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桌上放着一盘小巧玲珑的点心,是她最爱吃的绿豆酥。
辛离君在尝过后便知道是徐夫人的手艺。
“咕噜噜……”
袖子里传出肚子叫。
本以为狐狸睡着的辛离君难得被吓了一跳,确认还未睡便将它抖了出来。此刻的狐狸比起一开始身形浅淡了些。
她不想还没研究完狐狸就消失,试着喂了一块绿豆酥给它。
狐狸还没嚼巴两下,立马梗直脖子颤抖着指她,“你竟然下毒!”台步极稳地噌噌后退几步,西子捧心倒地,jio jio还形象生动地抖了抖。
辛离君木着脸,开始动手掰它嘴,“给我吐出来。”
狐狸哆悠悠地说道,“爷形象生动地表明这玩意儿多难吃。”
“吐出来!!”
“小丫头,尊老爱幼知不知道?”
辛离君愁了,“那该喂你什么。”
“不知。”
“你有什么功能。”
“不知。”
“待会睡哪,跟我一个被窝?”
惊悚的笑中微微带着淫荡。
辛离君对着狐狸看了许久,柔柔一笑,从一旁拿来一个木盒,掏出几根胡萝卜,使劲掰开它自己就往里塞,“让你跟我假装不知,当我看不出呢???”
狐狸噎得翻白眼,为避免真被弄死,指了指辛离君练习画作时铺设的文房四宝。
最后是辛离君给它磨了墨让它舔舐。
狐狸吃饱喝足,看辛离君还未停笔,奇怪道,“丫头,你在作甚么?”
“正画个让你可待的地方,明日再找个手艺师傅装裱成卷轴。”辛离君说道。
辛离君画的是一妆台,但上头并未是女人脂粉,乃是笔墨。
“多有意思,无面狐狸对镜画颜,不失个性又颇为逗趣。”辛离君想了想,“叫你千面狐可好?”
她也看不出来千面狐神色如何,只见它恭敬向她跪拜,“诺。”
“哈哈,你可真好玩。再等等,待我琢磨出你是如何具形的,便能多点同伴热闹些。”
时候已晚,辛离君担心明日又睡过头贪觉,草草收拾一下上床榻。上床榻前将定格在画作中对镜画颜的千面狐小心卷起,放在床榻里侧,这才安心沉沉睡去。
夜色暮暮笼罩大地,黑黢黢卷着风声抚门而过。
有几下扣门声缓慢响起。若细细望去,月色衬映下,一道朦胧影子映在门扉上。
“辛、弟……你可是、睡了?”
明明一句简单询问,却似牙牙学语,言语间含糊得有些‘滋滋’杂音。
辛离君和衣侧躺着正睡得香,半分未觉门外有人唤她。
绯衣内探出一道巨大兽首,拳头大小的铜目灼灼燃烧。似觉得门外之人欠缺威胁,懒洋洋地阖上大眼皮,尽力将自己缩得小些,与主人挤一起睡了。
千面狐也被惊醒,手握着自己容身画作轻盈跃在辛离君堆砌的那堆书册上。它见门扉上已无影子,门外之物确认离去,也松下心。
幸好躲得快没被压到,那兽首总以为自个是娇小孩子,一看见小丫头就忘了其他人。
千面狐看着酣睡的辛离君叹喏,“矛盾的小丫头。内心明明警惕得很,穿着法器未宽衣而睡,却在一些事上自我蒙蔽总想自己天真些。”
第二日清晨,辛离君醒来发现自己被挤在地上。
睡眼朦胧地望向床铺,她家小兽兽搭着被褥,鼾声如雷地在睡觉。
辛离君很哀怨,明明自己是个长身体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孩子的待遇。她想到昨日也将千面狐憩息的画作放在床铺上了,瞌睡一下子醒了,爬上床榻伸手掰着魑魅,当它如球一般往外滚个滚,找了半天没找到。
“嘤嘤嘤嘤……”一阵稚童哭泣声。
辛离君循声看向做功课的地方,见画好好待在那里,呼出一口气。
今日未有课业,辛离君计划将时间花在购置些称手的颜料。
打理好出门,正好碰上徐夫子横抱着徐夫人去树下乘凉。徐潜龙似还未起,辛离君本想再去看看他,但昨日情景让她犹豫踌躇,多少也闹了性子。
