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慕景非主动提出替自己去西门值日的举动,班长同学是相当感激的。但感激的同时,不免又心生疑问。众所周知,慕景非其人除了成绩了不得之外,为人还很冷酷,不轻易能近人,如今却主动提出要替自己值日,这其中的原因,他不得而知。
不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是以,从那之后,班长同学对慕景非的印象直线上升,时不时便邀他一起吃饭、打篮球。渐渐地,他们成为了好朋友,而后来西门值日的责任,几乎全都落在了慕景非的肩上。
后来他有问起他为什么不进学生会,不选班干,却愿意帮忙去西门值日的原因。
慕景非怎么回答的?哦,他说,那里清净,适合早读。偶尔还能看到一只调皮的小猫翻墙进学校,挺有意思的。
很多年之后的高中同学聚会上,班长再次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非拉着慕景非问,那只小猫是不是很可爱,不然怎么说起那猫的时候,他的眼里都发着光。
慕景非侧过头瞥了眼坐在身边正吃的欢快的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回答:“嗯,很可爱。”
这是后话了。
只是每次想起第一次看到温晴从外面翻墙进一中的事,慕景非就难以置信。这个看上起娇娇柔柔的小女生,身手竟然这般惊人,翻墙对她而言如同小菜一碟的事。
那时候他一个人值日,又因为下雨的缘故,他没有站在大门处,反而坐在离大门有些距离的读书亭中。
读书亭的位置很巧妙,没有正对着西门,周围又有大树环绕,往后走大概几百米,就是靠着外面巷子的围墙。若不认真观察,真的难以发现。
温晴第一次翻墙进一中的时候,是被杜成洲带的。当时她挣扎过,但与杜成洲交心之后,慕景非就成为了他攻击她的最好武器,一句“还想不想见到慕景非了”轻易就能令她放下所有顾虑。那时候,她的内心是无比忐忑的,然而,当她成功翻进一中后,却又暗暗自喜。尽管她弄的有些狼狈,但一想到等一会儿就可以看见想见的人,她就分外喜悦。
因为第一次尝试是成功的,而且没有遇上任何人,温晴的胆子开始变大起来。
被慕景非抓到的那次,其实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翻墙进一中。但不论她到过一中多少次了,每次来,都会是无比的兴奋,以致,高兴地未曾发觉周围有何不妥。
而慕景非呢?会来西门值日本就是为了图一个清净,加上他又不是学生会的人,再来翻墙进来的人还是个有过几面之缘的,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是不愿意去拆穿的,便也没有上前去加以干涉。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半个月后的一次值日,他会再次遇到翻墙进来的温晴。而在这之前,他与她显然已经正式打过照面。他还是没有揭穿她,只觉得,像猫一样轻巧的温晴,似乎很有意思。
当然,他知道的,远远不止她翻墙这件事。他想,若是以后有机会,他会慢慢告诉她,他记忆中的那个女生在一中所干的那些事。
吃过饭后,已经到了下午的时间。
吃饭之前他们已经看见弄子里开的好几家奶茶店都停止了营业,
最后还是在巷子的最深处找到了一家正要停止营业的奶茶店。
因为饭是慕景非请的,买奶茶温晴自然是要抢着埋单的。
慕景非见她那么执着,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要了一杯不加珍珠的珍珠奶茶。
离开巷子回到一中门口的时候,温晴终于后知后觉她的正事还没有办。看着空荡荡的学校,她很确信,林炎必然已经回家无疑。好在她之前没有告诉林炎要来学校接他回家的消息,不然现在她的电话肯定会被打爆。
看着她一脸纠结与懊悔的模样,慕景非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不开口还没事,现在一说话,温晴顿时就鄙视起自己不坚定的意志。要不是被美色所惑,她怎么可能忘了林炎啊。
她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悻悻道:“我忘记接我表弟的事了。”
闻言,慕景非摸了摸鼻尖,“你先联系你表弟,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分别来得太突然,温晴虽然不舍,却也知道眼下她最该做的就是联系上林炎,反正慕景非又不会跑,总能见到的。这样想着,她便坦然了,与他道了一声“再见”之后,就走了。
慕景非看着温晴消失在红绿灯路口的身影,吸了一口有些甜的发腻的奶茶,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其实他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喜欢喝什么珍珠奶茶或者烧仙草。但是温晴执意要买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不记得听谁说过,吃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得开朗起来。
他看了眼已经喝了一半的奶茶,嗯,他的心情确实变好了。只是,这与这杯没有加珍珠的奶茶没有一丝关系。
温晴回到舅舅家的时候,林炎果然已经在家。
“阿炎。”
对于她一脸愧疚的模样,林炎很想数落一番,但一想到自己这个表姐向来疼爱自己,便也就原谅她了。
“姐,我可是听我爸妈说你今天会去学校接我的,现在你倒好,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
温晴自知理亏,只能试图缓解气氛:“我是去你们学校了呀,哪里知道后来碰到个熟人,一时疏忽就……”
林炎冷笑一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见到了你的熟人就把你弟给忘了?”
