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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流浪汉&孤岛

今天过小年。妈妈说。

“可是那个流浪汉还在。”

可是他不会走么?中秋,圣诞,元旦……

这些节日半年来都过了。

别说啦。你明明知道,他不走。

包裹。旅行包。木板。

一切停当。

我们可以把一块普通木板跷起来——就可以渡过小的水汪。

可是你明明知道,他不走。

仿佛哥哥不走。

在屋后的灌木丛,不走。

雨中不走。

寺庙不走。

我们仍旧过我们的小年、中秋、冬至、圣诞。

从一个门槛,过到另一个门槛。如林擤着患疾的鼻子。如林出差。如林在。

流浪汉也在。

他很温顺。

我也很温顺。如茵想。温顺得像一口古井。

这个冬天很明亮。

“明亮在打磨一只草鞋。”

他说——某个诗人说。

现代诗这个冬天变黑白。

变得不死。

永恒。

温驯。

流浪汉还在。如茵心想。

如茵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白天如茵看很多稿子,晚上看电脑上的诗。

它们都黑白。而原野土色。法院四方。

妈妈说。妈妈打电话说。

——说些什么了?

再亲切也比不过这些:如茵告诉自己的。失望治愈后的。走在路上说给耳朵的。无喜时的。不难过时的。

如茵没有告诉她、他们。每天夜晚她怕鬼,灵异,红色僵尸,其他。

如茵怕很多东西。怕一个人在屋中行走,关着灯,像个鬼。

怕谋杀案,敲门,睡前窗口,电话声。

今天我们过小年。妈妈说。

是的。很久以前,大家都过。

现在也过。

我们的时间都可以度过。每一刻都度得过。

少年时度得过。大学生度得过。教师度得过。如茵也度得过。

那不能度过的——就死了。

出车祸。病死。杀死。煤气中毒死。勒死。年纪大死了。

只要有一秒钟度不过,就死了。

而我还未死。如茵想。

他们都跟着我生活。

这个时代,所有活着的,都与我一起生活。

八月的时候,陌生男人有一个旅行包,公文包。

带子都好——比如茵的好。

那时他刚来,整整齐齐。

一切整整齐齐——头发,西装,衬衣,皮鞋。

如茵去上班。

偶尔他去买早餐。从走鬼的热粉摊上回来,穿过马路。

等头发长的时候,他就不能再去了。

再长的时候,他的名字就可以改。

其实一开始他就打算改来着。

现在他被叫惯常了。

流浪汉。

头发脏了。他没有走。

衣服皱了,没走。

一直没走。

没做什么。没说话。没比划。没恐吓……什么都没有。

冬天,他找来了垃圾堆里的军色被。

头发乱了。袜子出来了。胡子长了。

他还是流浪汉。

还温和。

还在公交总站的小亭旁。

清洁工们不怕他。不理他。不赶他。

清洁工们早晨拿扫把。

清洁工们坐在路边吃包子。

清洁工们打扫。

清洁工们清理废物。

他安安静静地睡,盖着军色被子。

在清洁工们肩膀后。

如茵想过带他回租房。

如茵不敢。

如林最初在这里。如茵不敢。如林现在出差。如茵不敢。

如茵每天独自住。每天60块。每天剩一个空房。

没有意义。没有作用。没有储蓄。

如茵觉得尴尬极了。

某些晚上露宿者让如茵尴尬极了。

最开始流浪汉还有钱——够买早餐。

如茵的钱够买三餐。

现在如茵也是。

他们都度日,到了小年。

每一刻都过来——不然就死了,从这世界上消失。

如茵没有变化。如茵也没有更深地尴尬。

还要度过今年所有的节日。还要度过明年的,后年的,此后每一年的。

你每次都不吃汤圆,你都不知道冬至了。妈妈说。

大哥还在庭院里徘徊。如茵想。

沅钰还在想化学。如茵想。

你明明知道,流浪汉还在。

因为无处可去。

流浪汉还在——不然就死了。

总之,如茵没有害死他。

很久之前,他早就疯了。然后很整齐。然后长胡子。然后头发脏乱。

我们没有疯人院么?没有救济院么?没有收留所么?没有么?什么都没有么?

只有法院么?只有办公室么?只有出租房么?

