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二公子顾宁今年十五岁，按着顾家的规矩，男孩满十四就该去军营历练，可去年陈氏病重，再加上顾宁是老来子，自小就娇惯些，就拖到了现在。况且这顾宁就是个惹事的魔王，仗着有些武艺，自小便招猫逗狗，上房揭瓦。顾衡长年不在家，陈氏身体又不好，顾逸去军营时，顾宁才三岁多，等这一家人发现该管教顾宁时，已经晚了。家里管不了，那只好送去书院让夫子管。可进了书院，顾二公子玩得更是不亦乐乎，今天带着帮同窗斗嘴，明天带着帮好友打架，几年下来，学问没见长，算计人、打群架的本事倒是越来越精。顾衡最看不上他这些歪脑筋，可他和顾逸远在北郡，想管也管不了。京中勋贵们都嘱咐自家孩子离顾二公子远点儿，要不然吃了亏，还能去北郡说理去？
见顾宁莽莽撞撞的跑进来，顾逸沉下脸，“咋咋唬唬的，像什么样子！”顾宁也不在意，给兄嫂行了礼，挨着他哥坐下，高高兴兴地问军营里的趣事儿。苏氏去门口叫来李涪询问顾宁在书院的表现，见没惹麻烦，这才放李涪回去。顾宁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嫂子。顾家人喜欢动手不动口，惹再大的事儿，也不过是一顿板子，那还是顾衡父子在家的时候，顾衡父子不在家，谁敢告诉陈氏，万一气坏了夫人怎么办？可这嫂子一回来，就不一样了，不光凡事要管，还总有主意对付他，他倒是不怕，可是李涪怕啊，还不等他做什么，李涪就在边上说，少夫人不准这样，少夫人不准那样，烦都烦死了。见今天没被嫂子抓住把柄，顾宁一脸得意，苏氏装作没看见，叫丫鬟进来把席面撤下，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平安聊着天。顾宁这才发现，屋里还多了一个人，顾逸给他介绍，“这是白叔的小徒弟，叫平安，跟我一起回来的，你要是欺负他，小心白叔不饶你。”顾宁叫屈，“我啥时候欺负过人？表哥都夸我爱憎分明，就你和爹看不上我。”顾逸笑着弹他脑袋一下，顾宁捂着脑袋一脸哀怨地看着他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弹我脑袋干什么？”当下也不再理他哥，跑到平安跟前问平安北郡好不好玩，她见没见过草原，去没去过沙漠，北国人看起来吓不吓人，平安一一答了。顾宁又不高兴了，转身又做回顾逸旁边，摇着顾逸胳膊，“大哥，你这次一定要带我去北郡玩玩，他还比我小呢，都去过战场了，这说起来，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放？”顾逸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战场是玩的？”平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自在，苏氏笑着说，“你别看他比你大，就是个人来疯，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婆母的病也早就好了。”顾宁刚要反驳，秋桔进来说陈氏传话来，让苏氏带着平安去见她，苏氏疑惑，但也赶紧带着平安往后院去。
苏氏带着平安匆匆赶到后院。苏氏满心疑惑，陈氏身体不好，精力也就不济，午后大多是睡着，今天难道是被三人惊了觉？不管什么事儿，叫丫鬟婆子过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让她急急地过来，还带着平安？苏氏胡思乱想了一路，脚下也没停，进得里间见陈氏在等着，忙拉着平安见礼。
陈氏让平安近前，平安回头看苏氏一眼，见苏氏点头，这才向陈氏走去。陈氏拉着平安在身边坐下，仔细打量她。平安心下奇怪，但也由着她打量。陈氏刚开始还是有些挑剔地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久了，竟似满意了。她心中主意已定，放下平安，让苏氏也坐下。这才开口，“将军在信里将你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决定，如果我满意，就收你做个女儿，如果我不满意，就当是个小辈。说实话，我确实有些不满意，但是我还是想让你做我顾家的女儿。可是我们呢，也不强求，将军也说了，即使做了我顾家的女儿，你想留在京城还是去北郡也由你自己决定。”平安一脸惊异地看着陈氏，苏氏刚听见女儿一词还没反应过来，再听才确定了，指着平安，“娘，你说，你说平安是女儿？”陈氏看着苏氏诧异的模样笑了，点点头。苏氏转头看向平安，平安也点头。苏氏跌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不可思议，“父亲和夫君都知道？”“只你父亲和你白叔知道，别人还不知道。”陈氏转向平安，接着说，“不管你是留在京城还是北郡，或者是去别的地方，顾家女儿这个身份总能给你一些便利。”平安低头不语，就是因为顾家给的便利太多了，平安才觉得受不起，爹又不回来，让她如何能回报？
