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月城郊,冷风萧瑟,林子深处传来几许萧声。
“少帅”诺儿跪到了耶律凌风的脚下,连他的一袭背影都不敢抬头看。
“袁慎可有专宠于你?”他不动声色的收起了玉箫。
“没有”诺儿面色泛红“袁慎心中有人了”
“是他有人了,还是你不愿意啊?”耶律凌风一个凌厉的转身,月光从银面具上反射,就像射出去一排犀利的剑,诺儿吓得都往后缩了缩。
“属下不敢,太子似乎与古依凉青梅竹马,属下实难介入”
“他们有情本帅早就知道”耶律凌风嘴角一扬“若不然,本帅也不会调你来做这件事情,你是北漠最美的女人,也是探子营里最出色的探子,不要让本帅失望”
“是”诺儿头也不敢抬一下。
“还有,你不是古依凉的对手,以后别去招惹她,古家军营也不要再派人去送死了”
“少帅”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了“离月朝廷里已经没有可用的将军了,我们只要处理掉古依凉就大业得成了,为什么要干那么多无用之事?”
“本帅花那么多心思送你入离月朝堂,不是让你来质疑本帅的”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
“本帅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耶律凌风一声冷笑“古依凉嫁给了秦颜峰,秦颜峰是个纨绔,他你总该有办法对付吧。想办法让古依凉与太子不合,让她孤立无援”
“是”诺儿又低下了头。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哪怕这个女人已经丝毫不记得我了。
伊云湖的那个晚上,兵戈剑戟,火光连天,他看着她眼眶猩红,撕心裂肺的消失在了水雾朦胧之中,彼时得意张狂,一个女人罢了,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这十五年来,折磨我的全都是那个女人,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
对你不起,此生必偿。
昭雪收到太子妃请柬的时候,才刚刚把来汇报秦颜峰行踪的人赶出了门。见请柬上还有秦颜峰的名字,有把人叫了回来。太子妃身份存疑,此次相邀,正好探探她的底细。
“秦颜峰呢?”“姑爷在……”“在哪?”“鲜花满月楼”“那是什么地方?”“殇月城最大青楼……”
还记得小时候,老喜欢跑出军营外去玩,母亲就经常吓唬她,说再乱跑就会被北漠抓到乐营。
北漠乐营是他们关押军妓的地方,多是俘虏和抢来的女人。从前和母亲外出采集,在山洞里或隐蔽的小路上,也是见过一两次的,衣衫褴褛,浑身青肿。
母亲把他们带回营帐,让她们给将士们洗衣做饭,给他们一口饭吃。
也经常听她们说起以往的日子,具体是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十分悲凉罢了。
战场上没有人的日子好过,可是在安静祥和的殇月,竟然会有人自愿过这样的日子,繁花似锦的背后还有多少凄凉和无奈。
昭雪带了很多人去,不是怕绑不回秦颜峰,而是真的不忍心面对那里的女人。
推开门一阵浓香扑鼻,香得令人作呕。
秦颜峰被一堆女人挤在中间,衣不蔽体,吵吵闹闹。昭雪带人迅速围住了这里,女人们受了惊吓,瞬间安静了下来。“娘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实在不想同他讲什么话,甩出绳子就把他绑住了。“喂!娘子,你干什么……”她拽着绳子就走出了门。
“秦公子……您还没付钱呢……”
“下次……下次一起给啊……”
下次!再有下次我必定打断你的腿!昭雪暗下决心。她实在见不得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和这种地方扯上什么联系。一路拽着绳子回到了府邸,去见太子妃,总得让他先换了这满身恶臭味的衣服。
“我警告你,秦颜峰,如果你以后再去那种地方,我就让他们把你丢出去喂鱼!”
“娘子,你吃醋啦!”秦颜峰冲着她一笑,嘴角弯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昭雪气不打一处来一出来,一步步逼近他,秦颜峰见她面露凶色,害怕得一点点往后缩,直到抵在了床沿之处,再无退路。“娘……娘子……我知道你在战场上长大,像个男人一样雷厉风行的,但是……咱们夫妻这点事,在这里搞不好吧……”
“你说什么?”
