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布罗意又给西格玛普及了一堆召唤物的管理，在北地，召唤物必须登记并进行元素标识，避免召唤物造成损害后无法追责，也避免召唤物被当做普通魔兽魔植猎杀。这方面在北地的市区和郊区还是查的非常严的，法规严明到繁琐。
“当然，野外基本上不管。”德布罗意表示，“城郊其实没人看见就可以放飞自我，但万一破坏了别人的东西也很麻烦，之前我在野外烧了一片荒田求救，赔了地主二十枚银币才完事。一年的佃租都不到一枚银币唉！”
“求救？”西格玛有些忧虑的问。
“我年轻的时候比较喜欢冒险，什么梅甘沼泽里面被疾病放倒，雪沙滩附近上到海冰上面结果被风吹走，或者艾玛巨岩边上攀岩时坠崖……唉，幸好咱北地的医疗技术好。”德布罗意挠挠头，有点尴尬，“只要符合流程，做好准备，绝大多数危险都能避免。林语者这个职业的野外生存能力非常强的。”
“您打算什么时候教我传承呢？”西格玛放下了手里的书，“我对林语者具体的职业还不了解呢。”
“简单来说，我们是召唤师的进阶版本，我们可以契约种类更为繁多的召唤物，并且可以召唤到很久前的召唤物。一般的契约在一两年不用后就会自行结束，而我们的契约，只要召唤物和召唤师还活着，就总能响应。”德布罗意解释，“并且我们可以契约更高等的魔兽魔植。一般的召唤师最多契约一个一级魔兽或三个以下的二级魔兽，但我的一级魔兽就有八个，还有两个特级。这是因为更多我就照顾不过来了，高级魔兽是需要时长伺候不能忘的，不然可能看在契约的份上给你面子，实际上却撒娇耍赖的摸鱼。”
西格玛意识到德布罗意回避了他的第一个问题，不过他不着急。满打满算，他认识德布罗意还不到半年呢。
他最近正忙着和伊林往白湖那边跑，德布罗意打算在白湖租船，就捎带上两个小家伙在这边玩儿。结果伊林和西格玛双双被海妖“迷住”了，伊林喜爱他们的歌喉，西格玛热衷于他们的外貌，不得不说，海妖真是一个美丽的种族啊！
和精灵纯粹的优雅，甚至是有点不可侵犯的美丽比起来，海妖更像是一种异域的魅惑，他们强劲有力的巨大鱼尾又有一种雄伟的力量感，和上半身的精巧妩媚一比较，反而衬托出一种异样的漂亮。
在精灵起源的南岛精灵区，精灵和海妖近乎共生，但在北地……二十年前雪沙滩上，海妖和精灵可都在沙滩上筑起防线。除了雪沙滩，林边和学院的白湖，北地的其他区域禁止海妖生活。
伊林特别喜欢和西格玛一起去白湖听海妖唱歌，这个种族拥有非常广阔的声域。海妖是唯一一个能正常说出元素语而不伤到嗓子的非元素生命，无论是空灵的风元素语还是低哑的土元素语，他们不需要翻译法术就能说出。
“还真有点羡慕这些大尾巴，如果我也能在水里面自由潜水就好了。他们的身体构造甚至能在这种天气里下水！”伊林陪着西格玛坐在白湖岸边的长椅上，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口，试图挡住来自湖面上的冷风。
虽然学院算是南部地区，秋末冬初的时候也是很冷的，再过一阵子，学院就放寒假了，第二次育英计划也会在那时开启。当然，德布罗意打的也是这个算盘，冬季的租船费用低廉，只要几个制热符文，比春季或者夏季划算很多。
“我倒觉得精灵就还好，你想想，海妖的族群里面，你同时有六十多个同岁的兄弟。”海妖是体外受精，一窝卵可以有六十多枚，女性海妖每年可以孕育一次，但全世界的女性海妖只有几千名，这个种族的男女比悬殊的令人匪夷所思，已经小于千分之一了。
“那就等于没有兄弟，所以也还好。”伊林的思维倒是很清奇，“精灵不也有一生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兄弟姐妹的吗？”
“好吧，但我还是更喜欢阳光和空气，而不是冰冷光滑的鳞片。”西格玛回答，“要不要去买一些他们褪下的鳞片？虽然咱不是学符文的，但当做装饰品也很好。”
“不了，我更喜欢已经加工好的饰品。”伊林摇摇头，目光一转，有些惊讶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太自信的确认了两遍，收回目光，声音突然压低了，“那边的那个是不是你小叔叔？”
斜着从湖面上望过去，一位白头发的年轻人步履匆匆，把面部努力偏向了背离这边的方向，但还是露出了半张侧脸，一根银色的镜链正在他的脸侧摇摇晃晃。
“好像是？”西格玛看了一眼，却皱起眉头，没有冒然站起。
气氛不对。
莱布尼兹的脸上没有笑容了，步履也比正常步伐要快，更重要的是，他应该已经看见伊林和西格玛了，却没有过来打招呼，反而别过头，往离开湖的方向走去，故意绕开了路。
“你叔叔好像遇到麻烦了。”伊林身为一个幻术师，对气氛的感知明显比西格玛要敏锐，他压低声音，声调严肃，脸上却还一派轻松，充分的展现了一位幻术师的演技功底，“别看他，既然他不希望我们发现他。”
“我明白，要不要告诉校长女士？”西格玛侧过头，仿佛在看着伊林，实际上却把视野余光一直放在莱布尼兹身上，这个小技巧是伦纳德和他说的。
西格玛很早就觉得莫里家不对劲了。
父亲时不时出差，一出差就直接失联，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工作，在家的行事作风还有几分军事色彩。小叔叔的学识明显比他的同事高很多，却安安分分的当着一个只在学院机械系比较出名的普通教授。
包括现在……伦纳德告诉过他，住在莱布尼兹的宿舍里，如果有什么不对劲，除了莱布尼兹之外，直接去找校长女士，报莱布尼兹的名字，不会不让进的。
学院区内，一个教授，校长女士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不，来不及，这里是白湖，太远了。你先生在附近吗？”伊林看着莱布尼兹匆匆转进小巷里，“他明显在躲避的不止是我们。”