苏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以前觉得平安是个男孩子，受点苦也没什么，可现在知道是个女娃娃，再回想平安这一路，就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这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娃娃，苏氏眼睛有点红了。刚要开口，陈氏摇头，苏氏也就把话咽下去了。“我们也不逼你做决定，你就在我这儿住下，没下定论之前，这事儿谁也别说。晚饭就在我这儿吃，也别跟他们爷们凑合，咱们娘俩说说话。”苏氏一听，眼睛一亮，“娘，我也在这儿住下，咱们娘仨儿说说话。”“逸儿刚回来，你在我这儿住下算什么事儿？”“我给他们安排好酒菜，我就过来，咱娘仨吃咱们的。”苏氏说完，转身出去准备好酒好菜。陈氏有些困倦，可还是拉着平安的手不放。边上的嬷嬷给平安使眼色，平安就打了个哈欠，苏氏一见，忙让嬷嬷带平安去休息，这一路劳顿，平安早就累了，可她是小辈，又怎敢说累。当下也不推辞，跟嬷嬷进里间休息。陈氏也歪在榻上眯了一会儿。
平安睡不着，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答应。到后来实在困了，也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掌灯了。
春桃进来服侍她起身。平安不让，春桃笑嘻嘻的，“小姐，咱们都是女子，有什么害羞的？”平安脸红了，道，“春桃姐姐，我自己收拾惯了，我自己来。”春桃便也不勉强，帮她简单整理一下，带出来见陈氏和苏氏。
陈氏身体不好，到了晚间就有些咳嗽，见她出来，招呼苏氏，“摆饭吧，平安也该饿了。”三人就在屋里摆个小桌，让厨房准备一个小锅，涮些羊肉和蔬菜。陈氏饮食清淡，平安偏爱肉食，苏氏想了一下午才想起这么个法子。三人吃肉的吃肉，吃菜的吃菜，后来是陈氏不肯让平安多吃了，平安才勉强吃了几口蔬菜。陈氏和平安下午睡得久，苏氏有些兴奋，三人精神都好，聊起来就停不下来。陈氏拉着平安让讲她这一路的事，听得陈氏和苏氏眼泪跟着掉了好几次。陈氏也讲自己年少时的事，听得苏氏双眼放光，追着陈氏问来问去，气得陈氏拧了她胳膊两把。
哭过笑过闹过，陈氏才道，“我们并不是施舍，也不是可怜你，这世上苦命的人很多，我们想接济也接济不过来。多一个你，对顾家来说不过是多备碗饭，多添件衣的事儿。你以为是我们在帮你，其实是你自己努力让我们看到了你，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顾家，走到我跟前的，这就是咱们娘俩的缘分。以后的路顾家是会帮你，但还是得你自己走，我们能做的只是锦上添花，真正的艰难还得你自己过。”又转头看苏氏，“逸哥儿和宁哥儿也一样，他们的路也是他们自己走，逸哥儿愿意承担起顾家的责任，我和你父亲都很感激，若他有一天想放弃了，我们也绝不埋怨。宁哥儿喜欢自由自在，我们也就随他自在，等他想好了，愿意承担家族也好，愿意做个纨绔也好，那都由他自己决定。”苏氏和平安听得眼圈都红了。陈氏累了，也不再多说，“说这么多，我也累了，只问一句，平安，你愿意做我的女儿吗？”平安拒绝的话真的说不出口，看陈氏和苏氏都定定地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陈氏笑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熬不住了，你们俩还想聊就在这儿塌将就一宿。”苏氏不想走，就挤在榻上聊些小时候的事，聊些女孩子该注意的，她家中只有一个弟弟，从小调皮捣蛋，就没省过心，现在多了一个懂事的妹妹，除了欢喜，还有心疼，更多的是骄傲。说起来京中这些大家闺秀，与她家平安比起来，真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陈氏早就传话说晚间不用来请安，只让秋桔去男人那边伺候着，要什么喊厨房加就是。苏氏不在，别人不说，顾宁就自在多了，拉着顾逸、刘成喝酒聊天，竟也聊到深夜才各自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