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无奈道:“人到了气头上什么事皆能干出来,父王不经我同意便私自定夺我的姻缘,这是我不能容忍的,父王的年纪大了,难免有不精明的时候,忠臣不侍二主,烈女不更二夫,若果定夺错了,我的后半生岂不是断送在父王的手中?”悠悠道,“我不敢以自己的后半辈子做赌注,就算要赌,也该由我亲自下注。”
世子为难道:“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婚姻大事皆由长辈做主。”
郡主最是讨厌这些束缚自由的大道理,驳道:“便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毁了一双又一双有情人,婚姻是自己的,凭什么要由长辈做主,哥哥这般说,那自古还长幼有序呢,哥哥弱冠尚未成亲,怎的能跳过哥哥这一段直接轮到我?”
话音刚落,便见郡主被世子用折扇轻敲了一下头,紧接着世子好听的声音响起:“哥哥确然尚未成亲,不过也快了,父王已为我择好了未来的世子妃。”
我愣了。
阿虞愣了。
郡主也愣了。
世子有未婚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委实是半点风声都不曾听闻,突然晓得这般劲爆的消息,既是震惊又是疑惑,震惊世子竟有了未婚妻,疑惑未来的世子妃是谁家的小姐。
若非郡主今日这一闹,怕是不知要等到何时方能知晓此事,王爷和世子的保密工作,不得不夸做得太好。
郡主细问之下,方晓得世子的婚事于两个月前便已订下,而未来的世子妃不是别人,正是京兆尹徐常山之女徐翘摇。
因着两家交好,徐翘摇我也有些了解,按理说此女应当同郡主是知心的好友,就像郡主和苏叶那样,但徐翘摇是个文静的调调,天天遵循着什么《女戒》《女训》,任郡主如何怂恿,徐翘摇愣是不同郡主胡来,还予郡主说一大堆道理,说女子该如何如何,不该如何如何之类的,委实无趣的紧,是以郡主不大和她亲近。
世子有要事在身,把郡主哄开心后便离开了,我和阿虞也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方才提到徐翘摇看郡主露出不大满意的神色,阿虞就去问郡主想要什么样的嫂嫂。
郡主思忖片刻,翘着腿道:“我理想中的嫂嫂嘛,自然是能同我一起胡闹的。”
总而言之,反正不可能是徐翘摇那样的。
又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过这样的条件在这京城中只怕是无哪个女子能做到,是以,撇去这个不大可能的条件,我觉得以徐姊姊的相貌修养,还是能够配得上我哥哥的,毕竟哥哥需要的可不是像我这样只会胡闹的妻子。”
郡主难得承认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王爷在这儿,可能会欣慰的说一句“算你有自知之明”。
“哎呀!”郡主突然一声惊呼。
“郡主怎么了?”我和阿虞同时问出口。
郡主一拍手,自责道:“我忘了让哥哥帮王行寻他弟弟。”恨铁不成钢道,“昨日喝了酒,脑子不清醒就算了,今日竟然也忘了,我这个二百五,居然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把这事儿告诉哥哥,让他帮帮忙。”
话落,提着裙裤追出去。
不出一柱香,郡主便心满意足的回来,那满面春风的模样与先前的忧愁郁闷大相庭径,让世子帮忙寻人的事应当是妥了。
待郡主喝了盏茶,我们便动身去了苏府。
我们和苏叶时时互相串门,是以用不着小厮通报,熟门熟路来到苏府后花院,池塘里连片的荷叶底下波光粼粼,六角亭中靛衣青年倚着栏杆一边吹着小曲,一边予池塘里的锦鲤投食,好不惬意。
正是苏叶。
侍在一旁的川谷昏昏欲睡,一阵清风吹来,仰头打了个哈哈,打完哈哈,看见我们出现,他浑身一个激灵,脸上的困意登时去了大半,朝着苏叶不重不轻的干咳一声。
苏叶没理会他,他不得已伸手扯了扯苏叶的衣袖:“公子……”
苏叶看也不看他一眼,继续喂食:“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喂完鱼再说?”
川谷欲解释,方张开嘴便对上郡主刀剑似的目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弱弱的嗫嚅:“没……没什么,公子您继续。”
待苏叶慢吞吞的投鱼食毕,一转身便被郡主吓了一跳,拍了拍膺压惊,方哀怨道:“阿蓠你虽长得漂亮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人背后,是很吓人的晓得否?”扭头瞪了川谷一眼,“郡主来了你怎的不出声?”
川谷瞬间委屈得不得了:“川谷是想说来着,可是公子不听,郡主又不让,川谷夹在中间不是一般的为难好吗?再说了,川谷一开始有提醒公子啊。”
苏叶抬手做揍人状:“你还敢顶嘴?”
郡主不耐烦的开口阻止他:“你够了。”绕过他走到栏杆处看了看池塘里的锦鲤,阴阳怪气道,“哼着小曲儿喂着鱼,苏大公子倒是悠闲得很。”
苏叶莫名其妙看着她,试探问:“阿蓠你今日脸色不大对劲,莫不是同哪位公子表明心意被拒了?”
郡主未说话,阿虞先一步开口:“以我家郡主这般姿色,苏公子觉得可能吗?”
