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强光从水流中闪耀山谷的时候，没有人反应过来那是怎么回事。
莱布尼兹伸出双手，元素的力量蜂拥而至，牵扯出一道道银色的丝线。
无数的银白色细线在空中飞舞，像是柔软的琴弦。它们越发悠长，越发密集，覆盖了水面，遮蔽了天空，如同梳子一样的在崖壁里搜寻，在水面下打捞。它们带着与形态不符的力量，收集起沉重的材料。
用空了库存材料，带走了医院的顶棚，最后莱布尼兹上衣的铜纽扣都一一脱落，飞入那场半空中，由银白丝线协奏的工程旋律。
它们泛着金属的银白冷光，如同一张精妙的蛛网或者是漂浮的乐谱线，而莱布尼兹就站在蛛网中心，他捕获那些金属，又按照节奏在空中把它们改造，把它们填入坝体，仿佛一名站在舞台中心的指挥家。
莱布尼兹的手指从末端片片破碎了，皮肤下面是鲜红的血肉，指骨暴露出来，很快也爬上丝丝裂纹，那些血液和残损的组织碎片纷纷向上飞入那个转动的齿轮中，成为了那莹白的一部分。
一切可用的，不可用的，都被收集和堆砌起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筛选了，来吧，来吧。我要做一个杰作，一座大坝，一座可以守护下游所有的人的大坝。来吧，加入这个编织的巨网吧，这将是我的遗作啊！
仿佛是时光暂停了一刻，又仿佛是大地突然颤抖了一下，坝体似乎整个往上漂浮了一截，随后顺着水流往后猛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绝望从心底升起来，崖边的所有人都以为坝塌了。
那种莹白色的光芒却很快止住了这种趋势，坝体稳稳的在一个新的角度停下了。
水流在这个新的角度下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贝安女士，她明白过来这种局势是在莱布尼兹的控制下的，但为什么？贝安眯起眼睛，这个角度明显不是失败后紧急补救后形成的，而是被特意控制的。
近乎是在瞬间，贝安就完全明白了莱布尼兹的想法，她在脑中完成了和莱布尼兹一样的计算，但她不需要去管那些工程和机械的部分，“峡谷！”贝安女士眨了一下眼，她迅速的脑中用这附近的地形图数据验算了一下，数据给了她一个冰冷的回答，“不，不行！差了两米的高度。”
莱布尼兹没有看到过那个数字，因为那出现在另一张更为精确的地图上。
水流会冲开大量的泥土砂石，会降低高度，但还是差了一点点在最开始的峡谷口。
贝安不知道莱布尼兹是如何做到这种堪称奇迹的事情的，她估计此刻的莱布尼兹肯定很不好，因为坝体的角度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角度，估计他实在是尽力了。
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是失败品。因为数学在她的脑子里面说“不”。
数学是无理由的有效的，数学从不骗人。
贝安叹了口气，她的脑海中闪过莱布尼兹的面容，年轻的机械师一头白发，棕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对学科的执着热情，还暗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的果决与悲怆。他的眼睛其实和他的侄子很像，但西格玛的眼睛里更清澈，没有那些压抑的东西。
恍惚间她想起了自己也拥有那种清澈眼神的时候，她想起来自己的第一把计算尺，第一份证书，推导出公式的那个兴奋的不眠之夜……最终，一切都聚焦于一张稚嫩的尺规作正五边形上。
布利斯·贝安，到了做决定的时候了。
贝安对自己说。
为了那些孩子，那些数学的新星们。
为了数学，一切为了数学。数学值得一切。
贝安笑起来，在所有人都还看着堤坝，以为下一秒那就要倒塌的时候，她冲到崖边，看准了方向和角度，纵身一跃，任凭自己坠入洪水的浪头中。
被水流裹挟的窒息感觉很糟糕，但贝安知道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她撞上了一个相对光滑的平面，觉得自己的肺都被撞碎了。不是这个，这个是金属和石头的，是大坝。
她很快撞上了另一个粗糙的，由泥土和岩石组成的平面。
就是这个了。
在洪水中，第二道光芒亮起了，那是火焰的高热和爆破。
随着爆炸的地动山摇声中……
洪水改道。
在更遥远的群山之后，德布罗意看到漆黑的天边突然明亮了一瞬。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挣扎着启动了一份契约，召唤出了一只猫头鹰，“去那边看看。”
猫头鹰一回来，德布罗意的脸色就变了，他和猫头鹰交谈了两句，立即结束了召唤。
“那边有一个坝垮了，还有一个不在规划内的水流往咱们这个方向来了，立刻上山！”
德布罗意并不敢告诉他们所有事情，但他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应该很大，猫头鹰反馈说有比较熟悉的气息，像是自由真理出版社。
从北地的大水预警以来，出版社已经到访北地两次了，这是第三次。
因为过来的并不是那位深渊生物，幻介没有什么反应，北地自己更是忙着，顾不上搭理他们。不是大事没办法惊动这群全世界到处乱跑的记者，前面的事儿一定很大。
由于德布罗意的严肃口吻，一行人马上进入了急行军的状态，他们紧赶慢赶，才刚刚爬上山点完队伍，就眼看着远处有水渐渐漫过来了。
“不该绕山的，我们现在被水堵住了。”德布罗意皱起眉，他看了看刚刚那道光传过来的方向，心中在焦急之余又有一种诡异的心慌，“我们直接去前面的堤坝，在那里帮忙并休整一下，然后逆流前往溃堤的地方，希望他们的坝没有倒。”
自由真理出版社都出动了，恐怕溃堤的坝口应该没有生还者了。
“同意，我们离前面的坝很近但离其他的坝远。这个水量可很危险，我们快点走吧。”另一位机械师回答，他观察了一下水面，比德布罗意要更加焦躁，看上去很忧虑。
“好，到那边之后你很可能有的忙，德布罗意阁下也累了吧。下面换我来开路。”队伍中的元素法师点点头，他看了眼机械师背后的大型工程包，“你把负重给别人背，出发了，小心不要掉下去，这种水流速度没救的。”
德布罗意在心底也感到不乐观，他感到一种浓厚的不安压在心头。
“我们需要走多久？如果丢掉全部负重又需要多久？”
“六个小时？我不确定。如果不要负重，三个小时就够了，咱们实际上已经很近了。”元素法师拎着提灯，他看见德布罗意果断打出了丢下负重的手势，他又看了看山崖的情况，“这部分地区都是无人区，地图都是第二次卫幻战争的年代画的，现在很多地形地貌都不完全准确了。”
“藤神在上啊！这原来是四百年前的地图！”机械师卸下工程包，他迅速的把工程包裹进一层防水油布中，捆在了一棵较高的树上，他一脸震惊，“我就说这些等高线怎么这么模糊。”
“尽快，我有不好的感觉。”德布罗意皱眉，他抬眼看了眼天上。
天色很好，云朵在散开，月亮在逐渐变亮。
一会儿等云彻底散开，应该就可以熄灯了，后天是满月，在精灵的视力中，这种程度的光照足以看清一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