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到来,一阵兵荒马乱的毕业脚步震醒了大四学生的庸庸碌碌。没有人真的甘居平庸,尤其是看到同龄人里面,渐渐有人锋芒毕露,振翅高飞起来时,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动力。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低人一等,也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更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一无是处。
明明来到这所学校的时候,大家是一样的起点,一样刚从三年的做题生涯中逃离出来,一样满怀热忱,一样说过豪言壮语、做过不切实际的梦。因为年轻,他们从来不怕跌倒与失败,哪怕现实告诉过他们,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唾手可得,他们仍然愿意蒙在鼓里,做着自欺欺人的白日梦。
直到现在,直到愈发临近毕业,近四年的大学生涯,将起点一样的年轻人自动隔开一道鸿沟:当有人还在起跑线上左右凝望的时候,有人已经扬长而去,留给了他们一道背影。
与那些领先的人相比,这些当初信誓旦旦、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必将有一番成就的人,越发显得相形见绌。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身无长物,别人的未来是光明的前途,他们却纠结地陷入了一阵迷茫之中。
这个世界,果真没有什么唾手可得的东西,未来更加不会。
然而,骨子的骄傲与不服输让他们不得不好好审视自己,作出自我检讨。他们意识到,必须收起吊儿郎当的自我情绪,不再漫不经心地得过且过。他们知道,他们该奋勇直追了。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那些领跑的人,并不是只能望其项背,赶一赶,或许就追平脚步了。所以,他们把过去那些来不及付出的努力,统统积压到了毕业前的这段时间,仿佛这样,那些错过的,就可以在一夕之间弥补。
只是,人生是有时机的,一旦错过,前路必将会是另一番风景了。你在奋力奔跑的同时,本就领先的人也不会原地踏步。没有人愿意甘居人后,没有人不喜欢追逐阳光,没有人不享受成功的滋味。
人生中令人上瘾的东西有很多,成功的滋味便是其中一个。
那些后知后觉的人,他们其实是有些天真的,他们忘了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可以一蹴而就的事。脚踏实地与仰望星空同等重要,累积、沉淀经验才是获得美好未来的唯一途径。
不巧的是,多数人直到梦想破碎前,都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他们总以为今天努力与明天努力所得到的收获是一样的,只要有付出,一定会有收获。
于是他们不断蹉跎岁月,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他们都不懂,那些超过起跑线很远,并且还一直在奔跑的人,从来都不是明天才开始努力的。
才没有不失败就绝对的成功,跑得更快的人,只是因为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罢了。
温晴便是这个一直不曾停止奔跑的人。
当大多数人还在享受大学生活带来的轻松惬意时,她已经开始为英语四六级做准备;当大多数人都在翘课、泡网吧、四处游玩时,她选择了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写论文。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努力的前提条件,所以,当在外实习的同学陆陆续续赶回学校赶毕业论文,忙得鸡飞狗跳时,她的毕业论文已经得到了指导老师的首肯,正式通过。
近两万字的论文,修修改改,前前后后竟然花费了大半个学期。即便是平日里没少钻研,她依然完成地很费力。
努力的人尚且举步维艰,刚开始努力的人,焦心程度可见一斑。
温晴不是一个骄傲的人,就算毕业论文已经通过,并且从指导老师的言辞之间得知,她很有可能会拿到高分,但她仍然没有表现得沾沾自喜,反而更加谦虚谨慎,仔细检查,修改不足之处。
不过总算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比起那些还在为毕业论文奔忙的人,温晴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怡然自得了。
沈冰柠的毕业大作也进入了后期制作阶段,为此奔忙过的人,都回归到了自己的正常节奏中。
时间仿佛一下就进入了到了另一种空间。
“篮球热”的热度随着夏季杯的临近,又爆了起来。只是慕景非、杜成洲等人已经不再是这热血中的一员。他们在球场上飞驰过,拿过冠军,也错失过冠军,一幕幕都被定格在时间深处,是任何人都拿不走的荣耀与记忆。
如今他们即将走出校园,走入社会,开启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不舍与热爱都只能放在心底。比起很多人不断的去回忆,他们要显得理性的多。因为他们知道,过于耽于过往对未来起不了任何作用,什么阶段就要做什么事,这是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道理。
作家梁文道说过,喜欢回首来时路的人,通常都以为自己原该变成另一个人。
人生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的确会有更多的可能性,可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应该尊重并接受所有的结果,哪怕这种结果并不如你所愿。可成年人的世界不就应该这样么?
