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拿着孔德威给的五千块钱，自己花五百块钱买了衣服和鞋子，在市里买了一些农村买不到的新鲜东西，买了车票准备回家。
家人并不知道他今天会回来，因为家里没有人有手机，每次往家里打电话都是打邻居的座机。当李根出现在家人面前时，爷爷奶奶正在院子里捯饬罗卜白菜，这些都是自己种的，妹妹正在喂鸡。
“爷奶，我回来了，”正在忙活的两位老人听到是孙子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活，李根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当然，这回的李根已经把头发染黑了。
“根儿，这会儿回来了，晌午吃放了吗？”奶奶关切地问。
“奶奶，吃了，”说着，从拿着的包里拿出一件大棉袄，递给奶奶，“奶奶，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接着又拿出一件大棉袄，“爷爷，这是你的，也试试。”最后掏出一件粉色长款羽绒服，“小芳，试试，合不合身。”
小芳接过羽绒服，满脸的欢喜，“哥哥，真轻，摸着真舒服。”
奶奶走过来，拿了拿羽绒服，捏了捏，“这薄得很，能暖和不？”
老人不关心衣服好不好看，只关心是不是暖和。农村人大多这样，不喜欢虚的，实用就好。
“暖和，肯定暖和，这是羽绒服，”小芳很开心，已经传到了身上。
然后奶奶拿着自己的衣服，“你说你又乱花钱，给我们买干嘛，给小芳买一件就够了，我和你爷爷有衣服，前一段你姨奶奶给我们两件棉袄，跟新的一样，还暖和的很。”
李根心里五味杂陈，“不贵，在城里棉衣便宜，过年了，你和爷爷得有一件新衣裳，再说，你和爷爷多长时间没有添过新衣裳了。”
晚上吃饭时，李根把剩下的钱给了奶奶三千，奶奶颤抖的接过钱，“这么多。”
是呀，一个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农村，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土地的农村老人，几年也攒不下这些钱。
奶奶打开床头的柜子，在最底层拿出一块红布，李根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奶奶要怎么做，那是全家人的保险柜，一家人的财富都在那里，奶奶一层层打开，里面最大面值是二十块的，据李根目测，最多不超过五百元钱，“今年种的东西还好，卖了一些钱，但是现在家里的人事太多了，并且随的礼一年比一年多。”
奶奶说的人事，就是农村的婚丧嫁娶，都是乡里乡亲，这家娶个媳妇，那家生个孩子，有时送走个老人，都需要钱。奶奶把钱全部放到里面，重新包起来，原本很阔绰的红布一下子显得小了，放到最下面。一边往里面放衣服一边说，“留一些给小芳做学杂费，剩下的都给你留着，等你娶媳妇用。”
“奶奶，你又来了，我还小着呢。”
显然娶媳妇的事奶奶说过很多遍了，老人都是这样，孩子长大了，对孩子成家的欲望高于一切。
“还小，你看你李奶奶家的黑蛋，还比你小十几天，人家可都要当爹了，你还小？”
李根吃一口菜，“我要把小芳供到大学毕业，她自己能顾着自己了，我再考虑结婚的事。”
奶奶听了，放下手中的碗筷，瓣着手指头，“小芳现在初二，初三，高中三年，四年，大学是几年？”显然，奶奶连大学是几年都不知道。
“本科四年，专科三年，”小芳说道，继续吃饭。
“本科专科的我不懂，只知道多少，就说再加上三年那最少也要七年，你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加七年，就二十八了，”二十八三个字奶奶说的声音格外大，因为在农村，一个小伙子过了二十五没有结婚，那就是大龄青年，很可能要打光棍了，尤其是像李根这样的家庭。
“那不行，过了二十五，再找可是难上难了，不行。”李根知道奶奶又开始唠叨了，并且她这种唠叨带有强烈的时代特色，所以李根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吃好了，你们吃吧，我去串门，”说完，便以这种方式逃脱了。
“根儿哥，啥时间回来的？”
李根扭头，“你俩儿熊孩子，走了也不知道给我留个信儿，我还以为你俩儿死球了呢。”
叫李根的正是大爽，小爽，“根儿哥，你认识的那个人是谁呀？出手就给了我们每人三百块。”
“怪不得你们走了，原来是有钱了，那是我一个兄弟。”
“你去哪儿，根儿哥？”
“我去我二叔家一趟，你俩儿干啥去？”
“没啥求事儿？这天冷的，从大生家回来，准备回家呢，碰见你了。”说着，大爽小爽走了。
李根到二叔家，大门关着，拍门，“谁呀？”是二叔的声音。
“二叔，我，根儿。”
门开了，二叔裹着军大衣，看上去有些憔悴。
“咋了这是，二叔？”
“有点感冒了，冷得很。”
“我二婶儿没在家？”
“吃了饭就出去了，估计又去谁家打麻将了，你啥时间到家的？”
李根把拿的东西放到一边，“下午回来的，过来看看你跟二婶儿。”
“过来就过来，还拿啥东西。”
“我姐他们过年不回来？”
“不回来了，过年这几天三倍工资，家里又冷，打算明年开了春儿再回来。”李根点点头。“根儿，今年咋样？”
李根知道，这是二叔再问今年挣了多少钱。“二叔，今年没找到好活儿，现在活越来越不好找了。”
“我看要不明年跟我一块去建筑队吧，虽然累点，紧点儿，也算在家边儿。”
“明年再说吧，好了，二叔，我回去了，时间不早了。”
李根把自己包裹严实，走在路上，远远看到好像是二婶儿，李根赶紧走过去，快到跟前时，那人却突然向左边的胡同一拐，消失了，李根确定，那就是二婶儿，本要给她打招呼，她却看到自己转弯了。
李根回家钻到自己的被窝里，回想自己一年来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件也记不起来。李根感到害怕，不仅仅是自己感到害怕，今天遇到二婶儿的事情，说明别人也开始害怕自己，因为自己穷，一事无成。
李根突然发现，自己不能这样浑浑噩噩度日，爷奶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小芳马上初二了，是大姑娘了，自己不能成为她身边人口中的笑话。李根暗暗下决心，不管明年怎么样，自己一定要好好工作，即使是干苦力，也要踏踏实实的，你不努力，你以为的你的亲人都会躲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