“吾妻,为夫可是依旧伟岸高大?”徐夫子得意洋洋地炫耀,小心地用披风为徐夫人遮挡住日光。
可帅不过三秒就扭了腰,哎哟哟叫唤,吓得徐夫人连连说要下来。
辛离君在一旁吃吃偷笑,徐夫子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摆出当先生的派头,被徐夫人没好气地拍拍胳膊。
辛离君想上前帮忙,徐夫子又瞪起眼,傲娇地嫌弃她,“去去去,我夫人轻若白羽,要你瞎起劲。”
徐夫子将徐夫人安置在庭院里唯一的树下,自己一同坐着准备日常念书。徐夫人严密盖着披风,露出小半个脸笑容甜蜜地窝在丈夫怀里。
两人乘凉的银杏树年数虽小却精心照料过枝叶繁茂生机盎然,据说也是徐夫子为保佑妻子健康长寿亲手种植。但辛离君记起徐潜龙曾提到另一个说法:那棵树是他们家的树祖宗,娘亲生了大病回天乏术时,全依靠它保佑才重获健康。之后爹爹就嘱托他日日清晨行一拜三叩之礼。
对于这个家规,辛离君并不能理解,因为宅子里外并无任何神龛,这点可说明先生遵循“事在人为”,是少有的不迷信之人。可徐潜龙想不到问,说什么就老实地做什么,辛离君便懒得花费心思多管闲事,只当这对老夫老妻不管是看着还是听他人评价,感情浓郁地羡煞旁人。
徐夫人并不是与徐夫子条件相称的女子,懂得琴棋书画吟诗对唱,她只是个简单的女人,装着对丈夫的爱。
辛离君不懂爱,也难以用浅薄言语亵渎,唯一能做的便是对着恩师与他所爱,遥遥一拜。
徐罗成微颔首受了辛离君的礼,还特细致地嘱托她今晚最好别回来借宿他处,他夫妻二人要多恩爱会,莫打扰兴致。徐夫人忙不迭地捂住这老不修的嘴,面上酡红。
此行租了一辆马车,去的便是东首大街数一数二的墨斋。墨斋东家爱好跋山涉水尝试寻找各种矿物与植物制成石色与水色的颜料,并且墨斋招纳了手艺不错的装裱师傅。
墨斋伙计看到来了个俊俏小公子,眼睛一亮上前招呼。
“带我去装裱师傅那,我有画要装裱。”辛离君吩咐道。
墨斋是二层小楼,装裱师傅都会在二楼有专门房间方便作业。伙计引辛离君到了目的房间,扣了扣门。
正忙活的师傅瞧见伙计领了个绯衣小公子进来,停下手接过辛离君递过去的画作展开。
“小公子,你可是丹青手?”装裱师傅啧啧称奇,“看上去应是擅长工笔画些,而非写意。没随主流模仿大家手法,构图颇有野志怪谈的风格。”
辛离君摸摸鼻子,毕竟前世画漫画多是用板绘。
“小公子,撑杆选择那种木料?”
“柳木板便可。”
“装裱会费时些,需三日后再来拿。”
千面狐听到要三日,在画里动弹起来回过看向辛离君。
装裱师傅“咦”了声,辛离君赶紧挤眉弄眼。
“许是我看错了。”师傅感叹自己太过度劳累,“去柜台付定金把,等拿到卷轴后再结清。”
幸好只是动了一瞬,没被发现。辛离君随伙计下楼时心里庆幸道。
不过装裱花费的钱超出预计,剩下的应不够买颜料,毕竟墨斋是老字号,价格昂贵些。辛离君心疼得很,但她不愿在这事上将就,宁愿再多攒些钱。
虽有钱不够问题,但她还是贪恋地去一楼逛了逛,怀着侥幸心理想没准钱够买关键几色呢。
千面狐与其他要装裱的画作挂于一道。师傅埋头做活,没注意挂在他头顶画的狐狸动了动,老成地叹了口气。
它那没良心的主人两眼冒光地冲到一楼,完全没想起它回头眷恋地瞄个一眼。
它可以对天发誓,亲耳听到这个外表端着一派善良谦和的小没良心与那师傅套近乎拍马屁时,内心毫不心虚地在打坏主意:‘万一钱花光三天后尾款结清不了,大不了让千面狐抱着卷轴溜出来。’气得它想当场喷出几口墨汁。
要等三天,愿主人安分些,可别惹出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