某些天这快把人逼疯了。

某年那疯子就在法院旁。

如茵住在法院旁。

清洁工们打扫法院旁。

最初他有一个旅行包,有一个公文包。

最初头发整齐,没有胡子。

最初有西装、黑色皮鞋。

后来头发乱了,胡子乱了。西装皱了,黑色皮鞋脏了。

后来旅行包不见了。公文包不见了。

最初去买一盒河粉,穿过马路。

后来他在垃圾堆中寻找。

最初是个男人。

后来是个疯子。

孤岛

如林说,你不如去找个孤岛住着好了。

我若是能够,我当然希望这样。

今天我看到了一部魔法英国剧。它很快莫名奇妙地出现一张船。我深受震动。我只是震动于那里有一张船,导向一个岛。我就关了电视,想起了自己的归宿。一条忧闷的黄色光辉下的溪。有缺口的空间。魔法中的雾中湖,好像一种固体,但它裂开而为庄野的粗鲁。

视觉多么充盈啊。

你无法相信,那里需要有一个岛。我这么想象肥溪、黄竹、沙土,想象它是真的,就像每天晚上我做梦,我梦见弟弟,梦见年轻时没有发生过的事,梦见现在没有发生的事,梦见熟悉的人没有发生过的事。我只是,想把这一切变成真实的孤岛。岛就是真实的代名词。但你真的无法相信,那里有一个岛。

我什么都相信。欣蕾说。

为什么?如茵问。

你为什么喜欢这个词,欣蕾说,它是现代词汇吗?

我喜欢这个词,因为如林说“你不如找个孤岛去住着好了”。多么好的用词啊。多么亲切、奇妙。

往日我并没有意识到,“孤岛”这个词带着西方的机械色彩,带着东方的肥头大耳。但现在就不同啦。现在如林说“你不如找个孤岛去住着好了”。孤岛。孤岛。

它是个不错的词。欣蕾说。他的想法跟你一样。

他的想法怎么会跟我一样。

如茵很不高兴。如茵觉得像讽刺。

芬兰把钥匙给了我。我听见鸟在飞去。

过去的时候,我讨厌鸟。无论它是紫色的,还是黑色的。

讨厌风筝,无论它是蓝色,还是其他颜色。

当然也讨厌水,路灯,汽车,烟花。

要知道,人类飞起来了,但是坐在机器中。这对身体来说,没有用处。

黑色的鸟飞着,对天空来说,多么徒劳。

如茵也讨厌孩子,太没有力量。

讨厌动漫,不像人。

后来,如茵站在华农的楼窗旁,鸟全都叫着。如茵去看一只飞走。

它是一种醒觉动物。

当如林走过这里时,如茵要看他怎么走,走往哪里。

这些都是隐私。

但如茵看着,好像她匆匆忙忙赶回租房,而不去看电影时候一样。如林怎么走路,走去哪儿。

这就是如茵的电影。

你想去看看,另外一个自己怎么醒觉着——在如林身上。

一个人是孤独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办法像一只猴子,纵到他的脸上。纵到高中时他独自骑车去学校的单车座。

如茵拿到了芬兰的钥匙。芬兰是个外向的同事,会笑。

有时候如茵怕她。有时候她怕如茵吧。

如茵手里拿着金属钥匙。如茵知道鸟全都飞走了。因为如茵不会再被关在办公室门外,久了就听到鸟全都在叫。

鸟从她的岛上全都飞走。明天如茵就可以扭动钥匙,听扭动钥匙的声音。

如林呢?电影呢?不看到他的时候,如茵就不感触电影。

但有时候你知道鸟儿是醒觉的,从一根树枝飞走时是醒觉的。

你就要问,它飞往哪儿?途中不会有意外么?就像如林骑车去学校,不会有意外么?

电影可以告诉我们这个么?天空呢?桥梁呢?四面埋伏呢?

如茵以前讨厌的东西很多。水,汽车,素描,工厂。

现在不是这样了。

现在如茵都不讨厌了。

因为城市化了。欣蕾说。

欣蕾有最喜爱的乡村小径。欣蕾曾经带如茵去看它。那时欣蕾骑着一辆旧日使用的自行车,到公路上来接如茵。欣蕾特意带如茵去看那条长着竹子的冰凉小路。如茵一直以为那儿有阳光。阳光照在竹子上,草上,把它们全都照出了衰亡的样子。嗯,衰草,黄竹,的确是如茵另一版本的最爱。

但事实上不是那样的。欣蕾并不计较。欣蕾其实是洒脱的。

欣蕾是个乡村女孩,但就像个城市女孩。

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城市化了。欣蕾说。如果你爱路灯,爱汽车,爱电影。

我不确定。如茵说。我只知道,我有了一个词。孤岛。

你真相信他。欣蕾说。

因为他是观察家。他在我之上叠加着观察家。

欣蕾哈哈大笑。

欣蕾觉得如茵也是一个观察家。

如茵便走了。白色的翅膀全部抖起。

孤岛这个词,只有那天开始,变得奇妙。它是朴素的、白亮的、坚实的。它是观察家的语言。

“他想的就跟你想的一样。”

但如茵没有办法说出“孤岛”,而他说出了,真聪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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