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出生的人大概都深得骄阳的厚爱,于是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投入的热情度也是异于常人的高罢,就像温晴,出去取个蛋糕都能脚底生风,硬是把十五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不足十分钟。
中考结束之后,温晴也迎来了自己的第十六个生日。
身为寿星的温晴其实对生日这回事并没有多大的热衷,她常常都会觉得,生日是每一年中最无用的日子,只是因为多了家人的庆祝,便多了一份温暖。
而之所以不摆寿星的架子,甘愿亲自去取蛋糕,除了因为生日是在姥姥家里庆祝之外,还有一个她十分不愿承认的原因——迫于林然——她表哥的淫威。
考虑到姥姥年纪大了,又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之下,表哥林然大手一挥,“蛋糕的钱是我出的,晚饭又是我在张罗着,你表弟比你小,又是你生日,不是你去取蛋糕还有谁?”
温晴撇嘴,刚想反驳,就被他状似不经意之间投过来的警告眼神给噤了声,她怂货一般地闭嘴,自我安慰地想着,一定是林然的话太有说服力,一定是她太善良,总之她就是觉得表哥的话她无法辩驳。
然后……
于是只好忍着那只敢在心里搅动的怒气悻悻地出了门。
然而,很多年以后,当温晴每每想起与慕景非初见的场景,她都会感叹一句:幸好我表哥这个人还算靠谱!
从单元楼下来,出了小区不远,绕过公共篮球场后再左拐几百米,便到了蛋糕店的所在位置。
大概是夏天的阳光太甚,此时的球场上只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在练习投篮。
温晴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假期几乎都是在姥姥家里度过的,有时候也会去舅舅家串串门。对于小区这一片的环境,她是再熟悉不过的。
蛋糕店的老板是一个个子不高、身形微胖的中年大叔。
中年大叔姓李,人称老李,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衣着也讲究,为人倒是和蔼可亲,与工作时的严肃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伯伯,我来取蛋糕。”温晴走进蛋糕店,趁着店里的客人不多,恭恭敬敬地道明了来意。
“哦,是小晴啊,今天该过十六岁的生日了吧。看看,这一眨眼的时间,你就长这么大了。你等一下啊,我这就去给你拿蛋糕。”正在里间忙着烤东西的李伯伯听到声音,探出个头来,笑容灿烂。
温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乖巧地直点头。在长辈面前,她向来都是最讨喜的那个。
老李是小区里的住户,与姥姥家里是一个单元,就住在姥姥家的对面。温晴去姥姥家玩的时候,总能凑巧地遇上他,久而久之,原本陌生的两人也就这样熟悉了起来。
取了蛋糕,温晴礼貌地道谢又说再见后,便冒着烈日,十分豪爽的迈着大步往姥姥家赶。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赞叹老李做蛋糕的手艺又进步了,这个双层的水果蛋糕做的小巧玲珑,真真是合她的口味,难怪林然每年都会在他的蛋糕店里订做生日蛋糕。
生日当天倒霉不在预料中,可缘分往往来得突然,让人无暇顾及。
再次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温晴被一片热情洋溢的呐喊声吸引住。明明来的时候,球场上还只是寥寥几人在相互切磋,只是一个来回的时间,居然已经聚集了几十号人,看起来颇具阵势。
对于篮球,温晴懂的不多,脑海里所有与篮球有关的内容都是平日里从表哥林然身上学到的。表哥闲暇时喜欢看体育赛事直播,最爱的是NBA。
温晴是独生女,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同辈的堂表兄弟姐妹倒是有那么几个:一个堂姐,名唤温柔,在温晴刚上初中的那年便与其母移民去了加拿大;剩下的两个,都是舅舅家的儿子:表哥林然,表弟林炎。
林然虽然只比温晴大了三岁余,但她常常觉得他太过少年老成,操心她的事比姥姥还频繁。可这并不影响他们表兄妹之间的感情亲近。看着他们俩玩闹的样子,身为亲生弟弟的林炎经常有种错觉,温晴才是亲生的。
不过这个比自己大了五岁的表姐,却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孩儿,一点都不稳重,老是丢三落四,迷迷糊糊。
铁网栏包围的球场上奋力奔跑的身影引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温晴站在铁网栏外,驻足欣赏起这场属于青春的盛典。
或许是因为不久前才结束中考,看着场上奔跑的影子,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毕业的失落感。
她还记得在教室收拾课本回家的那天,因为没有被分离的情绪影响,反而有种终于解脱的快感,项露渝骂她是小没良心的。她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比别人反应慢半拍,反射弧超长。