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一切后果。因为你是大人了。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温晴发现,慕景非最近有些不对劲。
起先她并没有发现异常,直到慕景非的早出晚归变成一种常态,而且每天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超过十句后,她便渐渐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
不知从何时起,他每天晚上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对于一个还没有正式迈入社会的大学生而言,这其实是不科学的,尽管过去的很多时日,他也如此忙碌过,但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日出而作,月升而归,就像是,刻意避开可以与她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存在感少的犹如此人不曾出现过。
温晴素来是个敏感的人,对别人的情绪感知能力很敏锐,所以她惯来会察言观色。
对旁人她尚且能做到此种地步,对慕景非,敏感程度则更甚一筹。
她尝试过与之交流,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时间一久,她慢慢感到了不安。这种不安倒不是她对慕景非不信任,只是长久缺乏沟通,她有些不适应,也十分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明明两人是亲密的情侣关系,如今反而成了低头不见,抬头也不见的合租关系。这种形同陌路的感觉令她很挫败。
直觉告诉她,慕景非有事瞒着她。然而她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更无从得知。
这样的情况持续一个多礼拜之后,温晴终于忍不了了。她准备“三堂会审”慕景非。
这天星期四的晚上,温晴从沈冰柠工作室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没有意外,公寓里一片黑暗,慕景非还没有回来。
她正打算给他发条信息报平安时,慕景非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晴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底涌起一阵暖流,眼底的冷然不自觉被一片温柔所取代。虽然最近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多,但他对自己的关心从未减过少一分。
她滑动接听,嗓音里有些疲倦:“喂,景非。”
电话那端传来慕景非干涩沙哑的声音:“到家了么?”
温晴把自己整个人埋在柔软的沙发里,全身心放松。她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慕景非:“今天很累了吧?早点洗澡休息,记得锁好门窗。”
她一边听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慕景非察觉出她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关心:“乖晴,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么?”
温晴沉默了几秒钟,才闷闷地问他:“景非,你什么时候回家啊?”借着窗外幽暗的光线,她瞥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时针,分针已经指到了“8”的位置。时间又走了十分钟。
听着她闷闷不乐的声音,慕景非一时有些揪心。他知道,他最近冷落了她,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害怕她知道,替自己操心,更担心自己处理不好那件事,她会替他难过。
“乖晴,对不起。”此刻,他很想给她一个拥抱,可所有的冲动最后只能化为一句毫无意义的道歉。
这对“对不起”却令躺在沙发上的温晴蓦地一怔,她心口凉凉的,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了起来。仿佛他下一句会脱口而出的话就是“我们分手吧”。
温晴还来不及消化他话里的深意,电波里再度响起他喑哑的声音:“乖晴,我还得忙再一会儿,你快去洗洗睡吧。”顿了几秒,他终是开口:“宝宝,我很爱你。”
电话挂断,温晴更加确信慕景非有事瞒着她。不过他的表白抚慰了她那颗差点被他吓到骤停的心脏,她觉得,先好好修养几个小时再审问他。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温晴记得格外清楚。当时钟的指针重叠在“12”的位置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星期五了。
尽管如今她已经不需要记得明天是星期几,因为她再也不会有课表,也不用担心迟到的问题。
从星期四的深夜跨越到星期五的凌晨,她想了很多事,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什么都有,没有失去过,也不曾得到更多。
她很平静地把未来搁在了一边,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比幻想未来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