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锡德尼(Philip Sidney,1554—1586),英国诗人、文学批评家。锡德尼像早年的英国诗人一样,集政治家、军人、外交家于一身。他曾多次出使外国,当过一任总督。在进攻西班牙的战役中,身负重伤,却毅然把仅有的一点食水让给身旁受伤较轻的士兵,说:“你更需要它!”不久,即以伤重不治溘然长逝,其风范在英国文坛传为佳话。锡德尼的十四行诗集《星星与爱星者》(Astrophel and Stella),是英国文学史上重要的十四行诗专集之一(内收十四行诗一百零八首),散文体传奇《阿卡迪亚》(Arcadia)和文学批评论著《为诗辩护》(The Defence Poesie),也有一定影响。诗人享年仅三十二岁,但他充满传奇色彩和多才多艺的一生,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真诚地爱,乃用诗表达我的爱”
真诚地爱,乃用诗表达我的爱,
如是她从我的痛苦获得快意,
从阅读获得乐趣,再弄个明白,
如是才能获得爱怜,感受韵致。
我搜索文辞,描摹阴惨的牢愁,
专心致志地寻觅,好讨她欢心,
还时时翻阅他人的诗,看能否
借得浇灌我龟裂枯肠的甘霖。
但甘词缺了想象,遂步履不稳,
想象得之自然,后母“用功”捶打,
别人的音步只如阑入的生人,
行文时如身怀巨胎,剧痛难下。
只好咬着笔,一再把自己怒叱,
“蠢人,”缪斯说,“看看心灵再赋诗。”
题解
本诗是《星星与爱星者》的第一首。星星,即佩内洛普,与锡德尼同时期的一位贵族少女。佩内洛普有意于诗人,但他却另有所钟,迨佩氏出嫁,诗人才后悔不已,这一组诗即追咏其事。
这首诗既是情诗,也是“诗论”。诗人赋诗,旨在表达自己的情怀,但抒写自己的真切感受,言必己出,与蹈袭他人的陈词,所得效果迥然不同。此诗有两个意象耐人寻味:一是想象既得之自然,又经后母“用功”捶打,可见灵感并非空穴来风;二是别人的音步只如阑入的生人。所谓“别人的音步”,可视作他人的技巧和语言,取之于人固然轻而易举,但总与自己所欲表达者存有隔阂,因而难以获致预期的艺术效果。
“让矫饰的诗人向缪斯们祈祷”
让矫饰的诗人向缪斯们祈祷,
戴上华丽的面具去宣泄梦想,
品达的模仿者们用藻饰炫耀,
用纷繁华簇点缀金色的意象;
或让它们潜藏在庄严的光里,
用新的譬喻装裹陈腐的题目,
或在每行中镶嵌怪异的比拟,
那香草怪兽,源于非洲和印度。
说实话,对于我只有一位缪斯,
佳句题材举手可及,就在身旁,
又何必费心劳神去另铸新词,
原因何在?只为在斯苔拉脸上,
我看到爱和美,是造物所赋予,
只需秉笔把看到的加以誊录。
题解
本诗题旨与上诗略同。人们写诗赋句,不惜穷加雕镂,雕镂之不足,还要从古人的作品中寻章摘句,宋诗中江西诗派所谓的“点铁成金”,走的就是这一路。锡德尼断言,这一切他都不屑一顾,他只从生活中吸取灵感。应该说,这样的创作方法是对头的(尽管他声称只从斯苔拉——星星——身上去撷取题材,未免失之偏颇)。锡德尼的作品之所以今天还有人读,原因正在于此。品达(Pindaros,约前518—前446),古希腊合唱赞美诗诗人,擅写战争。
本诗是《星星与爱星者》的第二首。
“天哪,难道我受的痛苦还不多”
天哪,难道我受的痛苦还不多!
