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大门外不断传来砸门的声音,一下一下的,随着口令下达者,整齐划一地撞门。
绑匪手里的刀子一紧,他望向门口,正想捉住钱影儿的衣领当人质,却听玻璃破碎的声音,窗帘微微撩动,银灰色的子弹精准无误地射在绑匪的手腕上,绑匪“啊”地叫了一声,刀子应声而落。
紧接着一道身影破窗而入,他一脚踹开捂着手的绑匪,将钱影儿的手解开。
绑匪阴着脸,鲜血染红了他的脸,他咬牙环顾一圈,门外的撞击声不曾停歇,窗外又有狙击手虎视眈眈,心知今日逃不过,捡起不远处的刀子放手一搏。
这边娄斯年帮钱影儿把手上的绳子解开,眼睛终于重见光明的她颤颤巍巍地瞧着来人,心中一热,眼眶一酸,竟扑簌簌地流下泪来。
哪知那绑匪用左手握着刀,刀子高举过头顶,眼神凶狠朝着娄斯年便扎过来,钱影儿来不及多想,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开。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只听身上的人一声闷哼,两条胳膊紧紧地护住她。
“斯年……”
温热的液体滴到她脸上,她猛地睁眼,惊恐地发现他身后站着面色狰狞杀气腾腾的绑匪,他手持一把刀子,刀子不偏不倚地扎在娄斯年背心上。
娄斯年苍白的唇扯出一记笑,抬手遮住她的眼睛:“不要看……不要,忘记我。”
“啊——”他大喝一声,脑袋往后一仰,砰地砸在绑匪脑门上,绑匪被砸个措手不及,手上一松,还来不及摆出防御动作,小腹便被正中一脚,他踉跄地往后退几步,对方的拳头却似长了眼睛似的,砸在他身上拳拳到肉。
这是被他扎了一刀的人吗?
怎么像杀神一样?
绑匪多年行凶最是暴虐,人性在他面前不过是丑恶的东西,在那一刻,他居然心生颤抖,有种跪地求饶的冲动。
“敢动她……敢动她,我要你死要你死。”
娄斯年疯了一样,绑匪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只能防御性地用双手护住脑袋,娄斯年拎起身边的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匍匐在地鼻青脸肿的绑匪,他举起凳子,将要给对方致命一击。
“求……求求你、放、放过呃、吧。”绑匪终于怕了,他终于知道对方说要他死,那是真的想要他死。
“斯年,不要!”
钱影儿冲过去抱住娄斯年,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为这样一个人,你值得吗?你杀了他,你就毁了,你正当防卫你也要坐牢的,你犯不着为了他的一条命毁掉自己的人生啊。”
娄斯年淡而轻的声音顺着胸腔传过来。
“他想要你的命。”
所以才想要他死吗?
钱影儿哇地哭了:“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在我眼前,我要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具尸体,我更不想去牢里看你,停手,快停手啊……”
他背部的伤口因着剧烈动作而血如泉涌,湿透了他米白色的毛衣,浸在她脸上,和着咸湿的腥气,眼前似被染红,看什么都氤氲一片,她看不见他的脸,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身,那样紧那样紧,生怕她一松开,他便会直挺挺地倒下去。
娄斯年手中的凳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别哭……”
他的身体软了一下,钱影儿死命地抱着他,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离她远去。
“快放他下来。”
穿着制服的警察一拥而入,师地落首当其冲接住摇摇欲坠的娄斯年,指挥着身后的警察将娄斯年抬到担架上。
他趴在担架上,眼神涣散,尽管看不清,他仍旧努力辨认着,冲有她的方向笑了笑:“别、别哭……我没、没事……”
钱影儿捂着嘴泣不成声。
**
医院里,钱影儿和师地落守在手术室门外,望着红色的“手术中”,心提到嗓子眼儿,手术室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两人便一拥向前。
“医生……”
女医生看着将她围住的两人,细细的眉毛皱起,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如果你们想要病人安全,就乖乖地坐等结果,我们会尽全力抢救伤者的。”
钱影儿只得作罢,师地落捏住她受伤的手,劝道:“影儿丫头,三叔劝你,你先去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钱影儿急忙摇头,伸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不要,我怕他醒来看不到我,我更怕……”
师地落哪会不知道她担惊受怕为的是哪般,他叹口气:“他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不会真收了他的,倒是你,他的伤为你而受,若是他醒来,看见你血糊糊的样子,一不小心咽过气去怎么办?”
