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话的是公冶苏珩，“弋儿，退后！”
他长剑出窍，以长剑的威压替顾坤六挡下了猛烈的一击。他将流转着白光的长剑置于半空之中，口中咒语连连不绝，手指掐诀，长剑顿时光芒大涨，甚至有要冲破弥漫客栈的妖气之势。
顾坤六顿时瞪目结舌，他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坐到比较完好的一张木椅之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饶有趣味地啃着：“嗯……不错，我的苏珩小弟要大展神威了！”
公冶苏珩为了隐瞒身份，从头到尾都未展示出他真正的能耐，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自然也不会再吝啬于使出绝招。
正如公冶苏珩所说，妖腹之子是体质最接近妖的人类，本就是在妖腹之中孕育而生，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点儿妖气呢！而张芝诺的妖力源于她的妖气和怨气，每行一招，皆被公冶苏珩轻易化解。
苏珩的法力乃是正道法力与妖术之结合，他可看透张芝诺的每一招每一式，而张芝诺却根本看不透他的招式和手法。张芝诺心中急切，招招狠厉，用尽全力，可始终不敌公冶苏珩。未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已是晕头转向，精疲力尽。
可公冶苏珩却像没有玩够一般，一边防御，一边又主动挑起对方的攻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顾坤六的瓜子磕完了，甚至打了一吨以后，张芝诺才气喘吁吁地靠着墙角，连出大气。
“嗯……打完了？”顾坤六揉揉惺忪的睡眼，又擦擦嘴角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地问道。
“这小妖总是妖力过甚，一被仇恨冲昏头脑就容易被人利用。哥哥我发发善心，让她发现发**力……欸……弋儿，去给我倒杯水来，渴死我了！”公冶苏珩笑眯眯地冲顾坤六说道。
顾坤六直接赏了他一个白眼：“你自己没手没脚吗？”
“芝湘……是你吗？”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客栈二楼飘来，声线中带着一丝犹豫和颤抖。
是张老爷的声音，自他死后，心执念过深，人气太重，所以便被安置在客栈的二层净灵炼化。现在听这声音的情况，应是恢复了一些神智。
“张老爷子，是你的二女儿来砸店啦，你那大女儿老早就死了！”顾坤六懒懒地冲二楼喊道。
“芝……芝诺……是爹爹对不起你！”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来。
“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爹爹！”疲惫不堪的张芝诺总算不似方才那般一股气上头就知道打架，她的双眼唰地红了，却还是固执地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你害死了姐姐，还想害死我的孩子，你是我的仇人，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是我错了……”张老爷的声音低了些，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之意，“一切都是我的错……”
“再大的仇，再大的怨，你都已经报了！作甚子还冤冤相报何时了呢！”顾坤六翘着二郎腿劝道。
张芝诺恍然想起了什么，连跪带爬地往顾坤六的方向移去。为了报仇，她愿意收了所有的苦，却依旧保持高傲的态度不屈服敌人，可为了孩子，她愿意卑微跪地，只需要能够再见孩子一面。
“顾公子，我求求你，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只要你把孩子还给我，我保证永远不再做恶事，我会用我的余生还弥补我所犯下的一切罪孽……”固执地停留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没了禁锢，缓缓滴下。她亦是泣不成声，通红的眼中残留着一丝幻想和希望。
可现实就是现实，道法与人情无法完全相合。
“你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又谈何余生？人妖殊途，你这般强求，只会害了你的亲生儿子！”顾坤六无情地打破了她的仅存的幻想。
这就是现实！错了就是错了！犯了错以后才想要弥补，终究是迟了。
“不对……不对！”张芝诺瞪着眼睛站起，“我的孩子体弱，若是没有我，他会活不下去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他还那么小！”
张芝诺已是近乎歇斯底里，在她看来，这个世道根本就没有好人，不会有人真心地愿意帮她母子两，所有人都想要害她们。若是连她都不在了，她那出生没几日的孱弱孩子又怎么能在这险恶的人世继续活下去……
“真正害了他的人……是你！”无情的真相终归要说出口，公冶苏珩已在方才几人对话的时间将孩子抱了出来。
体弱的孩子今日又烧了一场，吐了一次，在公冶苏珩的悉心照料之下才缓解过去，此时他正闭着眼睛睡得香甜，可稍微张开了一些的脸蛋依旧是写满了憔悴和苍白。
“孩子！我的孩子！”张芝诺情绪激动地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孩子，却被顾坤六以幽冥棍挡住了。
公冶苏珩继续说道：“你可知他为何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因为他是在妖腹中孕育而生的。他那微弱的人气早已被你强大的妖气的吸食地一干二净，纵使你用了无数个未出生婴童的精气来为他续命，那也只是亡羊补牢。他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顾坤六的眸光落在公冶苏珩的身上，看着他动容控诉的模样，胸口的位置再次隐隐作痛了起来，他知道，他是在说张芝诺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呢！