“可是这样的人,才活得快乐。”小渝总这样说她。
正想得入迷,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对话声。
“景非,你就当是帮帮我呗,不打全场,只打一节行不行?我都和别人打赌了,一定会赢他们学校,如果输了,不是很没面子吗?而且,你可别忘了,我是以学校校队的名义下的战帖,我们输了,你身为队长,脸上也挂不住吧。”焦急的男声由远而近传入耳畔,未等温晴侧身,头顶上方的不明飞行物从天而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反应不及,只能生生硬接这一球时,一只手大力推开她,伴随着疾呼“小心”二字。而后,那颗从天而降的球稳稳地被人接下。
由于后退几步,重心不稳,温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拿在手里的蛋糕生生地砸在了地上。
完了,林然的钱白白浪费了,温晴心想。
侧身仔细研究那被摔的乱七八糟的蛋糕,确定以及肯定无法挽回后,怒火在她心中开始燃烧,她生气地仰起头瞪向罪魁祸首,打算兴师问罪。
“没事吧,同学?”责备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便看见眼前伸来一只手,“刚才不好意思啊,不过不推开你,你的脑袋可能就得肿了。”
阳光有些刺眼,温晴看不清眼前人脸上的神情,却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歉意。别人语气一软,她本来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瞬间便消散地无影无踪了。
唉,人家都道歉了呢。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某晴,一下子就温顺地像一只猫,只能收起心底的咆哮,转而“礼貌地”道谢。
“没关系,谢谢你。”温氏微笑,所向无敌,只是那句“谢谢你”被说的咬牙切齿就是了。
慕景非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这个女生脸上的精彩表现,当看到她因为生气想要据理力争却又碍于杜成洲的道歉不好发作而憋红的一张脸,不由地勾了勾嘴角,真是有意思。
杜成洲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温晴话里的言外之意,继续开口:“哎呀,你这蛋糕不能吃了,要不要重新买过?”
哪壶不开提哪壶!某晴瞬间奓毛。
“您觉得呢?”依旧不改的温氏微笑。
“前面不远有个蛋糕店,你快去买吧,快到下午了,到时候温度变高,蛋糕就不能存放太久了,会馊掉。”智商不在线的杜某人赶紧出谋划策,语气诚恳地令温晴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这这这……到底从是哪里来的榆木!气死她了!
下一秒便有人替她出了气。
“杜成洲,你出门的时候能不能带一下脑子上路?”凉凉的带着嘲讽的话在耳边响起。
闻言,温晴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只见慕景非身穿白色T恤和灰色宽松运动裤,单手托着球,稳稳地站在阳光里,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眼神带笑。
恰在此时,球场上传来一阵哄笑,而后,只见他半眯着的双眸看向球场,刚刚还含笑的双眼,刹那间眸色变得冷意十足,刀削般精致的侧脸在阳光下氤氲出缕缕光晕,柔和而迷人。
有那么一刻,温晴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强烈而节奏感十足。
他站在阳光里不动,在她心里却早已风景成画。
慕景非半眯着眼看向铁栏里正挑衅地看着自己的人,眸色沉了沉,行至杜成洲身侧,从他手里接过球衣,冷冷开口:“我打全场。趾高气扬随便拿球砸人的人,怎么配打篮球。”
见他已经开始向球场入口走去,杜成洲终于反应过来,匆匆站起身跟着慕景非往球场走去。
温晴的视线自见着慕景非的那刻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两人隔着铁栏擦肩的瞬间,慕景非在万众瞩目下顿住了脚步,挑眉问站在场外已经呆若木鸡的小女子:“有事?”
偷看被抓包什么的,真的是尴尬啊。
咳咳咳。
某晴试图通过假咳缓解尴尬,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那摔的惨不忍睹的蛋糕,想着回家难免挨训,心中顿时愤愤不平,仰起头,毫无威信地威胁道:“你还没有赔我蛋糕呀。”
慕景非一笑,阳光仿佛都失了光芒。他递给她一张券,语带真诚:“生日快乐。”
温晴万万没有想到,她十六岁的生日,第一声生日祝福竟然是来自,他。
十六岁的年纪,情窦初开。温晴在一个烈日如火的午后,邂逅了慕景非,一见钟情,自此纠缠。哪怕最初的时候,他与她只是擦肩而过。
很多年之后,当慕景非问起温晴为什么这么坚定那个人就是自己的时候,她浅浅而笑,低眉细语:
“因为,相信比较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