钱影儿妥协了,三叔的话句句诛在她心上。
倘若不是她,他怎么可能受伤?
她可不就是个害人精么?
处理伤口的时候,师地落特别沉重地说:“他其实……憋着一股劲儿,要护着你。”
那么重的伤势,换做是他当时挨那么一刀,他都不一定能挺过去,更别说欲置那人于死地了,那是怎样的意志支撑着他,在那样的境地,绝处逢生,不不,他是想以他的死,换她的生。
钱影儿点点头,鼻头一酸,望向病床上白得跟纸一样的人,内心瑟然,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能为她豁出一条命,定是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如若这时候她还想不开,那真的是脑子有坑了。
“三叔有句话要跟你说,”师地落望着窗外,神色懊悔,眼底几分惘然,又有几分哀戚,“有时候爱情不用那么复杂,爱的时候就勇敢的抓住他的手,别等到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提起旧痛,他痛苦地捏着拳头。
“三叔……”钱影儿脸上闪过诧异,随即涌起感同身受的了然,她这三叔是师家三个儿子中,唯一一个没有成家的,论相貌身家和职业,都是上上乘,却打光棍这么多年,那女孩在他心里,一定留下了不可言说的痛,日日煎熬着他,噬心蚀骨,痛彻心扉。
师地落缓过神,安慰地拍拍她的脑袋:“三叔这不活得好好的吗?别瞎想。”
在师地落心里,娄斯年早就是他认定的侄女婿了,早在几年前,他第一次在警局瞧见二人时,便有这种感觉,之后这小子在钱影儿被邓子申下药,这小子表现出来的那股子狠劲儿……
不得不说,他确实挺欣赏他的。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为你拼命呢?
这二侄女虽身世坎坷,也算幸运,遇到个这么护着她的男人。
说起褚小子,在影儿丫头认祖归宗前,他确实举双手赞成两人在一起,这么个坚韧勇敢又一身正气的女孩子,放眼那些与师家比肩的豪门,有几个姑娘比得上的?
只是……
造化弄人啊。
看看她那个被捧在手心长大要啥有啥的小侄女,除了嚣张跋扈,什么优点都没有,这不最近,又耍了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要和魏思辰结婚,还说什么她已经怀孕,在微博上闹得沸沸扬扬,公然未见公婆便官宣。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想想那不让人省心的小侄女,在看看独立自主又乖巧体贴的二侄女,怎么看怎么窝心。
**
“你们谁是A型血?”手术室门开了,戴眼镜的女医生问道。
“怎么了医生?”师地落忙问。
“病人失血过多,我们医院血库告急,缺少A型血,从其他医院调过来根本来不及。”医生说。
“我不是。”师地落挺遗憾地挽了挽袖口,他是AB型血,他身强体壮,倒挺想救这小子的,只是条件不允许啊。
女医生啧了一声:“这可难办了啊……”
“抽我的吧,”钱影儿上前,“我是A型血。”
回来的时候,却见多年未见的娄家二老带着娄弟弟玉宸满脸担忧的站在手术室门前,娄爸爸向来笔挺的背脊此刻佝偻着,鬓间似乎多了几许白发,瞧着苍老许多。
四目相对,钱影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人家的儿子因为她受了伤,此刻生死未卜,她没有脸见他们。
“叔叔,阿姨……对不起……”
“嗯。”娄爸爸淡淡地打了招呼,眉宇间尽是压抑,又隐隐透着几丝烦躁,他也怨啊,他也生气啊,躺在里边动手术的是他儿子啊!他寄以厚望的儿子啊!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他就这么躺在里面,阎王一个不乐意,他的小命就得搭这儿了。
他真恨不能将眼前这罪魁祸首千刀万剐,可是他敢吗?儿子一准跟他闹掰。
几年前年年官宣恋情的时候后他知道,儿子多么在乎隐私的一个人,愿意将这段恋情搬到台面上,是真心实意地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的,作为父亲,也曾盼过他们早日给他生个大胖孙子,什么门当户对,什么光耀门楣,他压根不在乎!