“不……不可能……我是他的母亲，只要有我在，他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的孩子是宝，难道别人的孩子的孩子就该死吗？你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清醒点吧！”顾坤六再次泼了一盆冷水在她头上。
“清灵霸王……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芝诺的孩子，就算要我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张老爷子的殷切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魂飞魄散没有用，要你的妖怪女儿魂飞魄散才能救得了你的宝贝外孙！”顾坤六直白地说出真相，他懒懒地看着张芝诺，静静地等待她的反应。
不管她愿不愿意牺牲自己来救那个孩子，她今天都是难逃一死的。顾坤六之所以愿意花时间在等待上，只不过是希望她能够自己亲手，免得他还要再次花费灵力在这只小妖身上。
不值啊！
“你的妖气吸收了孩子的人气，若是你不自散妖力，孩子便只剩下六天的命了；而就算你愿意牺牲，也只能延续他十年的性命。做与不做，都是你的选择。你是孩子的母亲，他也是你耗尽心血才得以出生的，所以之后的事情，你有选的权利。”
相比顾坤六的无情和决绝，公冶苏珩的解释更加人性一些。张芝诺犹豫了，她沉默了片刻，似在考虑该不该相信这两人的话。
“我死不足惜，但你们如何证明你们所说的话没有骗我！”
顾坤六一下子没有耐心，他猛地站起，大腿一抬，重重地踩在破碎椅子上：“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功夫骗你。我们想要你魂飞魄散，那就是动动几根手指的事，给你时间考虑，那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公冶苏珩也定定地看着张芝诺，谈吐清晰地说：“你的孩子能不能活下去，不仅看你，也要看我们是否愿意施救。除了自散灵力，你需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张芝诺显然有八分信了。
“半年前你被你父亲杀死之际，是谁将你的灵魄附回了肉身，你与他之间可有什么约定？”
“我可以告诉你们，也可以当场自散灵力，但也希望你们能够遵守诺言，救救我的孩子！”张芝诺郑重其事地说，纵使她还未全信，却也不得不去相信。他们两人说得对，就算是她今天能够活着将她的孩子抢回，凭她的能力也无法再将孩子养大成人了。更何况，她是妖，她并不希望孩子长大以后会记恨于她，嫌弃她。倒不如和他们做了这个交易。
“确实有一人，他只是助我成妖，并告诉我替孩子续命的方法。那人神秘无比，我从未见过他的真实相貌，甚至连是男是女也未可知，不过……”张芝诺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人十分毒辣，却似乎很介意手上沾染血腥……”
这么一说就对了，回想过去的那几个案子，杀人害人的都是表面的那几个小妖，而那幕后黑手只不过是提供了便利，却从未亲自动手过。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洁癖吗？还有，他为什么要激化小妖杀害那些人，难道是在替他报私人恩怨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仇人也太多了吧，而且毫无规律可循啊！
“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张芝诺身上的戾气渐渐散去，整张脸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她步履蹒跚地走向那睡得正沉的婴孩，双眸之中结出了几多晶莹的泪花。
“是娘对不起你，日后，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不论有多么难，都要好好活着……”张芝诺的声音凄然，整个酆都客栈皆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每个人都是动容沉默，静静地看着这母子分别的场面。
“拜托你们了，还有，不要让他知道我是妖……”这一句话，张芝诺是对公冶苏珩与顾坤六说的，她给众人留下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接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双臂展开，一团团黑气从她身上徐徐抽出，在她身侧翻涌缠绕。随着妖气的涌出，张芝诺的身体渐渐虚化，终是化作一缕轻烟，四处消失，再也不见踪迹。
一颗火红妖艳的珠子从空中缓缓落下，顾坤六伸手接住。他静静地看着手中中躺着的那颗妖艳美丽的妖心，心口如同堵住一般难受。
公冶苏珩用净灵瓶将张芝诺所散去的妖气收集起来，净化做清澈的人气纳入瓶中。他呆呆地看着此时的陷入沉默的顾坤六，同样一言不发。
整个酆都客栈皆因张芝诺的牺牲而陷入了哀伤之中，二层的一些精灵因受感染而发出隐隐的哭声，声音哀蹙悲凄，令人动容。
“女儿……我的诺儿啊！”张老爷子的喊声响彻天地，满是歇斯底里般的哀痛，“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得你呀，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未几，传来了温子然激动的喊声：“张老爷身上的执念已清，人气已尽，可以送往灵界了！”
“对，我马上引他入灵界……”薛玉娘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