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笑了笑,拉过陆八易的衣袖便朝屋外走去。在屋外,那些人抱着木桶等一字排开,也未曾洗澡,只是抱着似乎在静待着什么。
那桶中的水称不上是有多干净,水面上漂浮起的微尘和水下沉淀着的黄沙粒清晰可见。
这种不干不净的水,喝着会生病的吧?而且这种脏乱的环境下,如果一直得不到治理的话,恐怕会生瘟疫的吧?
药无医暗自扳着指头算了起来。
如果发生瘟疫应该准备些什么防止扩散,却不想被人群突如其来的欢呼声给一时打断。
“高将军!是高将军!”
高舒夜?
药无医抬起头来,因限制在陆八易矮小的身材中,所以只能看到人群激动地向前奔去而甩来甩去的水波。
这么激动?连水泼下去都无所谓了吗?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药无医想踮脚,而陆八易则安静地呆在原地,没有半点动作,似乎灵魂出窍一般。
唉,算了。
我还是想点正事吧,不凑这个热闹了。
“八易”在药无医沮丧之际,老者将陆八易抱着,弄到他肩膀上“站在为师背上瞧瞧。”
嗯,正合我意。想不到这记仇的臭老头还有关怀徒弟这一面?
药无医暗暗点了点头,便坐在老者肩膀上,看着那些激动的人群。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映着人群圆心处的少女更为明媚。
那少女脸上带血,白衣红袍上都是破洞,而她身后几位或男或女跟随着她的轻骑兵正坐在马上。皆看着甚是狼狈。
他们被人群围绕着,接受着那些人递过来的木桶。
。
“高将军,这是刚有的水,快拿上!你们结束了庚子兵灾,该喝些水了。”
“是啊,高将军。你们击杀丛云军那么久,肯定渴了,快喝点!”
“都拿上这些水吧,高将军。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你快拿上这些…”
…
人群中响起数声热络的寒喧,令站在圆心处笑着的高舒夜不知该如何拒绝,还未等她开口,人群外便响起来一少年声冷冷道“拿上什么,瘟疫吗?”
那少年眉间眼尾两痣分明,对比高舒夜那几人的狼狈,众人的寒酸,他干净得仿似天上嫡仙一般。
太突兀,也太招摇。
那些人见着,便不自觉地分开路来,让他走过。
“药无医…”老者在看到那少年后,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你认识我?在陆八易附身的药无医看了看被众人环绕着的他自个儿的样子,嗯,在旁人眼里的他依旧与众不同,甚是帅气,果真难得啊!他点点头,暗自想,也不知这臭老头因为什么记得他。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帅吧!
药无医想着,却哪知老者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红了眼眶,哑声道“畜牲!你还敢下蜀山,你还我一家命来!”
嗯?你一家老小的命,我什么时候欠得?
药无医怔住,看着人群在少年的他出场片刻瞬间变得哑然和与老者同样反应的变化,一时无法言语。
人命…
如果把所有因为皇权争斗而波及的人群都算上的话,那他的确欠过太多人的命。蜀山、二元派、凉州全境、遥暝岭中全族…太多的人都直接或间接的死于他手或他爹的手。
可他也未曾悔过。
任何,他觉得任何东西的得到,都需要付出代价。即使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也要不计一切代价地偏执地朝那处走去。
而普通民众的话并不会这么想。
他们只觉得药无医这人,太残暴。即使是少年时,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而高舒夜便是可以终结这个魔头的存在。
世人有多厌弃他,就有多推崇她。
直到他俩在七年后结为夫妻,共度了十年时光也未曾将这偏见给板正过来。
而这一切的根源便是在一个石柳屋中。
药无医想了起来,上一世时,高舒夜自蜀山救他回到京城后,他俩便分道扬镳,朝不同的方向上前进。高舒夜去了凉州,在镇远候的带领下攻城掠地,恢复河山。而他则坐守京城,凭借老皇帝死后的民怨和下一辈的无能,轻松夺过摄政王的位置。
并且开始,云游四方,体察民情。
而便是在云游时,他与高舒夜在石柳屋中相遇。
那屋虽叫石柳,但却无石亦无柳。只有几根破竹子搭建的烂棚屋,还有屋里住着的几百名流民。那时天有暴雨,流民待在那里便易生瘟疫。
待他看到时,那些人正强迫着高舒夜喝脏水,他一时情急,来不及追求前因后果便直接把水桶给砸了。并且认为他们是针对高舒夜,在人群激动的时候忙把高舒夜踹倒在地,自己承受着攻击。
原来换个视角,从一开始,这些人便是因他爹而流离失所的流民,自然对他恨入骨髓,而他又把他们宁愿自己受渴,却也心甘情愿给高舒夜的水就这么砸了,甚至还把他们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将军给踹倒在地,难怪他们会把他揍得那么狠。
药无医看着人群中少年的他被揍得鼻青脸肿,而且还被五花大绑地捆到柱子上,不住地扶额,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走吧,八易”老者在药无医叹息瞬间说道“你该读书了。”
怎么又读!
药无医看着自己距离少年时候的他越来越远,不住地叹气,算了,反正他上一世已经经历过了,也知道怎么发展的。看不看吧,还是这一世重要些。
陆八易说知道他重生有猫腻,但他又瞧着陆八易甚是呆傻,不像是能看出他有问题的人。那么会不会是有人和陆八易这么说的?那会是谁呢?这个写字满满铜臭味的臭老头吗?
也不像啊!
唯一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那一地方的,而这老头也显然不是。
那会是谁?
药无医暗想着,而陆八易则听话地念了起来。
“庚子六月,天有雪,降至谢有钱坟前。其厚约莫两吊钱。”
“庚子七月,谢有钱破坟而出,抱出一车铜钱。”
“庚子九月,地生黄沙,淹没人间。”
“庚子腊月,两极分离,乐园冰封,静待万年重开。”
…
什么乱七八糟的。
药无医翻了翻白眼,不曾理会陆八易的诵读,而是一味地盯着那名老者。
那老者显然也陆八易说的话心不在焉,脸色不再是一片骄傲,只留下沉重,不时地抬头望天。直到天色已晚,他才踮起脚尖朝屋外走去。
可逮着你了!
药无医一直盯着老者,待老者有动作的时候立马竖起脖子来,在老者身后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也不知为何,如今的他,心动神至,可以自主地运用陆八易的身体,而不受限制。
他蹑手蹑脚跟随在老者身后,待走到距离他不远处,忽然听到那老者气急败坏地说道“高将军!你俩在做什么!”
这是?发生了什么?
药无医的身侧迅速跑过一白衣少女的身影,他好奇地抬头,便听得熟悉的少年声道“喂!你打断我的初吻你还说我,好意思嘛你!”
啊,没脸了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