“德布罗意先生？”西格玛猛地想起了他为何选择今天和伊林来白湖，“我们去船坞。”
德布罗意看着西格玛和伊林严肃的样子，有点不太相信孩子们的判断，“不过莱布尼兹确实不像是会不打招呼避开的人，他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我估计他可能有什么不想让你们知道的小秘密吧？”
“但是我觉得莱布尼兹教授的那一眼，不光是慌乱，还有恐惧。”伊林对德布罗意说的很明确。
正常而言，小秘密被孩子发现，是不会让人恐惧的。何况对于莱布尼兹而言，脸上没有笑容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德布罗意打量了两眼伊林，艾欧尼亚之子的判断，虽然小孩子十之八九弄错了什么，但莱布尼兹可能真的遇到了什么事，要不然过去看看？反正租船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办完了。
“那好吧，我去看看，但你们，在船坞等我，不许跟着。”莱布尼兹不希望小孩子知道，一定有他的道理，“船主人，帮我看着一点儿这俩孩子好吗？我半个小时内回来。”
“没问题，阁下。”船坞主对着德布罗意敬礼。
没等俩孩子反驳，德布罗意就大步往船坞外面走，他随手召唤出一只猫咪魔兽的投影，交流了一下，发现真的有莱布尼兹的气味。
“那个白大褂，一身机油和金属气味的人，我记得，他的味道在这里特别显眼，闻起来很慌张的样子。”猫咪投影趴在德布罗意肩膀上开口，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只一级魔兽。
“哦？”德布罗意终于微微严肃了下来，开始考虑莱布尼兹是不是真的遇上了麻烦。
学院里，一个教授。
能有什么麻烦？
德布罗意习惯性的想。
所以当德布罗意听见了机械师的工程包的咔哒声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他冲进那条小巷的时候，就看见莱布尼兹背靠墙面，面无表情的面对着数个陌生精灵，一副被包围的架势。
为首的一个精灵离莱布尼兹特别近，一只手搭在了莱布尼兹的眼镜上，似乎打算把他的眼镜抢过来。但莱布尼兹手里的一个工程包已经构架出了刀具，此刻正明晃晃的架在对方脖子上！
“你们！”德布罗意看得出来围着莱布尼兹的还只是群孩子，已经毕业了但还不算彻底独立的那种，七八十岁的样子，最不可思议的是，从他们的打扮上来看，明显这群人都是机械师。他很震惊也很愤怒，差点指挥着自家猫上去挠人，“怎么敢……”冒犯你们的教授！
但莱布尼兹大声的打断了德布罗意准备出口的话，“米兰达。放手！”下一刻，在他挥动手上的刀子时，他面前的陌生精灵准确的后退避开了。
“莱布尼兹！”德布罗意瞳孔缩紧，他一把按住了自己肩膀上的猫。
教授攻击学生！哪怕是已经成年毕业了的学生，这……
“很好，特别好。”莱布尼兹再次高声打断了他。
机械师冷冷的扶正自己的眼镜，镜链摇摆着，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的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所有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锋锐气场。明明现在他才是被包围的，他却逼迫每一个人，在他面前战栗的保持缄默。
“趁我没带工程包的时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人，直接使用包围技术。漂亮的伏击！我真是把你们教育的太好了。”
德布罗意的瞳孔保持着收缩，他震惊的无法理解莱布尼兹的话语。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表情，这种口吻是莱布尼兹的。
那个温和有礼的机械师去哪儿了？那个溺爱学生和后辈的教授去哪儿了？
陌生，太陌生了。
“我们……”那为首者开口，嗓音颤抖而带着几分控制不了的委屈，似乎打算辩解些什么。
“闭嘴。米兰达。”莱布尼兹毫不客气，他面容冷峻，握着那把刀，直直的指向被称作米兰达的年轻精灵的面庞，声音大的近乎咆哮，“你们已经拿走了我的一只眼睛了。现在，滚出我的生活！”
莱布尼兹的这句话让小巷里的所有人都抽了口气，不敢置信的不止德布罗意一个，以米兰达为首的年轻精灵们仿佛都处于一种极度复杂的心情中。
莱布尼兹的这么一句话，里面的信息量把全场都镇住了。
而莱布尼兹，那对棕色眼眸里此刻什么情感都没有，甚至没有愤怒和仇恨，与其说是个活物，不如说此刻的他像某种机器。
“我任由烧红的铁针贯穿我的瞳孔，任由我折断的手指拖行在地板上，我一句辩驳都没有的承受了那些并非我犯的过错，为了你们。而你们呢？对世人宣告我的死亡？拿着我的东西去继续自己的人生？还是在街上看到你们可悲的，失了身份的教员，就精心计划起趁他没带武器的时候伏击他？或者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暴露，再次把我逼上绝路？”
莱布尼兹的语调和他的表情相反，激烈的近乎癫狂。
米兰达不由得后退几步，脸上的表情仿佛有人重重的给了他一拳。
“我的忠诚已经变成了笑话。米兰达，你以为我还会看在昔日的事情上留手的吗？”莱布尼兹扫视了一圈，不带感情的目光甚至有着几分无所畏惧的尊贵，似乎毫不在意任何一个人的表情或者动作，他微微抬起手，“哪怕我没有带工程包，这里是城市。我暴露了，而你们……也别想好过！”
