜欢每天都更多一点。
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