只要子女能幸福,不比那些身外物更重要吗?
他们年年从小性子便异常淡泊,小的时候他外出经商,带去给南方镇上的外婆照顾过一段时日,回来后这小子便死气沉沉的,眼神空洞什么话也不肯说,他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去问外婆,她支支吾吾的,什么也不敢说。
心理医生告诉他,年年一定是遭受过什么重创,这对他往后的人生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治疗了一段时间,没有起色,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最宠爱的儿子亲手送进疗养院。
年年在疗养院那几年,他虽然一个人,并没有闲着,他充分表现出了对音乐的天分,后来他学会将情绪放入到音乐里,慢慢的,他开始笑了,再往后,他可以和陌生人接触了……
年年进娱乐圈那年,他不顾一切的反对过,但年年说,他爱音乐,这辈子,或许就和音乐就这么过了。
这句话让为人父母的,心疼了很久很久。
既然无法阻止,那便充当他强有力的后盾,想怎么玩音乐就怎么玩,累了疲了,回过头,有家在身后。
年年这人吧,太过理想化,也容易走极端,他极其不乐意做他意愿外的事情,只是他挺要强的,在黑料最多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帮忙,他只说,我很好,我能自己解决。
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儿子被雪藏的事情,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愿插手,外面的世界远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与其给他构建一座乌托邦,不如让他学会丛林法则,更好的去适应那个圈子。
眼看儿子到了成婚的年纪,他心中急啊,但不敢说,整个B市里有闺女的好几个大户都明里暗里的朝他提过,希望能结成姻亲,他觉得吧,这事儿还是得儿子自己来,他喜欢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叫钱影儿的姑娘来家里当老二家教后,他明显感觉到两个儿子都变了,那种感觉很奇妙,至少,他能从年年身上闻出人气儿了。
多么好的转变,他乐见其成。
只是这姑娘说走就走,在他等着儿子带儿媳妇回来挑结婚日子时,儿子又变得死气沉沉了。
后来做的音乐,也不再提及爱情。
他知道那姑娘走了,带走了年年的的心,也带走了他对爱情的幻想。
而这个叫钱影儿的女孩子,就在不久前,整个B市的社交圈都在传她要嫁给师家那孩子了,师家啊!多么光耀的门楣,祖上陪毛爷爷一齐打下江山,熬过文革,成功平反,那是永世的荣耀。
师家二少天磊年少时白手起家,入赘的郭家更是B市排行第一的大户,连带郭家的产业放在他手底下打理,短短几年时间便跻身国际,那是真正的商界奇才,他老娄,自叹弗如。
他偷偷看过师家管家采办的彩礼,随随便便算上能有一个亿。
这姑娘何德何能啊?
那时候,他彻底断了让儿子结婚的念想,他甚至做好了儿子出柜或者孤独终老的准备。
但现在!
躺在手术室里那人是谁?他心甘情愿地为这姑娘挨了一刀!
他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儿子,为一不相干的人差点送了一条命!
他能怎么办?!
这么多年过去,大儿子就只乐意和这姑娘纠缠,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特想让这姑娘离他儿子远点儿,不要再来祸祸他儿子了,可腿长在儿子身上,他难道还能打断他的腿?
罢了罢了,随他们吧,成了,他祝贺,不成,他观望,总好过阻拦,凭添父子矛盾。
况且……以年年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也只有钱影儿能救他。
“他为什么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