在我胸间有一阵猛烈的咬啮,
较第一个盗火者要痛苦倍蓰,
只为爱集中所有利箭射向我。
而你偏生用如许冷峻的话儿
令我痛上加痛,说什么那希冀
令我整饬的灵魂堕入了淤泥,
那罪恶的思想,终于难逃罪厄。
倘这也有罪,一个人仪态严肃,
说话忠顺正直,举止有礼谦恭,
为人聪明,除无耻外再无所惧;
倘这也有罪,坚定不移的心灵,
对所有浪荡的秽行深所嫌厌,
那么爱也有罪,让我堕入深渊。
题解
诗人求爱不遂,反被痛詈为无耻。诗人说,在这之前,他的心灵已备尝痛苦,眼下更是痛上加痛,甚至较盗火者普罗米修斯缚在高加索山头被饿鹰啮咬尤有过之。诗人力陈自己的爱心纯洁无瑕,倘传闻不假,诗人确有非分之想,则斯苔拉的峻拒亦不为无因。
这首诗是《星星与爱星者》的第十四首。
“你在老帕纳索斯山的山腰上”
你在老帕纳索斯山的山腰上,
寻找每一股淙淙而流的小溪,
连茁生一旁的花都顿失朝气。
倘把它们结缠在馥郁的诗章,
你为求得诗句的有力与铿锵,
乃把辞典一股脑儿搬进诗里,
你用崭新的感叹、异国的香气
把彼得拉克中辍的哀叹咏唱。
你错了,你使用的方法真荒谬,
分明是你的心一点真情不留,
偷来的东西最终也暴露无遗。
但倘若为了你的诗艺和爱慕,
为了把你的名字长留于声誉,
看着斯苔拉,再紧握着你的笔。
题解
本诗题旨与《让矫饰的诗人向缪斯们祈祷》相仿。
帕纳索斯山(Parnassus)为希腊南部山名,是阿波罗神及缪斯女神的住地。
本诗为《星星与爱星者》的第十五首。
“终有这么一天,我的马、我的矛……”
终有这么一天,我的马、我的矛、
我的双手紧紧配合,获得奖赏。
是英国人和敌方骁勇的大将——
法兰西人注视着这一场比较,
是骑术专家夸我的骑术真高,
市民赞我的膂力。也有人揄扬
它来自苦练和勤练,势不可当;
有人把它归之于纯然运气好,
更有人说我是二者兼而有之,
天生已获得祖先智勇的禀赋,
因而注定要在行伍过一辈子。
他们全错了,真正的原因在于
斯苔拉在观战,天人似的芳容
放射着光芒,使我一战而称雄。
题解
诗人骁勇无敌、骑术出众,引起人们的赞赏。归纳起来,原因有二:一是天生神力,二是勤学苦练。然而诗人说不,两个原因全错了。溯其因由,实为斯苔拉在观战,因而赋予了他力量的源泉。这首诗开了稍后英国诗史上所谓“骑士派”风格的先河。
此诗为《星星与爱星者》的第四十一首。
“我不曾饮过阿加利皮的小溪”
我不曾饮过阿加利皮的小溪,
也不曾在坦普的树荫丛盘桓,
缪斯对与俗人同坐引以为耻,
伧夫如我怎登上神圣的祭坛。
我听得有诗人力疾挥洒大笔,
但天晓得,这到底是为何目的,
我凭地狱最混沌的河流起誓,
绝不从别的诗人那儿去蹈袭。
那是为啥,我表达自己的思想,
言我所欲言,竟如此畅快流利,
我的诗竟获得诗翁们的称赏,
你猜是这样吗?不对,绝非如此,
是这样吗?也不是,事情的原委
是我被斯苔拉一吻,一切变甘美。
题解
本诗题旨与《让矫饰的诗人向缪斯们祈祷》及《你在老帕那索斯山的山腰上》相似,兹不赘述。
阿加利皮(Aganippe)和坦普(Tempe)均为希腊地名。前者人掬其水而饮即能诗;后者为一美丽山谷,据闻阿波罗神常遨游其地。
本诗为《星星与爱星者》的第七十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