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战事吃紧,西凉南下势如破竹,赵军连连败退。赵构所任大司马却命邵思死守邺城,怎么看都是想要他葬身于此。这命令虽不近人情,却也有其道理。珈蓝关是保护赵国的最后屏障,若失邺城,珈蓝关不久必会沦陷。而珈蓝关一失,赵国也就不复存矣。
“你说西凉这几日按兵不动,只屈居在离邺城数十里外的潸城中,意欲何为?”邵思问向身旁之人。
“我从潸城过来时,看到不少西凉士卒徒步前行,周围马匹死伤过半,余下的马匹三三两两关在各处。料想是突发马瘟,从西夏再调马匹到至少要十日,从潸城到邺城,再去半日。不过九日半,西凉铁骑绝对会到达邺城。”十俍道。
邵思又问,“你有何对策?”
“西凉人善骑射,却不善水。邺城坐落于邺河之北侧,若能挖成沟渠引得邺水环绕邺城,就可设下屏障,阻碍西凉军再次南下。”
邵思眼睛一亮,“还可便于运输粮草马匹。”
“传令下去……”
“慢着,短短不到十天,你真以为可以挖成战渠?”
邵思微微颔首,郑重道:“尚可。”
白泽此刻正躺在一旁的草垛上躲清闲,闻言跳了下来,“我大哥的意思是劝你直接放弃邺城,不要在费心挖运河了。”
十俍颇为赞许地看了白泽一眼,“不错。”
白泽一高兴,马上飘飘然起来,差一点了漏出自己的尾巴。
“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邺城我是不会放弃的,”邵思看了看远处的潸城,“我有足够的信心。”
运筹帷幄、胸有成竹,邵思绝对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只可惜跟错了主。
远处独自操练的少年挥了挥手上的剑,“邵大哥,我们就应该直接杀过去,挖什么渠啊!”
“阿恒,你记住了,在战场上无脑的勇猛只会害你丢掉性命。”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丢掉了手中的剑。
“不用太宽,十五尺即可,只要他们的马匹过不了就行了。北方人生的高大,八尺深足以淹死他们。”
运河需要挖大约十里,看起来短,实际操作起来简直困难重重。但三千士卒同仇敌忾,不眠不休地挖着渠道,不过五日便已挖了四里。
但后方补给迟迟不到位,粮草不足士卒们每日只能喝着清可见底的稀饭。旁人喝一大碗米汤,可邵思只喝半碗。尽管这样,邵思还是凡事亲力亲为,扛着锄头奋力挖着。
“你这样真的值得吗,为了那样一个君主?”白泽挖累了,靠在一旁刚挖好的河壁上小憩。
“我娘年纪大了离不开家乡,”邵思忍不住笑了笑:“你误会我了,我没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想让我娘最后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说完转身走向远处,呦高声道:“西凉的战马已经抵达潸城,大家加把劲,一定可以在他们抵达邺城之前完工。”
众人未敢休息,连夜挖着。
“报告都尉,前方二十里处发现敌军,敌军人数,十万余。”
不到一刻钟,西凉铁骑就已到达距离邺城十里处。照这个速度再有一刻钟,敌军就能到达邺城了。
“先不管其他,只顾挖渠。”
十几名伙头军纷纷扔掉手中防御的武器,抄起勺铲跳下沟渠,加入了队伍。不到一刻钟渠道两头已经联通,只需要开闸放水。
“报告都尉,闸门口被巨石卡死,拉不开了。”声音中竟带了许多悲切。
“拉不开也得拉,不拉都得死在这,都给我拉。”
“一二……一二……一二……”
大概有百余人一起喊着口号,背起绳索奋力往下拉。
“报告都尉,敌军马上就要抵达邺城了!”
没有人丢盔弃甲逃跑,只有手握武器、严阵以待的将士。先前设下的绊马索这下排上用场了,敌军战马一批一批地倒下。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疾驰的脚步。
马群凄惨的嘶吼声,将士整齐的口号声,敌军冲锋的号角声,一时间混杂起来,声声入耳。
十俍活了数万年,平日里就吃吃酒,睡睡觉最多下会儿棋,人间也是来的头一遭。旁人敬她怕她,都离她远远的。她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感情,不是逞匹夫之勇,而是深思后的抉择,是慷慨赴死。
不理解,十分不理解。
但她觉得不能再袖手旁观了,挪开一座巨石对她来说不过吹灰之力。正欲施法,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震天巨响。
一扭头正对上白泽那双湿漉漉的桃花眼,“上神,这应该算是关键时刻吧?”
十俍摸了摸白泽的狗头,“正是。”
白泽瞬间又开心地忘乎所以,要不是周围人多眼杂,他早就扑到自家上神怀里摇尾巴了。
大水湍急而下,源源不断地往东涌去。
大功告成,队伍迅速撤回了军营,西凉军的箭射过来,只好无功而返。
正是五月初五,为了庆祝镇西之战的首次告捷,邵思难得命人用最后为数不多的米煮了角黍,角黍不够分,三两人吃一个。将士们你一口我一口,好不欢乐。
邵思特意留了三个,亲自送到十俍帐中。
阿恒咋咋呼呼地直接掀开帘子来,“为啥非非非……”
没曾想白泽竟挂在十俍身上,阿恒瞬间就结巴了:非得我我我……我也来。”
邵思是见过世面的,也不诧异,淡淡道,“我们来送几只角黍。”
十俍起身,只拿了两个过来,“多谢。”
邵思摇摇头,“是我应该谢你。”不作过多推让,直接剥开角黍大口吃了起来。
十俍从未吃过人间的玩意儿,照着邵思的样子剥开角黍,咬了一小口。
“软软糯糯,要是有些甜味就更好吃了。”
“战事吃紧,若是在平日里,糖还是有的。我自己裹角黍还算好吃,等打完仗,我请你们到我家去吃我裹的。”回忆起往事,邵思眉间透露出一丝温柔来,“阿恒,我记你幼时天天缠着我给你裹角黍来着。”
阿恒脸上透露出不自然的红晕来,“谁说非得五月五才能吃。”
白泽作壁上观,“要我说,就应该一天一只,那才舒服。”
月儿弯弯地挂在树梢,远处三四蛙声,夜在一片欢声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