“也没忘,就是记得不深。”她小声嘀咕。
“姐!”林炎瞪着眼睛。
温晴跟他玩笑开够了,也就不再逗他,她走近他,伸出手捏了捏林炎还带着一丝婴儿肥的脸:“好了,跟你开玩笑呢。别那么小气哈。”
表姐弟许久没见,感情依旧深厚。两人又闹了一会儿才真的不再幼稚个没玩没了。
林炎特别喜欢与温晴待在一块儿,他向来早熟,才十三岁出头就跳级到了高中。班上的同学因为他年纪小,都不怎么愿意带他玩,所以在学校的日子,除了学习,他没有朋友。他常常感觉到孤单。
但温晴不会因为他年龄小,就把他晾在一边。姐弟俩尽管相差五岁,却丝毫没有代沟。
只不过短短的一学期没有见面,温晴觉得,林炎似乎又长高了很多。十三岁的小小少年,声音已经开始有了变化,连往日婴儿肥的脸蛋,也变得不再那么明显,反而瘦出了尖下巴。
她一边感叹岁月的神奇,一边又不由地欣慰起来。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成长,都在慢慢融入新的生活。这是多么美好的事。
成长看似让人必须付出一些代价,却也在无形之中安排好了另一番生活的模样。她说不上来有得有失到底好不好,但想必,每个人都有自己最喜欢的模样,所以如果现在的自己不是最好的自己,那么就慢慢接受成长吧。总有一天,他们都将变得更好。
一个礼拜后,温晴与家人迎来了新年。
还是与往常一样,在舅舅家过的年。她吃了早餐之后就去花店买了一束粉百合,然后去了墓园。
墓园里,有她最亲的人在。温晴的妈妈林白雪就葬在里面。
林白雪是在温晴刚满六岁的时候离世的,急性白血病,三个月的时间就离开了。
温晴那个时候已经有记忆力。尽管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死亡,但是她非常明白一点,死去的人,就永远也不会出现了。如同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外公一样。
墓园里静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没。温晴在林白雪过世的最初那几年时间里一直不敢踏足这里,因为她恐惧害怕。后来大了一点,慢慢能接受了,便不时跟着她爸爸温傲峰过来扫墓。
温晴走到一处位于角落的墓前站定。她将粉百合放到墓碑前,慢慢蹲下身,视线停留在墓碑上那张笑得温柔的黑白照片上。她沉默了一下,而后手缓缓抚上黑白照片,她轻轻道:“妈妈,女儿来看你了。今天是大年三十呐,姥姥让舅舅跟舅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我都馋的失眠了。表哥放假回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礼物,阿炎也送了我新年礼物,但是我太吝啬了,什么都没有给他们准备。”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笑着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我在大学里很好,跟同学们相处的也很愉快,还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我去看过爸爸了,他也很好,还长胖了呢。我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舅舅跟舅妈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我一点也不担心他。”
“妈妈,有个小秘密我要告诉你,你想不想听?”就算知道躺在地下的人此刻再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温晴还是说的起劲。“妈妈,我有喜欢的男生了。他,很优秀,长得也好看。我喜欢他三年了。我们现在在同一所大学上学,能经常见面呐。你不知道,他有多好。我真的很喜欢他呀……”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许久的沉默之后,温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是满满的泪水。她把头慢慢贴近墓碑,低低地呢喃着:“妈妈,小晴很想你呀。”
如果思念有形状,温晴想,那一定是云朵的样子,洁白无瑕,绵软延长,时而很远,时而很近,却永远都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