苏叶略一沉思,道:“万事皆有可能。”
气得阿虞脚下一个趔趄,郡主白了苏叶一眼,移步石桌旁落座,阿虞走过去予她倾了一杯茶,她喝口茶入嗓,道:“我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本欲自个儿解决,奈何此事有些棘手,凭我一人之力无法解决,只得来寻你一趟。”
苏叶在郡主对面坐下,川谷忙为他倾了杯茶水,他端起茶杯好奇问道:“你堂堂一个郡主,什么事竟是你不能解决的?”
郡主淡淡道:“半夏今日来告诉说,我俩的赐婚懿旨明日便会下来。”
苏叶方才润入喉的茶全喷在她脸上,猝不及防的意外让我们皆是一愣,片刻后,阿虞和川谷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惊恐,我连忙掏出手帕予郡主擦拭脸上的茶渍,郡主一脸阴沉。
完了,苏叶要凉!
最惊恐的莫过于苏叶本人,他干笑着解释:“额,方才,委实是个意外。”
郡主敛了敛阴沉的神色,换上笑嘻嘻的表情,和蔼可亲的看着他,殊不知她的和蔼可亲反倒将苏叶吓得冷汗涔涔,苏叶咽了咽口水,颤着声音道,“别,你别笑,你一笑我这心里就……就有点瘆得慌。”底气不足的补了句,“要杀要剐你随便。”
“阿蓠姊姊!”
远处传来一声软糯糯的声音,郡主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戛然而止,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肉团拿着一根糖葫芦,蹭蹭如风一般跑过来,扑向郡主怀里。
这小肉团,乃御史大夫的幼子,苏叶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苏木。
在苏木离郡主还有半步之遥的时候,我一把拎住他的衣襟,苏木扑腾着两条小短腿,眼巴巴抬头望着我:“杜衡哥哥,你拦我做什么?我要抱阿蓠姊姊。”
我淡漠放下他,道:“你跑得太快,会撞疼郡主。”
他似懂非懂点点头,像锅贴似的贴近郡主,把糖葫芦递予郡主:“阿蓠姊姊吃糖葫芦。”
郡主也不客气,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谢谢啊小木头。”
“阿蓠姊姊!我才不是小木头。”苏木皱着一张与苏叶十分相像的小脸反驳,掰着手指头指控:“阿蓠姊姊,你都好久没有来我家玩了,哥哥也不带我去你家……”
郡主把剩下的糖葫芦塞进他嘴里,堵住他的指控,安慰道:“我近来有些忙,现在不是来了吗?”
安慰完苏木,郡主又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向正饮茶的苏叶道:“咱们接着,苏叶,我来找你除了将赐婚一事说知与你,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苏叶饮茶的动作一顿,杯沿停在唇边,嗓音低沉:“你想问什么?”
郡主脸上的笑容隐下去,正色问:“你喜欢我吗?”
我忍不住颤了一下,连忙调息体内气息保持镇定。
见苏叶并无动作,郡主又补充:“你晓得我说的哪种喜欢。”
苏叶放下杯子,拈着茶杯转了转,不知在想什么,沉默良久,看向郡主,目光平静且深沉:“那你喜欢我吗?”
万万没想到苏叶会是这么个回答,郡主呆了一呆,低头沉思,手上不断蹂躏这苏木的脑袋,苏木不满拿开郡主作恶的手:“阿蓠姊姊你别揉啦,我的发型都乱了,喜不喜欢那么简单的问题,你和哥哥还要想半天,我都替你们着急!”
这,倒是句实话。
郡主拍了一下苏木的脑袋,故作老成道:“大人的事你个小木头懂什么?”把他往阿虞那边推了推,“阿虞,带他去玩,别来烦我们。”
阿虞拉着苏木离开,苏木一脸不情愿,一边走一边深情大嚎:“阿蓠姊姊,哥哥不喜欢你的话还有我喜欢你,等我长大就娶你做媳妇!”
呵呵,你没机会了。
童言无忌,但苏木此话说在这个时候,给本就尴尬的气氛又添了几分尴尬,郡主无言半天,斟酌着开口:“苏叶,因为父王的保护,我身边总是跟着一大堆侍卫,是以没有人愿意接近我,你是我的第一个不怕我,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当年我们一起发过誓,我们要做永远的好朋友。”
苏叶闻言,手上转杯子的动作一滞,神色复杂,许久,唇畔带笑:“对,我们这辈子是永远的好朋友。”垂眸盯着瓷白的茶杯,似在掩饰什么,声音有些不自然,“我们约定,要一起饮酒赏晚霞,共看江山如画,你出嫁时,我护你红妆十里,我娶亲时,你陪我迎接娇妻。”
郡主征松半晌,轻轻道:“是呀,我们还约定了,以后有了娃娃,如果是一男一女就结娃娃亲,如果都是女孩子或都是男孩子,就是他们结拜。”
苏叶抬眼看向郡主,神情与方才迥然,又恢复了那风流公子的模样,戏谑道:“你且放宽心,世上女子千千万,我哪怕瞎了眼也不会取你这么个彪悍的女子。”
郡主呸了一声,毫不吝啬自己的嫌弃:“谁要是嫁了你才叫倒霉,成天要和一大堆小妾勾心斗角,吃个饭喝口茶都得验验有没有毒。”
我傻眼了,这俩人……不斗嘴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