“没有,我也不是说不愿意,我就是想提醒你……先把门关了……吃醋也不至于怎么猴急……”
“秦颜峰!”昭雪几乎是吼着才说出这三个字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醋啊?”抬起脚抵住了床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吃过……”
“是吗?”计上心头,微微一笑“那本帅今天让你吃个够!来人!去弄几坛上好的陈醋过来,你们家姑爷想吃醋了。”
“是!”侍从搬了整整六缸陈醋摆在这里,秦颜峰看着眼前这一坛坛罐子咽了咽口水。
“娘子……真喝啊……”
“给我灌下去!”
“是!”
“喂!你们干什么……不带这样的……”
看着秦颜峰躲闪狼狈的样子,醋酸味飘了一屋子,唉,就是不知喝生醋是什么感觉,只怕会酸到掉牙吧,他伶牙俐齿的,酸一酸他也好。等昭雪回过神来,发现秦颜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娘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在笑?我竟然在笑?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让人放松得无法适从。
“马上把这套衣服换上……”她有些心虚了,把衣服扔在了床上转身就走。
“娘子——”
“秦颜峰!”昭雪气急败坏回头提枪就抵住了他的喉咙“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娘,娘子……我只是想让你把绳子解开,不然我没法穿衣服……”秦颜峰讪讪的看着他,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昭雪这才放下缨枪,招手示意身边的人来给他松绑更衣,我到底是怎么了,变得这么浮躁。
秦颜峰虽然是秦坤独子,但看他这样吃喝玩乐,市井作风,必定不是醉心官场之人。想来秦坤也不想让他儿子过多的沾染官场之事,才把他教养至此的吧。毕竟,这一辈都卖与帝王家深知苦楚了。若秦坤回来,看到我把他儿子拉入了旋涡之中,不知会作何感想。
甚好,谁都可以死,为什么偏偏他秦颜峰就不能死,秦家没有无辜的人。
昭雪在门口等了很久,秦颜峰才慢慢吞吞,嘟嘟囔囔的走出了府门。果然人靠衣装,他本就生得俊俏,穿起军中的服饰来,更加规整了许多。
“这是什么破衣服,这么重……”
“上马!”
“啊?我不会骑马啊”
“不会骑马就牵马”昭雪把手里的缰绳扔给了他。
“你有没有搞错,我堂堂相府少爷,你让我给你牵马?”
“那你我同乘一骑,可好?”“好”昭雪好声没好气的飘了一句,没想到这个好字他倒是接的利索极了,还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昭雪无奈至极,翻了个白眼,伸手去牵他。
指尖碰触的那一刹那,一股暖流直逼心头,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秦颜峰拉着昭雪的手,一跨上马,坐在了她背后。
“娘子”他凑近了她的耳边“你的手好冷”
昭雪急忙抽回了手,这股暖气弄得她全是酥酥麻麻的,十分慌乱。
从前也有人做过她的马背,也有人在她耳边说过话。只是从前那些都是她在战场上救回来的将死之人,身体比她都还要冰冷数倍。像今日这种情景,从未发生过。
明月高挂,慢马徐行,凉风乍起,殇月的夜晚真的安静。
微风把昭雪的发梢吹到了秦颜峰的脸上,痒痒糯糯的。她腰间突然环上来一股暖流,低头一看,才知道是秦颜峰的胳膊。
“你干什么!”
“我怕摔死……”
言罢,秦颜峰竟把整个身子都依在了昭雪的后背上。温暖穿透软甲,包裹住每一寸皮肤,融入血液。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感觉,似乎对这种感觉着了迷……世间竟会有如此温暖如火之人……
不对,记忆深处好像有过一次这样的温暖,是在鸟语花香的山林间,还是在金碧辉煌的琼宇楼阁里,记不真切了。就像当年和袁慎在一起,桃花树下,轻轻柔柔,阳光和煦……
这莫不是一种幻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